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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世帝尊 第二千一十一章 最圣洁的梦魇(下)

    是敌人!凤仪儿心里咯噔了一下。只是对方美得实在让人很难生出惧意和敌意,她所能想到的仅仅是设法转移话题。刚好眼下的确有另一个让她在意的问题。

    “请问,你也是来自未来的人吗?”

    “‘也是’……么?”那男子的反应很敏锐,喃喃品味着她的用词,似笑非笑的扬起了半边眉毛,“所以,你还见过哪个来自未来的人?”

    恰在此时,那只已经被凤仪儿视为半废弃之物的手环,就在她手腕上一闪一闪的亮了起来——独醒王庭的人,居然真的遵守承诺,再次向她发来了联络!

    他们考虑出的会是什么结果?是接受自己的交易,还是要追究自己的冒犯?事到临头,她好像又失去了先前那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下意识的向身旁那男子投去一瞥。

    那男子慢悠悠的环负起双臂,对她能在这里接到外界联络似乎并不诧异。他的眼神分明是认得那只手环的,眸光闪动间,带着几分令人读不懂的兴味盎然。

    “接吧。正好让我也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凤仪儿顺从的点了点头,按下了接通键。

    “你好。”对方依然在使用机械音,听上去却比前一次来得客气,“请将自动定位保持在开启状态。”

    为免她不会操作,他还详细的讲解了一遍启动流程。

    “我们会解析你的坐标。”

    “会需要一点时间,请耐心等待。”

    这是……答应了?与预期中的狂喜相比,凤仪儿心头泛起的更多是浓浓的难以置信。暗自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努力保持着平稳的语调问道:“我需要为你们做什么?”

    即将探知独醒王庭秘密的激动,以及心知这任务绝非易事的惶恐,交织缠绕,此起彼伏,堪堪要撞破了x膛。

    对面很快就有了回应,声音平平板板:“不需要你做什么。请保护好自己。”

    凤仪儿傻眼了。

    如果说他们经过商议,认为还是不能信任自己这个外人,不愿意把任务交托给自己,倒也合理。但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答应帮自己指路?

    交易讲究的就是互惠互利,倘若仅由对方单方面为自己提供价值,岂不就成了无偿帮助?他们图什么啊?

    当然,也不是说大佬之间的帮助都一定会附带条件。主要是,帮忙也要看帮什么忙。举手之劳的小忙,帮了也就帮了。可上升到救命之恩这个级别的,在她所知的强者中,十个里有九个都不可能白帮。更别说还是助人从失落星系逃出生天,这种近乎变态的难度系数。凤仪儿惊震之下都忍不住想,莫非大家一直以来都误会了独醒王庭?实际上他们是一群相当和蔼可亲的人吗?

    对方已经切断了通讯。作为受惠者的自己,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反正他们帮不帮忙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涉及到出路,按说她是不应该轻易与人分享的——这也是生物的劣根性,当大家都被困在这里的时候,身边有同伴可以共同面对,总好过独自在绝望中漂泊,这也是先前的松散联盟能够成形的基础。然而一旦有了出去的机会,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让同伴和自己一起活着离开,即使这个机会并不属于零和博弈。

    对于决定和盘托出的凤仪儿,与其说思虑不周,不如说是带有一种“邀功”的心态。这或许是自己在他面前唯一拿得出手的价值了。因此她只是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将自己是怎么和独醒王庭的人同行了一段路,怎么在队伍崩裂后继续尾随着她,偶然捡到了她的手环,又是怎么急中生智,打通讯和独醒王庭做交易的经过,都完完整整的向那神秘男子讲述了一遍。

    那男子始终保持着一种玩味之色,似乎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半晌,他抬了抬眼皮,将流连在手环上的视线转移到了她脸上:“你不是真的打算相信吧?”

    凤仪儿的确是不太相信,但她更不相信独醒王庭的人会有闲心戏耍自己这种小角色。抱着“先听听对方想说什么”的目的,她礼貌回应道:“请指教?”

    那男子不答先问:“你玩过弹球游戏吗?”

