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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穹铁道:漂亮虫母是寰宇好文学 第373章 何人能直面人性·过去

    在白厄决定前往奥赫玛之后,一种奇异的分裂感便如影随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奥赫玛对他的欢迎,却又更深刻地体会到一种冰冷的不欢迎。

    这种矛盾并非来自明确的敌意,而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无声无息的排斥,如同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张开无形的巨网,黏腻而令人窒息。

    更诡异的是通往圣城的旅程本身。

    白厄原本做好了穿越血肉磨坊的准备,握紧了沃兰斯精心挑选给他的第一百一十七把长剑,那是一把朴实无华却异常坚韧的制式武器。

    然而,预想中黑潮生物的汹涌浪潮,被侵蚀成为焦土的村落和哀嚎求救的受难者,一切本该充斥前线战场的景象,全都消失了。

    道路畅通得令人心头发毛,曾经需要浴血搏杀才能通过的隘口,如今只有风吹过空荡山谷的呜咽。

    而在白厄记忆中盘踞着可怖的拥有着扭曲肢体的黑潮生物的废墟,现在只剩下死寂的断壁残垣。

    他甚至没有遇到任何一支悬锋孤军的巡逻队,或是奥赫玛派出的斥候。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拎着那个装着沉睡伙伴的小箱子,在过于安静的荒野中孤独前行。

    荒谬。

    白厄的直觉在尖锐地报警,这片土地被黑潮侵蚀已久,它的安静绝非正常。

    这更像是某种被刻意清理过的舞台,只为他这位“救世主”铺设一条直达目的地的焦土红毯。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铅灰色的天空和死寂的大地,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和警惕。

    但奥赫玛那巍峨,闪烁着微弱金光的轮廓已近在眼前,圣城的大门如同巨兽的咽喉,沉默地向他敞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迈步走了进去。

    踏入奥赫玛的瞬间,巨大的落差感几乎将他淹没,城门外是死寂的荒野,城门内却是人声鼎沸,秩序井然的景象。

    宽阔的街道由切割整齐的白色石材铺就,两侧是坚固的石砌建筑,虽然风格粗犷,却透着一股军事化的整洁。

    穿着统一制式皮甲或铠甲的士兵来来往往,平民们虽然面带菜色,但行动间也带着一种刻板的效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金属和消毒熏香混合的气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的“活力”。

    欢迎?

    不欢迎?

    白厄的感受更加复杂了,在他踏入圣城的时候没有人阻拦他,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融入了背景里的渺小尘埃。

    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被人群推挤着,来到了一处挂着新兵征募处牌子的石屋前。

    新兵登记的流程快得不可思议,白厄报上了名字和来自磐岩城邦的经历,而军官捏了捏他结实的胳膊后,就点了点头。

    接着,一套半新的,带着霉味的皮甲和一把制式长剑塞到他怀里,然后他就被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兵带到了拥挤,又散发着汗臭和皮革味的集体宿舍。

    “床铺空位自己找,明天五点晨训,迟到鞭十下,规矩在墙上,自己看。”老兵言简意赅,指了指墙上钉着的一大卷羊皮纸,转身就走了。

    白厄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如同蜂巢般排列的简陋床铺,以及那些或好奇,或麻木,或带着隐隐敌意扫过他的新兵面孔,那股违和感达到了顶峰。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像一出排练好的戏剧。

    没有盘问他的来历,没有质疑他独自穿越前线的奇迹,除了几个新兵好奇地瞥了几眼外,没有其他人对他随身携带的,明显不凡的小箱子产生任何兴趣。

    仿佛他这个人,连同他的过去,他的目的,都被一种强大的意志预先设定好,被安排进了这个名为奥赫玛新兵的模具里。

    更让他忧心的是沃兰斯,自从踏入奥赫玛的范围,小箱子里的粉瞳少年就变得异常嗜睡。

    以往,即使在箱子里休憩,沃兰斯也时常会清醒着,用祂特有的方式,通过那精致的机械蜘蛛观察外界,或是在白厄独处时出来和他说话。

    可现在,沃兰斯每日陷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呼吸也变得极其微弱绵长。

    白厄几次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打开箱盖,看到的都是沃兰斯蜷缩在绒布里,小脸被祂漆黑的长发挡住,睡得毫无知觉,就连祂的身体摸上去也比平时更凉一些。

    “沃兰斯?你还好吗?”白厄曾低声呼唤,甚至轻轻碰了碰祂软乎乎的脸颊。

    “唔……困……”箱子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呓语,像是梦呓,又像是隔着厚重的帷幕低声秘话,“……这里……好吵……好重……”

