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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与皇后 第136章 诱局

    王福胜回去禀告了刘炟窦宪的言行后,两人相对叹息,都是无可奈何。只是戏既然开了头,终究要唱下去。刘炟便以家宴为由,颁了旨意,请窦宪入宫,同帝后相聚。

    那一天刘炟到了点,便与履霜一同进了武英殿。孰料等了两盏茶的功夫,窦宪都不曾来。他不由地皱起了眉。

    履霜见了,惴惴地在旁解释,“家兄近来身体一直不好,大约是犯了旧病,所以才来迟了。”

    眼见刘炟沉着脸不说话,王福胜在旁打着圆场,“没关系的,再等一会儿好了。正好陛下今天早膳用得早,坐着消消食。”

    刘炟勉强地点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终于,窦宪到了。却是醉醺醺的模样,脸色也因醉酒而变的赤红。头发与衣襟也散乱着。整个人全靠身旁副将邓叠的搀扶,才得以维持住身形。

    刘炟见的又惊又怒,偏偏窦宪还无所察觉,潦草地拜倒,“参见陛下。”

    邓叠在他旁边尴尬地解释,“陛下恕罪。窦将军昨夜思及亡父亡母,不慎饮多了酒,是以今日起迟了。”

    刘炟想邓叠身为窦宪副将,这些年一直是他的左右手,跟着一起来也不奇怪。没有多问,忍着气说,“都坐下吧。”

    窦宪也没有谢恩,直接坐到了帝王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众人都不由地色变。那位置是留给太子刘肇的。即便他今日未来,但也必须空着座位以示敬重。而以窦宪的身边,不该离御座这么近。

    邓叠想也看了出来,忙去拉他起身,“将军快起来!”

    但窦宪理也不理他,仍旧坐在那里。被劝的急了,忽然发起怒,从腰间拔起佩剑,直指邓叠。

    邓叠被吓坏了,忙闪身躲避。饶是如此,也被凌厉的剑气所逼,一缕头发被削断。他素来是极富自尊心的人,眼见着在大庭广众下出丑,何况窦宪比他年轻数岁,一张脸沉了下去,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将军!”

    窦宪不以为意,轻蔑地看着他,“怎么,不服吗?”

    邓叠的脸色更沉,手紧紧地攥着,骨头发出咯吱声响。

    而刘炟已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喝问下方,“窦伯度,你竟敢剑履上殿?!”

    窦宪醉醺醺的,疑惑地看着他问,“不...不行吗?”

    王福胜早已经被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陛下恕罪。是老奴没有详查。”

    刘炟也知宫中虽有搜身进殿的命令,但对亲贵们一向是很宽松的。一来查的太严,恐怕伤害彼此感情。二来亲贵们心里都有数,知道分寸。今窦宪却如此,只怕醉酒是假,装疯行骄奢事是真。

    刘炟再也忍受不了,对下喝道,“还不快去醒一醒酒?!”拂袖离去了。王福胜看了眼场内,唉声叹气的,忙也跟上了。

    而邓叠惧怕灾祸,口称有罪,跪去了武英殿外。

    履霜眼见殿中无人,下了座位急急地问,“...你一向不是贸然之人,今天为什么这样冒失?!”

    窦宪抬起脸,原本醉醺醺的神情褪的一干二净。他一双眼睛牢牢地看着她,问,“如果在我和他中间选,你会选谁?”

    她愣住,头脑一片空白。

    他向前了一步,逼问,“你说!”

    “问这个做什么......”

    他的眼睛里有火在烧,“这一次,一定要给我个答案。说!”

    她终于颤抖着说,“你,窦宪......”

    “好,记得你说的。”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离去了。

    在途径殿门前时,他见到跪着的邓叠,勃然变色道,“起来!”

    对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将军今日逾越了,为免稍后陛下震怒,还是和在下一起......”

    他的话被窦宪冷冷地打断了,“我再问你一次,起不起来?”

    邓叠有些瑟缩,却坚持,“将军若不愿如此,那么留在下在这里吧。”

    “窝囊废!谁都知道你是跟着我的人,你巴巴地跪在这里,没的也折损了我的面子!”

    邓叠有些不服,忍着气对他道,“在下虽是您的臣属,但并非仆从。何来跟着一说?”

    窦宪毫不客气地指着他道,“区区副官,也敢称臣了?”他傲慢地看着邓叠,“忘了你在敦煌给我端茶送水的日子了?”

    邓叠大窘,“在下...”

    窦宪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要跪你就跪着吧,气地一脚踹向了邓叠的心口,随即哈哈大笑,潇洒离去。

    他习武之人,脚劲颇大,邓叠在地上挣了好一会儿都起不得身。殿门前伺候的小黄门们见此都吓坏了,忙蜂拥上前,去把他扶了起来。

    邓叠勉强就着他们的搀扶起了身,眼中恨意如刀,“不过就是个骄奢的世家子。仗着妹妹成日里横行跋扈的......”咬着牙甩开了小黄门们的扶持,发足疾奔到了福宁宫前。

    守门的王福胜见到他,颇为惊讶,“邓将军怎么跟到这里来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责备,“您是外臣,怎么能无旨意宣召,就自个儿来了这里?眼下陛下心情又不好。快,趁着他还不知道,出去吧。”

    邓叠看着他,沉声地说,“请公公为我通禀,我有要事求见陛下。”

    王福胜问,“什么事?”