    “在机器顶端投下一颗小球,小球会沿途撞中一系列随机启动的机关,不断偏离最初的轨道,谁也猜不出它最终会被弹到什么地方。”他不顾凤仪儿的困惑,竟是自顾自说起了一个全然无关的话题,“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把小球找回来?”

    “我……不找了?”话一出口,凤仪儿也感到了其中的敷衍,于是又解释道,“因为,这根本就找不到吧?既然机关都是随机启动的,就算在同一个起点再投下一颗小球,也不可能让它刚好被弹到相同的终点。适时放弃也是一种智慧嘛。”

    “这么说也没错了。”那男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不过,即使是随机事件,也是由基本概率组成的。还在同一部机器里的话,通过反复测试机关,就有机会计算出概率数字。也就是说,只要投下无穷多的小球,理论上来讲,总有一颗小球能够复刻出当初的轨迹。”

    说到这里,他凝视着凤仪儿的双眼,嗓音渐渐坠下了几分如有实质的重量。

    “用无穷的消耗品,来博一个微乎其微的概率。很大的手笔,不是么?”

    “你的意思是……”凤仪儿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心脏被压迫着沉沉坠落了下去,“失落星系,就像是那部机器?”

    ……而我们,就是小球。

    那男子赞许的点了一个头:“应该是出于某种特殊原因,他们不能直接通过测算因果来确认小球的位置。只有在一个大概的范围内,才能分辨目标曾经经过了这里,或者目标没有经过这里。把错误的选项一个个排除。”

    “能对失落星系探索到这一步,独醒王庭的实力的确是一等一的,可惜,也就仅止于此了。就算是他们,也没有能力在这里来去自如。”

    没有留给凤仪儿反应的时间,他又不停口的继续说了下去:“要知道,每一颗小球一旦被扔下,就只会下坠,不会回升,是不可能从哪里进来,就再从哪里回去的。不过对于投下小球的人来说,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记录坐标,推演出零号小球的去向,至于其他被丢下的小球还能不能回收,并不重要。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把这些探路小球称为消耗品了吧?”

    听过了这一番话,再回想起先前那个女人的冷酷神色,凤仪儿只觉得心里翻涌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能始终保持着淡定的姿态,不是因为她知道出口,而是因为她进来了就没准备再出去吗?这就是,那群疯子的视死如归啊。

    不惜用这么笨的办法,也要找到的“零号小球”……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么重要?如果被他们找到了,世界恐怕就真的会被毁灭掉了吧!

    “等一下,”凤仪儿冷不丁又想起一件事,“可是那个人答应过会帮我的。如果连他们自己也找不到出口,要怎么给我地图?”那么牛逼轰轰的顶尖势力,如果到时候拿不出地图岂不是自打脸?

    那男子闻言,露出了一副“单纯真好”的神秘笑容:“哦,他们当然会给你地图,也会尽力保住你的命。谁让你是刚好送上门的备用小球呢?”

    “不是每个探路小球都能顺利走到终点。很多运气不好的,会因为踩中了危险机关,在半途就‘啪’的爆掉。”他虚张开五指,做了一个“气球爆裂”的动作,“你的存在,刚好可以衔接上那个爆掉的小球。”

    “他们之后要传给你的地图,应该就是让你按照他们的安排,反反复复的去兜圈子,踩机关,方便他们收集更多坐标。”

    “就算你发现自己迟迟走不出去,他们也可以解释为,失落星系的内部坐标每时每刻都在变动,要出去本来就是这么困难。你会怀疑,但你没有办法,因为你无法证明他们是在骗你。况且,他们的指引确实让你避开了大部分的危机,你会越来越依赖他们——反正你已经无计可施了,甜美的谎言至少能够让你多活一会儿。”

    凤仪儿记不起那一刻的自己都经历了什么。她就像是在惊涛骇浪里被冲击得粉碎的一只小舟,曾经组成她生命的一切都变成了碎片,被激流推向四面八方。仿佛经过了无数次的轮回,那些碎片才重新拼凑出了她,也将思想带回到了她的脑海。她意识到自己正跌坐在地上,地面的温度时而火热,时而寒凉。这个地方好像就永远都找不到任何定数,只有混乱不堪才是唯一的恒常。