    吵?重?白厄侧耳倾听,宿舍里只有其他新兵此起彼伏的鼾声和磨牙声,他感受不到任何物理上的噪音或压力。

    沃兰斯说的“吵”和“重”,恐怕是针对祂自身感知层面而言。

    即这座圣城本身,或者说笼罩着奥赫玛的无形之物,对沃兰斯这样的存在构成了某种难以忍受的负担或干扰。

    白厄的心沉了下去,他小心地将箱子放在自己床铺靠墙的最里侧,用被褥遮挡好。

    这份异常的违和感和沃兰斯的状态,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他努力去看墙上的规章制度,密密麻麻的文字写着森严的等级,残酷的惩罚,绝对服从的铁律。

    那些字句冰冷而坚硬,与他心中拯救一切的信念格格不入,白厄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正在收紧,但他却找不到绳索的源头。

    日子在一种压抑的正常中流逝,白厄凭借过人的体能和丰富的实战经验,在新兵训练中表现得异常出色。

    无论是负重越野,格斗技巧还是武器操练,他都远超同侪。

    然而,他非但没有得到赞赏或重视,反而感受到教官眼神中更深的冷漠和周围新兵更加明显的疏离,他出色的表现,似乎成了一种不合时宜的错误。

    沃兰斯依旧沉睡。

    白厄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箱壁上,听着里面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才能确认祂的存在。

    那份不安和孤立感与日俱增,他开始观察这座圣城。

    观察那些巡逻士兵眼中对上级的绝对敬畏和对平民的粗暴呵斥,看到那些平民面对士兵时低垂的头颅和麻木的眼神。

    知晓了那些在阴暗角落里进行的,用配给食物换取特殊照顾的交易。

    以及时不时就会听到的那些关于元老院如何英明,黄金裔的阿格莱雅如何不合规矩的流言和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

    人性的光谱在他眼前展开,而奥赫玛展现给他的,似乎更多是晦暗的那一面,恐惧,麻木,顺从,贪婪,倾轧。

    他保护过聚集地选择自由赴死的老人,对抗过城邦里道德绑架的居民,直面过骸骨之海的终极绝望,穿越过死亡山脉的亡魂哀嚎。

    但那些经历中的恶,或是源于绝望的无奈选择,或是源于灾难中的人性扭曲,都带着一种悲凉的底色。

    而奥赫玛的恶,是冰冷的,制度化的,披着秩序和所谓圣洁的外衣的。

    它像空气一样弥漫,无处不在,却又抓不住实体。

    白厄感到一种更深的寒意和恶心。

    直到那个夜晚。

    急促而粗暴的砸门声撕裂了宿舍的寂静,新兵们被惊醒,惊慌地坐起身,新兵宿舍的大门被猛地踹开,火把的光芒瞬间涌入,刺得人睁不开眼。

    几个身穿深紫色镶金边长袍,面容刻板严肃的人站在门口,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冰冷威压。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他的袍子上绣着元老院的徽记,虽然白厄认不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形状。

    新兵宿舍的教官诚惶诚恐地迎上去,卑微地行礼:“克雷格长老,您……”

    “闭嘴。”克雷格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他那双鹰眼锐利地扫过整个宿舍,最终精准地定格在白厄身上,更确切地说,是定格在他床铺内侧,被褥遮挡的那个小箱子上。

    “目标确认。”长老身后一个面无表情的随从低声报告。

    克雷格长老没有看白厄,仿佛他只是空气,他径直走到白厄的床铺前,目光锁定了那只小箱子。

    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镶嵌着暗色宝石的戒指,那宝石在火把光下泛着不祥的微光。

    “等等!你要做什么?”白厄猛地起身,挡在床铺前,湛蓝的眼眸中燃烧着怒火和惊疑。

    长老的目光这才缓缓移到白厄脸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物品,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士兵,让开,元老院收到确切情报,你携带的物品具有高度危险性,是非人异种的精神污染源,必须立即予以隔离收容,以保护圣城安危。”

    “污染源?”白厄几乎要气笑了,他指着箱子,“这里面是我的朋友,祂只是睡着了,祂也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更不是什么污染源!”

    “朋友?异形之物也配称为‘朋友’?”克雷格长老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士兵,你的天真令人发笑,也令人担忧。

    看来前线混乱的环境确实腐蚀了你的心智判断,让开,这是元老院的命令。”

    “不!”白厄寸步不让,肌肉绷紧,“没有证据,你们不能带走祂!”

