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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啼金井下疏桐 第152章 蝮蛇螫手

    云桐在云府的腰门里下了马车。

    “去换那辆出城用的。”她嘱咐伍陆,又交代梨果:“看看母亲在不在家。”

    天气一暖,文落寒就不着家了,最近她在琢磨造船出海的事,满心满眼都是造龙骨的材料。

    对此,花嬷嬷没少念叨,云桐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真到要与族中对峙的时候,难道也要她去吗,到时候面对的都是些叔伯祖辈,云桐哪有说话的份。

    对此文落寒给出的理由是:“您也说了都是些叔伯祖,我去不也是个站着说话的小辈。”

    比起关心则乱的花嬷嬷,云桐本人则冷静许多。

    她没想过要如何在宗亲面前争取一席之地,因为她根本没打算和这些人多说一句话。

    上辈子对付赵家人,让云桐明白,与这些人有商有量,他们必然得寸进尺拿架子摆长辈谱。

    不理会他们,直接动手,他们反而会为了保全自身利益凑过来讨好。

    南宫蕙刚开始抓人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拿大跑来云府找老太君求情的。

    文老太君一概没开门,就说自己被云松气病了,实则在自己的院子里教家里的姑娘们读诗经。

    倒是没人敢拦云桐的马车,或者去找云晦。前一个,容易落下欺负小辈的口实,后一个更了不得,十三岁开始,他与人辩经论法就没输过,再说云晦护短是出了名的,真把他招下来,向着谁不是显而易见吗。

    而后随着衙门推行刑的犯人,罪名越来越重,刑罚越来越严苛,也就没有人敢站出来给云松说话了,生怕牵扯进去,被南宫家的一并收拾。

    一笔写不出两个云字,跟着谁吃肉不是吃呢。

    只要能保他们继续过太平日子,暂时喝几顿汤也是可以忍受的。

    云桐带着桃珠在亭子里等伍陆把车准备好,手里的鱼食还没撒完,老太君身边的章嬷嬷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章嬷嬷,云涂应该是找到了。与老太君想的一样,他的死与陶氏有关系。”

    “果然如此。”章嬷嬷一听露出忧虑的神色:“可是老太君又不大好,正跟着玲姐儿在池塘边捉蝌蚪呢,唉,偏偏这个时候。”

    就是老太君好好的,我也不敢带她老人家去城外啊,一路上还不够折腾的。

    云桐心里这么想,但劝章嬷嬷则换了另一套话:“嬷嬷,咱们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只怕她意识到什么,用咱们不知道的法子与族中联系,事就不好收拾了。”

    章嬷嬷思索片刻,拿定主意:“那就听大姐儿的,只是老太君说了,审问陶氏的事情万万不可让族中的人参与,她们之间利益牵扯太多,到时候一定会变成阻碍,可是,若单枪匹马,她未必放在眼里,到时候咬死不认,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我请了南宫一起来,况且证据凿凿,由不得她不认。”云桐胸有成竹,“南宫已经出发了,我也要抓紧时间。”

    “那我与您一道去。”

    “家里还要靠章嬷嬷顶着呢。”云桐一口拒绝,“南宫出城的阵仗不小,族中肯定得了消息,若是他们来见老太君,您不在府中,只怕花嬷嬷一个人分身乏术应付不了。”

    云桐见章嬷嬷还有话说,又宽慰道:“我带足了侍卫,您不用担心。南宫与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她也是自己人,不会临阵变卦的。”

    章嬷嬷最后勉强同意。

    “大姐儿稍微坐一会儿,我去拿点东西。”

    章嬷嬷的脚程很快,没一会儿就捧着三个匣子回来了。

    她打开其中一个,里头是一个精致小巧的机关袖箭,和十二支配合使用的短箭。

    “把箭从这儿装进去。”她手把手教云桐如何使用它,“按住这里。”

    章嬷嬷握着云桐的手让她感受机关的位置。

    “我会用了,谢谢嬷嬷。”

    “您与寒夫人一样聪颖。”章嬷嬷亲手把装短箭的箭袋系在云桐的左臂上。

    “有点沉。”云桐活动了一下左手。

    “习惯就好了,这样拿取方便。”章嬷嬷把另一支袖箭交给了桃珠,同样把箭袋固定在桃珠的手臂上:“一定要保护好姑娘。”

