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清西陵 第166章 还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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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遂将事情前后合计了半晌,珍贵人若有所思道:“姐姐若可以出去,那么可否带着我,咱们兵分两路。”
褚湉但见她眼中恳切,略略想了想方才开口:“一个两个都出去未免不妥,况且这里头还牵涉那麟查大人,他是何等状况你应当清楚,咱们万不能连累了。”
“你在园子里头照应着,替我打个掩护,有什么都交我去办好了。”
珍贵人见她坚定,不免忧心忡忡:“我是不放心你一人去,且担着两重事情,太辛苦了些,又冒险。”
褚湉只道:“只要能让太后就范,这又算得什么!”
珍贵人点头,倒也不犹豫,直截了当道:“我师傅文廷式现如今还在京城里,虽罢了官,但在那些读书人心里可是有着一席之地。”
“我托人得知了他的住址,姐姐拿着我的手书去寻他,他看了我的信自然明白如何做了。”
……
颐和园尚笼罩在破晓前的灰青色里,晨雾如纱,一辆运送园中采买果蔬用的青布骡车,“吱呀吱呀”地碾过冰冷的石板路,停在了紧闭的宫门前。
赶车的太监佝偻着背,帽檐儿压得极低,正是刻意而为的谢安。
车厢里,褚湉一身粗布衣衫,脸上抹了灶灰,头发胡乱包在蓝布头巾里,竭力扮作一个不起眼的采买仆妇。
“腰牌!”
守门的护军声音粗嘎,带着困倦和不耐。
谢安异常镇静,着手从怀里掏出腰牌递过去。
灯笼凑近了,那护军眯着眼细看,并未发觉不对,又用狐疑的目光瞅了瞅谢安后,转而投向骡车那微微浮动的布帘。
护军眉头紧锁,心想着这腰牌是统领的没错,可这大清早的,他怎么会派个生面孔?
他猛地一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撩那车帘:
“车里什么人?下来!”
布帘被掀开一角,褚湉故作一怔,缩在角落里,可心里却有了几分紧张急迫,不可察觉之下紧紧攥着拳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及时雨般由远及近。
护卫一愣,回头看去。
只见一匹骏马勒停,马背上的人身着石青色统领行服,面容凌厉英武,正是护军统领那麟查!
那护军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慌忙单膝跪地道:“大人!”
那麟查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跪地的护军,遂落在骡车帘子掀开的那道缝隙上。
他并未下马,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放行!本统领亲自安排的差事,有急务出园,不得延误。”
“嗻!属下……属下不知……”护军冷汗涔涔,再不敢多问半句,慌忙挥手示意开门。
宫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谢安随即狠狠一抖缰绳,骡车几乎是擦着护军的身体冲了出去,迅速融入宫墙外的朦胧晨曦中。
那麟查端坐马上,目送骡车消失在长街尽头,眼神深邃复杂。
他并未多言,只是对着惊魂未定的守门护军冷冷丢下一句:“管好你的眼睛和嘴!”
随即调转马头,如飒沓流星般重新隐入颐和园深重的宫影里。
骡车一脱离宫门视线范围,立刻加速。
褚湉在颠簸的车厢里扯下头巾,抹去脸上的灶灰,又脱掉外头的粗布衣裳,露出干净的民间服饰,只戴了证明她是宫中人的标志,皇帝送她的那枚怀表。
……
太后下了叫起儿,正在暖阁里头看折子,李连英小心翼翼的为她上好了新进贡的碧螺春,可一瞥见太后不豫的脸色,他也是不敢出来一丝响动。
太后放了折子,自喝了口茶,却突然道:“你说,这一回是不是我做的太冒进了些?”
李连英愣了下,即刻反应过来,谦卑回道:“老祖宗,奴才不敢妄言。”
太后冷笑几声:“可他逼我呀,我也是不得已,试问谁甘心割地赔款?可这大清江山不可断送在我手里,事已至此,我也不想折腾。什么迁都再战,意气话谁不会说,到时候再败,可就不是赔钱赔地这么简单了!”