    “证据?”长老似乎觉得这个词很可笑,他不再废话,对身后挥了挥手,“执行命令,必要时,可制服阻碍者。”

    两个身材魁梧,穿着特殊金属护甲的卫兵立刻上前,动作迅捷而粗暴,直接伸手去抓白厄的肩膀,试图将他拉开。

    白厄本能地格挡反击,动作快如闪电,瞬间将一名卫兵的手臂拧开,但更多的卫兵涌了上来,他们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且力量远超常人。

    冰冷又沉重的镣铐咔哒一声锁住了白厄的手腕,一股奇异的麻痹感瞬间从手臂蔓延至全身,让白厄凝聚的力量骤然溃散。

    白厄被死死地按跪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粗糙的石板地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克雷格长老亲手掀开被褥,露出了那只熟悉的小箱子。

    那长老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就像是随意的拿起一件普通物品一样,就这样拎起箱子无所谓的晃了晃,似乎在表达自己的不屑。

    “沃兰斯!”白厄挣扎着,几乎是一瞬间,他的手腕就被冰冷的镣铐磨出血痕。

    箱子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里面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白……厄……没……事……不要……”

    但这声音被克雷格长老无视了,他拎着箱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白厄,眼神如同看着一只在泥泞中挣扎的蝼蚁。

    “士兵,记住今天的教训,在奥赫玛,任何可能威胁圣城安全的异物,无论它以何种面目伪装,”他晃了晃手中的箱子,语气冰冷如铁,“都必须被清除。

    你的职责是服从,而非质疑,带走!”

    长老带着箱子转身离去,深紫色的袍角消失在门口的火光阴影中,卫兵们松开白厄,紧随其后。

    而新兵宿舍的大门被重重关上,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白厄。

    他的膝盖紧贴着宿舍里冰冷的地面,寒意幽幽刺骨,他掰开手腕上的镣铐坐在原地沉思着,怀疑着,圣城,该是这样的吗?

    白厄回想着自己进入奥赫玛之后所感受到的所有违和,所有的不对劲,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答案。

    那顺利得诡异的道路,就好像是命运为他铺设的陷阱之路,而沃兰斯异常的沉睡,是这座“圣城”对非人存在的无形压制。

    新兵营里冰冷的正常,是权力机器碾碎个人意志的常态,还有那无处不在的疏离和教官的冷漠,是体制对异类的天然排斥。

    他是外来的黄金裔,而并非是从其他地方逃来奥赫玛的那些一无所有只能依靠圣城求生的难民,更不是元老院从小就开始培养的亲信。

    他和沃兰斯是这座圣城里的异类,是不能被立即接纳的存在。

    “沃兰斯……”白厄小声的念着从哀丽秘榭就开始一路陪伴着他的箱中少年的名字,一串咔哒咔哒的机械声从他口袋里飘出来。

    是沃兰斯的机械蜘蛛,而刚刚,他之所以没有更进一步的反抗就是因为这小东西在他口袋里掐着他腰侧的软肉阻止了他。

    现在,这只精巧的机械蜘蛛正顺着白厄的后背往他头上爬,白厄都能想象得到,这镶嵌着四颗粉色碧玺的浅灰色小蜘蛛会如何扒拉着他的呆毛安抚他。

    白厄明白,他所看到的这一切,都不是黑潮带来的扭曲,更不是末日下难以压抑的疯狂,奥赫玛还不是那么末日,所以,这是赤裸裸的人性之恶。

    是权力傲慢的恶,是偏见蒙蔽的恶,是元老院以所谓维护圣城秩序和安全之名,对他重要的伙伴行掠夺之实的恶!

    他一路走来,直面过黑潮的恐怖,直面过死亡的阴影,直面过绝望的深渊。

    但白厄从未像此刻这般,如此清晰的,近距离的直面人性深处那不加掩饰的恶意。

    永恒圣城奥赫玛,圣城的新兵?

    不,这里分明是命运加诸在他身上的,人性的试炼场。

    白厄躺在冰冷的地上,他望着宿舍低矮,阴暗的天花板,仔仔细细的思考着自己究竟为何要成为救世主。

    他想拯救那些善良的人,他想拯救那些在黑潮的阴霾下努力自救的人,他想拯救那些拥有高洁品性的人,他想拯救那总是飘着麦浪的故乡。

    救世主应该拯救所有一切能拯救的,而不仅仅是他所爱的。

    想明白后,一种近乎死寂的灰暗从白厄湛蓝色的眼眸中飘过,可他真的觉得,这些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人性之恶是不用被拯救的部分啊,他一点都不喜欢。

    “沃兰斯,你还有苹果吗?”白厄下意识的问道,随即他便懊恼的合上了嘴巴。

    浅灰色的机械蜘蛛从白厄的头上滑下来,轻巧的落在白厄的肩上,纤细的金属蛛腿带着丝丝凉意贴着白厄的颈侧,很显然,它没有苹果。

    它的身体中也并未传出沃兰斯的声音,但白厄却觉得自己的心在这样无声的陪伴下慢慢平静了下来。

    沃兰斯,如果我真这么想,是不是就不是合格的救世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