    “我不会让姑娘受伤的。”桃珠坚定地说。

    “剩下那支让梨果收好,那孩子跟着小梅学过怎么用,若是姑娘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她。”

    “好了,嬷嬷您不必忧心,我们现在出门,还能赶上回来吃饭呢。”

    出城的路很顺利,经过半个月的搜捕,海洲街上的混混都少了很多,南宫蕙在收拾云松的手下之余,还狠狠处置了几个想浑水摸鱼扩大势力的团伙,海洲如今前所未有的太平,连吃饭不给钱的人都绝迹了。

    “害怕吗?”云桐问一脸凝重的桃珠。

    桃珠先是摇摇头,又轻轻点点头。

    “别怕,道观不是还是小梅嬷嬷守着吗?”云桐说。

    一旁正在研究袖箭的梨果抬起头来,跟着安慰道:“小梅嬷嬷说过,那座山藏不住人,守住道观就没有危险了。”

    桃珠把章嬷嬷给的袖箭给梨果带上,迟疑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想陶氏,她真的杀掉自己的儿子吗?那可是她的亲骨肉……”

    “说不定是抱来的呢。”梨果提醒道:“不过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她一个瞎眼老太太,怎么可能制服一个壮年男子呢。”

    “也许是下毒呢。”桃珠猜测。

    “到时候问就知道了。”云桐看了眼窗外,外头是绿油油的麦田,还有百姓在期间劳作,又是一个丰年。

    云桐走了一会儿神,盘算着要不要趁着南边打起来,卖点陈粮过去捞一笔,赚回来的钱修一修海洲的城防。

    码头建成以后,就要开始着手建立水上的防卫,悬崖正好用来建楼哨。

    “但愿,阿蕙那儿进展顺利。”

    这样她就可以尽快进行下一步了。

    南宫蕙那边的确很顺利,小梅氏已经把道观周围的山头摸熟了,两个人把信息一对就知道位置在哪里。

    带人过去挖,没下几铲子就挖出了一具尸骨。

    仵作比对了身高与其他特征,对着南宫蕙笃定道:“身高对得上,其他特征虽说看不出来了,不过这人身上的衣服还剩下一点,是好料子,海洲能穿这种衣料的也就剩云家人。”

    “能看出死因吗?”南宫蕙接着问。

    仵作摇摇头:“这么看是看不出什么外伤的,还是要花时间验一验。”

    “会是中毒吗?”

    仵作啧了一声:“这我哪敢说啊。”他又仔细看了看骨头,“凭我多年的经验来说,不像。”

    南宫蕙心中一沉,只得说:“你带回衙门仔细检查吧。”

    她又吩咐领头的差役:“你们也跟着下山去。”

    这是她与云桐商量好的,先把这事当云家的私事处理。

    把人都安排了,南宫蕙跟着小梅氏进道观歇息。

    道观里除了多出些巡逻的守卫之外一如往常。

    南宫蕙忍不住问小梅氏:“那陶氏真的一无所觉?”

    小梅氏笑了:“她就是察觉到又如何,道观里听她话的人都被你的人带走了,她还能做什么?”

    “你是说这十来天,她是在装傻?”南宫蕙不禁感叹:“好定力。”

    “没有这定力,还做不出这样的事呢。”小梅氏正说了,头一抬,望见石阶上正在上山的云桐一行。

    “我们姑娘来了,南宫大人有话还是与她商量吧。”

    南宫蕙见云桐一个小个子爬山实在吃力,忍不住下去拉着她上来。

    “谢谢蕙姐姐。”云桐甜甜地道谢。

    “行了,你还是喊我阿蕙吧,每次你喊我姐姐我都觉得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南宫蕙与云桐已经很熟了,也不客气。

    “别说我呀,你找到人了吗。”

    “人虽然找到了,是谁,是怎么死的,都很难说。”南宫蕙与云桐如实说了情况,又道:“仵作说,不像是中毒。”