李连英试道:“老祖宗您深谋远虑……”他偷眼看了看太后脸色,见似乎平缓些,才继续道:“奴才多嘴,想是万岁爷经过这一遭,也该明白您的苦心了。”
太后想起皇帝痛定思痛,哭求不住的小模样来,纳了口气才道:“是啊,他再不明白我的心,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今日朝堂之上,恭亲王率诸王宗室并翁同龢等一干重臣,伏阙叩请,望皇帝待龙体稍安,即行临朝亲政。
震惊未平,更令太后始料不及的是,各国公使竟齐齐上表,慰问圣躬,并荐请数位西洋名医入宫为陛下会诊。
紧接其后,各省举子联袂上书,殷殷关切圣体康泰,所呈奏疏之中,更不乏救亡图存之策,恳乞陛下圣览,早日亲裁。
太后实未料到,皇帝不过月余未御朝堂,内外反向竟如此汹涌,宫外群情激荡已属可虑,便是那素来棘手难缠的洋人,此番也……
她按了按发紧的眉心,且不说别的,就连宫里区区一个奴才都敢“舍命陪君子”,当着她的面来一番死谏……
“罢了。”太后长叹一声,将手中冰凉的茶盏搁在炕几上,每一个字都仿佛自齿缝里出来一般:
“传旨下去,命武卫军即刻离宫,皇帝龙体渐安,明日在养心殿叫起儿。”
李连英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愈发恭谨,低低应了声“嗻”,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传旨。
翌日清晨,太后端坐于养心殿东暖阁的南窗大炕之上,面容如常,不见喜怒。
下方各个亲王重臣依品级垂手肃立,屏息凝神,不敢直视御座。
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皇帝在齐顺的搀扶下,缓缓步入殿内。
他穿着一身明黄常服袍,身形比月前更显清瘦,似乎带着大病初愈的倦意。
然而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甚至可以说是明亮锐利。
他目光扫过殿中诸臣,最后,落在了炕上端坐的太后身上。
皇帝挣脱了齐顺虚扶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御座阶前,撩袍屈膝,深深叩拜下去:
“子臣叩谢皇太后圣恩!子臣不孝,病体沉疴,累及皇太后忧心操劳,实乃大罪,幸赖您慈躬垂佑,悉心调护,子臣方得痊愈。”
“今日得以临朝,全赖皇太后恩典,子臣感念涕零!”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礼数周全至极。
殿内诸臣,包括恭亲王在内,都不由得暗暗点头。
然而,听在太后耳中却字字如针。
她看着阶下这个自己一手扶立、又一手禁锢的皇帝,看着他低垂的脖颈,听着他口中那一声声“感念涕零”,心中仍旧生出许多难以言表的不甘委屈来。
他是在谢恩,更像是在宣告,宣告他与太后之间的博弈,自己又扳回一局。
太后脸上缓缓绽开一丝慈和的笑意,声音温润慈和:
“皇帝快起来,你才痊愈,这地上凉。”
“你我母子之间,何须如此大礼?见你精神好些了,也不枉我这诸多劳苦。”
她抬手虚扶,目光扫过阶下群臣:
“皇帝既已痊愈,我也总算能卸下这副担子,这江山社稷,终究是要交到皇帝手上的,经过与日本这一战,日后朝政大事,皇帝更需多多用心,必要殚精竭虑,与诸位王大臣和衷共济才是!”