    “太过分了……”利用她对生存的渴望来吊着她,把她当成寻宝鼠一样w弄。可能她会追逐着那只虚幻的胡萝卜直到死去,都不知道真相。“太卑鄙了……”

    那男子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似乎正在对她的命运做出沉默的审判。

    良久,他轻言慢语的开了口,带着梦境般的蛊惑。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是赌一把我刚才说的全是谎言,去走独醒王庭为你准备的路。第二个,是相信我说的所有,包括带你出去。”

    凤仪儿苦笑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盼望他在说谎了:“你是想让我相信,连独醒王庭都做不到的事,而你可以?”

    那男子始终保持着让人看不透的淡淡笑容:“为什么不行呢?”

    信他还是信独醒王庭?其实把这个问题列入考虑都是荒唐的。独醒王庭声名在外,神通广大,他们才是最有可能掌控失落星系的。退一万步说,做寻宝鼠起码也能多活一段时间。至于面前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个同样失陷在这里的陌生人,除了拥有惊世的美貌,就再也没有其他特殊之处。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能出去,他自己为什么不出去?

    即使理智已经一遍遍将答案推到了嘴边,然而当他沐浴在无尽的圣光中,朝自己伸出一只手的时候,她还是鬼使神差的将手搭了上去。

    拒绝这样的美丽,是无可饶恕的罪过啊……

    她看到了他在眼前绽开的笑容,像钻石折射出的璀璨光芒。而在他身后,一道漆黑的漩涡正在回转成形。

    那不是自然产生的时空裂缝,凤仪儿在这里逃亡了这么久,一次都没见过自然产生的时空裂缝。他们往往是在根本得不到预警的状态下,一步踏出,就跨越了几重天地。

    眼前的异象,难道是他召唤出来的吗?这太离奇了。她怔怔的望向他,而他只是从容一笑,同时自然而然的朝后方退了一步,任由那缓缓扩大的漩涡将自身吞噬,也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她一并拉了进去。

    ……

    他真的能在失落星系自由移动!

    两人刚被喷吐到另一处空间,凤仪儿就匆忙用手环确认了坐标变动,震惊得目瞪口呆。

    那男子谈兴很高,徒步前往出口的一路上,主动讲起了一个又一个话题。他有时候似乎很渊博,连鲜为人知的秘闻都能讲得头头是道,有时候却又连一些基本的常识都不懂。这种反差随着交流越多就越明显。凤仪儿总会忍不住觉得,他就像是一个读过万卷书,却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家门的人。仅仅是通过窥探别人的人生,来感知岁月画卷的斑斓一角。而他自身,却从未真正与这个世界建立过链接。

    他们有一段对话,凤仪儿印象很深,那也是她体会到违和感最浓重的地方。

    “这个手环的原主人,应该是独醒王庭的一名底层干事。”当时他自顾自的说着,听来是在代独醒王庭向她解释,“和她直接联络的是一名低级干部,然后这个收到你传讯的干部呢,又去联系了一个比他稍稍高级一点的低级干部二号。干部二号没有再向上请示,打算就在自己这里把事情压下来。我想,用你来当替补,就是这两个小虾米的自作主张,独醒王尊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你很熟悉独醒王尊吗?”他的口气太过笃定,以及当他说出那个称谓时,那种珍而重之的在唇间慢慢碾磨的情感,都强烈得令人无法忽视。凤仪儿掂量着他的心意,又改换了一个更进一步的问法,“你认识独醒王尊吗?”