    云桐有些意外,这就说明她原本的猜测是错的。

    南宫蕙接着道:“我们已经拿到证词,他们说云涂是知道了道观里的事,要去告发,才被灭了口。有这个就足够拿下云松了,陶氏不过一个目盲的老妇人,留着她又如何。”

    云桐摇摇头:“不行,这事不能这么结束。”

    见云桐坚持,南宫蕙也不再劝,她也有些好奇云桐到底要做什么。

    小梅氏带人将道观里的人都送回了自己的住处。

    道观过去在陶氏与云松的威胁下,不得不给她们遮掩。如今小梅氏带人将陶氏的人都抓了,又与她们讲明利害。

    若是还要再住下去,就要守口如瓶。在道观里住着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寡,听了小梅氏的话,无不点头答应。

    互相配合,将陶氏蒙在鼓里。

    南宫蕙与云桐往后院走,身后只有她们的侍女跟着。

    她压低声音与云桐道:“我以为你要把道观的人都灭口呢。”

    “南宫家都是这么做事的?”云桐眨眨眼睛,一脸惊讶地反问道。

    南宫蕙想都没想反驳道:“怎么可能,我们家风正得很,才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我们家也一样。”云桐说,“何况云松这事做了这么多年,知道这事的,何止道观里这些。只要把事情解决,没有人会翻旧账。”

    “那要是你们家的对头,要找麻烦呢?”南宫蕙提醒道。

    云桐一脸无辜道:“蕙姐姐到时候要袖手旁观吗?”

    “你看,你一喊我姐姐就要给我找麻烦。”南宫蕙想她就是多余问,找云家的麻烦不就是找齐州的麻烦,且不说南宫家,卢家还等着云家去给沛南修码头呢,谁要是敢用这事找云家不痛快,卢郡守肯定要把他们统统扔进沛水填码头的基座。

    “一会儿进去,谁先说话?”南宫蕙想了想还是多问了一句。

    “当然是我呀。”云桐说,“毕竟这事还没闹出去,算云家家里的事。”

    梨果上前推开陶氏的房门。

    陶氏就坐在椅子上,一如云桐最初见到她时的样子。

    开门带进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就像家中最寻常的老妇人,会笑着招呼孙辈们吃点心。

    “是谁来了?”陶氏问了一句。

    “云涂找到了,在道观边上。”云桐轻声说。

    “这是谁的声音?”陶氏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我想起来,这是寒丫头的姑娘,孩子你叫什么来着?”

    “马氏带着孩子自尽,不是因为云涂,是因为你。”云桐没有理会她继续说道:“族中对无父无母的孩子,向来照顾有加。马氏宁愿带着孩子跳崖,说明她根本信不过在她死后照顾孩子的人。”

    陶氏笑了:“这就是文氏那老虔婆选的接班人,实在愚钝得很。”

    云桐也不生气,而是说:“愿闻其详。”

    陶氏摇摇头:“你已经把道观掀了个底朝天,也已经把云松抓起来了。既然你都已经从他嘴里问出了你要用的一切,何必再来打扰我这个老婆子呢。”

    南宫蕙连大气都不敢喘,瞪了一眼云桐,用口型问她云松的事。

    云桐摇摇头,示意她接着听。

    陶氏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从她的角度来看,这半个月云桐的人接手道观,期间族中连个不满的声音都没有。就说明云桐用道观里的事拿捏住了族中。

    云桐今日站在她面前,不过是族中已经商量好要把她这个瞎眼老太太推出来扛下所有事罢了。

    陶氏用手摸到桌子上的水碗,端起来喝了一口:“不管我今日说了什么,都不重要不是吗,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陶氏咯咯地笑了:“可是你们又能拿我如何,我一个老婆子,没几年活头了,杀了我就能给海洲一个交代吗?再说我在族中的辈分虽然比不上文氏,可也有不少人要喊我一声老祖,把我推出去顶事,也不怕外人笑话。”

    “这就不用您操心了,您就当给晚辈解惑,您刚刚说晚辈想错了,究竟是哪儿错了?”

    “当然是凶手猜错了。”陶氏脸上的笑容透出一种诡异的自豪,“我把儿子教坏了,不过好在把孙子们教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