“子臣谨遵皇太后懿旨。”
皇帝再次叩首,这才在齐顺的搀扶下站起身。
他微微咳嗽了两声,脸色略显苍白,但腰板却挺得笔直。
太后收敛了笑容道:“皇帝既已临朝,也就不用我再多言了,诸卿有何要事,便向皇帝启奏吧。”
殿内一片寂静,权力的交接在太后的言语间轻描淡写地完成了,却又沉重得让每个人心头都似压着一块巨石。
皇帝端坐在御座上凝神倾听,他时而询问细节,时而沉吟思索,虽然声音尚显中气不足,但条理清晰,态度沉稳。
太后则斜倚在炕上,半阖着眼,手中捻着一串翡翠佛珠,仿佛真的只是来“听听”,不再置一词。
李连英垂手侍立在太后身侧,眼观鼻,鼻观心。
他能感觉到,这养心殿里的空气,虽然因皇帝的到来而流动起来,却比之前太后独断时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
皇帝每说一句话,太后的脸色就似乎更沉一分,那杯新沏的碧螺春放在太后手边,早已凉透,一口未动。
他猜测,太后虽口里答应,心中实属不甘,现下却没得办法,往后伺候必要更加当心才是了。
皇帝心中清楚,这“还政”只是被迫无奈,眼前这位“恩深似海”的皇爸爸,对于权利绝不会真正放手。
褚湉但见她眼中恳切,略略想了想方才开口:“一个两个都出去未免不妥,况且这里头还牵涉那麟查大人,他是何等状况你应当清楚,咱们万不能连累了。”
“你在园子里头照应着,替我打个掩护,有什么都交我去办好了。”
珍贵人见她坚定,不免忧心忡忡:“我是不放心你一人去,且担着两重事情,太辛苦了些,又冒险。”
褚湉只道:“只要能让太后就范,这又算得什么!”
珍贵人点头,倒也不犹豫,直截了当道:“我师傅文廷式现如今还在京城里,虽罢了官,但在那些读书人心里可是有着一席之地。”
“我托人得知了他的住址,姐姐拿着我的手书去寻他,他看了我的信自然明白如何做了。”
……
颐和园尚笼罩在破晓前的灰青色里,晨雾如纱,一辆运送园中采买果蔬用的青布骡车,“吱呀吱呀”地碾过冰冷的石板路,停在了紧闭的宫门前。
赶车的太监佝偻着背,帽檐儿压得极低,正是刻意而为的谢安。
车厢里,褚湉一身粗布衣衫,脸上抹了灶灰,头发胡乱包在蓝布头巾里,竭力扮作一个不起眼的采买仆妇。
“腰牌!”
守门的护军声音粗嘎,带着困倦和不耐。
谢安异常镇静,着手从怀里掏出腰牌递过去。
灯笼凑近了,那护军眯着眼细看,并未发觉不对,又用狐疑的目光瞅了瞅谢安后,转而投向骡车那微微浮动的布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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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一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撩那车帘:
“车里什么人?下来!”
布帘被掀开一角,褚湉故作一怔,缩在角落里,可心里却有了几分紧张急迫,不可察觉之下紧紧攥着拳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及时雨般由远及近。
护卫一愣,回头看去。
只见一匹骏马勒停,马背上的人身着石青色统领行服,面容凌厉英武,正是护军统领那麟查!
那护军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慌忙单膝跪地道:“大人!”
那麟查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跪地的护军,遂落在骡车帘子掀开的那道缝隙上。
他并未下马,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放行!本统领亲自安排的差事,有急务出园,不得延误。”
“嗻!属下……属下不知……”护军冷汗涔涔,再不敢多问半句,慌忙挥手示意开门。
宫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谢安随即狠狠一抖缰绳,骡车几乎是擦着护军的身体冲了出去,迅速融入宫墙外的朦胧晨曦中。
那麟查端坐马上,目送骡车消失在长街尽头,眼神深邃复杂。
他并未多言,只是对着惊魂未定的守门护军冷冷丢下一句:“管好你的眼睛和嘴!”