    不容忽视的、如出一辙的光芒,清晰的在他眼里亮了起来。

    “独醒王尊,是我所知道的最善良、最伟大的人。他是连一根草都不忍心踩,连花瓣上的一滴露珠都会悉心呵护的。就连对待啮噬族这种全宇宙最下贱的种族,也从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嫌恶——”

    他讲了一个简单的故事。通常大人物出行时,都会大摇大摆的清场,以彰显自己“不与蚁民同列”的尊贵身份。而独醒王尊从来不会摆架子,总是很平易近人,还会沿途给遇上的平民帮个忙、搭把手什么的。有一天,一头啮噬族闯进了队列的必经之路,其他人顿时都摆出了一张张恐惧厌憎的脸,随行的下属立刻就要上前消灭它。当时全场身份最高贵的独醒王尊,却是唯一一个没有露出任何异色的。

    “他允许它接近自己,允许它依赖自己。就像他对待所有人一样的体贴包容。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纯粹的慈悲的眼神。”

    “虽然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但每次回想起来还是会很感动。”他的声音透出一种深切的沉重,说到动情处,眼眶里有泪水在滚动,“一个被歧视到地狱里的种族,第一次有人对你释放出温暖和善意,把你视为和其他种族一样平等的生灵。”

    “我憎恨那些拥有着美丽外表的生物、那些目中无人的腐朽贵族。仅仅靠着天赐的一副优越皮囊、显赫出身,就获得了太多不平等的眷顾。而那些低贱丑陋的种族,仅仅是存在本身就成为了原罪。”

    “我恨透了他们,我希望让他们统统都变得不幸。只有那个人,外表和心灵都是同样的高贵美丽,只有他才配得上世间的一切荣华……”

    凤仪儿承认,这不可能是作秀。哪有人会因为看见一个人关爱啮噬族,就去爱戴他呢?看来独醒王尊,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博爱万物了。

    她不明白的只是——有必要这么沉浸式代入共情啮噬族吗?再者说,他是如此美丽耀眼的人,不管走到哪里,享受到的应该都是仰慕的眼光吧,为什么会对被歧视的经历那么有感触?他的苦大仇深,从何而来?

    说到啮噬族,后来等他的情绪平静一些了,凤仪儿也向他打探过,先前在啮噬族的尸骸边是在做什么。

    “因为你会出现在那里啊。我是专程来找你的。”那男子随口抛出一个答案后,也不管她会不会相信,转而提出了另一个令她暗自心惊的请求。

    “出去之后,替我和百里寂大人引见一下吧。”

    “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是诚心想跟他和解的。”他又恢复了那副戏谑的语气,令人分不出其中的玩笑和真心各占多少比例,“老实说,我很佩服他。在我们那个时代,他可是被称为‘被天道之灾眷顾的男人’呢。呵呵……事实证明,只要你第一个释放出魔鬼,魔鬼就会对你另眼相待。”

    为什么要让自己帮忙?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他说专程来找自己是真的?不,那也不对,自己并不是不可或缺的中间人,他只要在外头随便找个说客,都比专程跑一趟失落星系的性价比高得多了。他选择进来,一定就有必须在这里才能实现的目的。那会是什么目的?

    一连串的疑问和揣测,如暴风过境一般在脑中席卷而过。但那男子没留给她追问的时间,他微笑着朝她张开了一只手,凤仪儿不必回头,也能感到一道一模一样的漆黑漩涡正在身后成形。其中涌动着的吸力,让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后方滑去。另一个时空正在那里等待着她。

    “你就没有好奇过,独醒王庭明明是能解析出一部分机关和异兽的位置的,为什么你的‘前任’那么轻易就死掉了?”

    凤仪儿的身子已经被吞噬了一大半,那男子直到这时才开口说话,用一个小小的诱饵吊足了她的胃口,注视着那承载着双方关联的通道消泯到只余一线,他的笑容也飘摇成了一束濒临熄灭的烛火,温柔而刻薄的,为她送上了最后一道惊雷。

    “因为他们,测算不了我的因果啊。”

    这是什么意思?当凤仪儿的视野和意识都被齐齐压入黑暗,那句话的余波依旧如响鼓重锤般回荡着,也将未了的疑问撞进了她的心底。

    他是想说,就是他杀了前任探路者?

    还有……无法测算因果?

    ——零号小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