随即调转马头,如飒沓流星般重新隐入颐和园深重的宫影里。
骡车一脱离宫门视线范围,立刻加速。
褚湉在颠簸的车厢里扯下头巾,抹去脸上的灶灰,又脱掉外头的粗布衣裳,露出干净的民间服饰,只戴了证明她是宫中人的标志,皇帝送她的那枚怀表。
……
太后下了叫起儿,正在暖阁里头看折子,李连英小心翼翼的为她上好了新进贡的碧螺春,可一瞥见太后不豫的脸色,他也是不敢出来一丝响动。
太后放了折子,自喝了口茶,却突然道:“你说,这一回是不是我做的太冒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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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冷笑几声:“可他逼我呀,我也是不得已,试问谁甘心割地赔款?可这大清江山不可断送在我手里,事已至此,我也不想折腾。什么迁都再战,意气话谁不会说,到时候再败,可就不是赔钱赔地这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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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了按发紧的眉心,且不说别的,就连宫里区区一个奴才都敢“舍命陪君子”,当着她的面来一番死谏……
“罢了。”太后长叹一声,将手中冰凉的茶盏搁在炕几上,每一个字都仿佛自齿缝里出来一般:
“传旨下去,命武卫军即刻离宫,皇帝龙体渐安,明日在养心殿叫起儿。”
李连英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愈发恭谨,低低应了声“嗻”,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传旨。
翌日清晨,太后端坐于养心殿东暖阁的南窗大炕之上,面容如常,不见喜怒。
下方各个亲王重臣依品级垂手肃立,屏息凝神,不敢直视御座。
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皇帝在齐顺的搀扶下,缓缓步入殿内。
他穿着一身明黄常服袍,身形比月前更显清瘦,似乎带着大病初愈的倦意。
然而那双眼睛却异常沉静,甚至可以说是明亮锐利。
他目光扫过殿中诸臣,最后,落在了炕上端坐的太后身上。
皇帝挣脱了齐顺虚扶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御座阶前,撩袍屈膝,深深叩拜下去:
“子臣叩谢皇太后圣恩!子臣不孝,病体沉疴,累及皇太后忧心操劳,实乃大罪,幸赖您慈躬垂佑,悉心调护,子臣方得痊愈。”
“今日得以临朝,全赖皇太后恩典,子臣感念涕零!”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礼数周全至极。
殿内诸臣,包括恭亲王在内,都不由得暗暗点头。
然而,听在太后耳中却字字如针。
她看着阶下这个自己一手扶立、又一手禁锢的皇帝,看着他低垂的脖颈,听着他口中那一声声“感念涕零”,心中仍旧生出许多难以言表的不甘委屈来。
他是在谢恩,更像是在宣告,宣告他与太后之间的博弈,自己又扳回一局。
太后脸上缓缓绽开一丝慈和的笑意,声音温润慈和:
“皇帝快起来,你才痊愈,这地上凉。”
“你我母子之间,何须如此大礼?见你精神好些了,也不枉我这诸多劳苦。”
她抬手虚扶,目光扫过阶下群臣:
“皇帝既已痊愈,我也总算能卸下这副担子,这江山社稷,终究是要交到皇帝手上的,经过与日本这一战,日后朝政大事,皇帝更需多多用心,必要殚精竭虑,与诸位王大臣和衷共济才是!”
“子臣谨遵皇太后懿旨。”
皇帝再次叩首,这才在齐顺的搀扶下站起身。
他微微咳嗽了两声,脸色略显苍白,但腰板却挺得笔直。
太后收敛了笑容道:“皇帝既已临朝,也就不用我再多言了,诸卿有何要事,便向皇帝启奏吧。”
殿内一片寂静,权力的交接在太后的言语间轻描淡写地完成了,却又沉重得让每个人心头都似压着一块巨石。
皇帝端坐在御座上凝神倾听,他时而询问细节,时而沉吟思索,虽然声音尚显中气不足,但条理清晰,态度沉稳。
太后则斜倚在炕上,半阖着眼,手中捻着一串翡翠佛珠,仿佛真的只是来“听听”,不再置一词。
李连英垂手侍立在太后身侧,眼观鼻,鼻观心。
他能感觉到,这养心殿里的空气,虽然因皇帝的到来而流动起来,却比之前太后独断时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
皇帝每说一句话,太后的脸色就似乎更沉一分,那杯新沏的碧螺春放在太后手边,早已凉透,一口未动。
他猜测,太后虽口里答应,心中实属不甘,现下却没得办法,往后伺候必要更加当心才是了。
皇帝心中清楚,这“还政”只是被迫无奈,眼前这位“恩深似海”的皇爸爸,对于权利绝不会真正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