    邓叠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国舅窦宪设计杀害宋梁二贵人,并设计逐走其家。”

    邓叠处在气头上,不管不顾、洋洋洒洒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刘炟饶是已猜到一些,到真正听闻,也不由地悚然色变、面色惨白。

    稍后邓叠说完,垂着手站在一旁,整个殿宇静默无声。

    王福胜扶住刘炟,惴惴地喊,“陛下...”

    他未曾答言,只是手捂住胸口,脸色骤然地苍白下去,随后呕下一大口血来。

    王福胜吓坏了,忙道,“老奴去唤御医过来!”

    刘炟牢牢地拉住了他,“不急!”他擦了擦唇边的血,目光锐利地看向邓叠,“你在他身边日久,为什么到今天才说起这些事?”

    邓叠呼吸一窒,脸上流露出害怕、后悔等诸多情绪。但终究帝王问话,他不敢不答,惴惴道,“臣虽跟随窦侯十余年,但一向只是被他作为仆从使唤的,那些事无份参与,都是偶然之间得知。且他为人厉刻,知道了臣了解真相,一直地拿家里老小威胁臣,所以臣不敢说......”

    刘炟冷冷地看着他,心中一片雪亮,此人说话半真半假。什么家中老小被威胁,多半是如今为脱罪而故意卖的苦衷。激于一时气愤告发窦宪,才是真相。心里泛上厌恶和杀意,却也明白,此时还不能除此人,否则岂不是打草惊蛇?淡淡地说,“罢了。早就听说你武艺高强,去教导一番宫中禁军吧。”说着,扬声喊蔡伦进殿,领了他出去。

    邓叠松了口气,俯身告退。

    王福胜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殿中,这才敢问,“陛下不处置邓将军吗?”

    “还不到时候。”刘炟道,“你去,宣窦宪回来。”

    王福胜惊道,“现在么?”

    刘炟说是,“即刻。”他看着王福胜道,“安排好御林军,一旦他进宫,先杀勿论。”

    王福胜身体震颤,“陛下要不要再想想?就这样急匆匆的做了决定,会不会...”

    但愤怒已经冲昏了刘炟的头脑,他说不必,从内殿的隔间掏出掌控御林军的虎符,递了过来,“去吧!”

    王福胜咬牙想了一想,不再犹豫,“是,老奴必为陛下肃清反贼!”

    午时三刻,窦宪被王福胜召回,匆匆返宫。到此时,他的酒已经醒了大半,脸上褪去了迷糊的神色。却没有道歉,也没有流露出疑问或者惊慌。

    王福胜心里存着事,本没有在意。但眼见着临近内廷,对方还如此冷静,他心头忽然激灵灵地一阵清醒,不动声色问,“陛下突然急召,侯爷不觉意外么?”

    窦宪含了一缕笑,反问,“公公安排的人手,到此时也没有冲出来,公公不觉得意外吗?”

    王福胜大惊失色,随即背心冒上冷汗,透衣而出。

    窦宪霍然冷笑,越过他,率先走在了前面,往福宁宫而去。

    那儿的侍卫们见了他,并无惊讶之色,反而纷纷恭敬欠身,“侯爷。”

    他神情倨傲,“嗯”了声,大踏步地往殿内而走。

    王福胜在后面眼见着,一张脸煞白。

    在梁玫倒台后,福宁宫因出了内奸郭宁,曾经彻底换过一波侍卫。当时刘炟将此事交给他。而他为了省力,直接用了窦宪所荐的人。谁能想到呢,窦宪在那时候就做好了谋反的准备......

    邓叠不知何时也过来了,站在殿门口,一洗懦弱神情,对王福胜说,“公公快随侯爷进去吧,别让他久等。”

    王福胜眼见窦宪好整以暇地在殿门处等他,颤巍巍地骂了起来,“你这贼子!竟敢私下安插这许多......”

    窦宪懒洋洋地截断了,“公公大可不必辱骂我,您能再度回宫,不也是倚赖了我的帮助吗?这做人,还是感怀别人恩德为好。”

    王福胜向下啐了一口,“我王福胜虽有私心,却也知道忠君忠国,我不屑和你这种人为伍!”

    窦宪懒得听,“是么?难道杀了鲍昱的不是公公?你倒是把做人和忠君分得很清啊。”说完,便往殿内走。

    作者有话要说:王福胜到底记挂着刘炟的安危,在后一边辱骂着窦宪,一边急急地跟了上去。

    殿内刘炟正想着心事,没留神有人进来。听到响动,他愤怒地站起身,“是谁?竟敢......”见是窦宪,他的语声停了下来,冷冷地说,“是你?竟敢不经通传就进来,你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又扬声道,“御林军都是死人么?人都何在?!”

    窦宪看着他,讥讽地说,“不是御林军死了,是陛下的眼睛瞎了。早在鲍昱中计,来向你告密时,陛下就应该猜到,御林军中有臣的人。”

    刘炟想到鲍昱即便命人窥探窦宪,但那时已是半夜。怎么鲍昱还会小半个时辰就收到消息,匆匆入宫?只有一种可能——是窦宪和御林军中人联手,引他入局。

    他模糊地想起,十年之前,窦宪的第一份官职,便是守卫宫门的羽林中郎将骑都尉。而如今的御林军首领,似乎叫方毅。那是窦宪过去的同僚啊......

    脸色瞬时煞白。

    窦宪没有给他再想下去的时间,开口问,“听说陛下有诛臣之心。臣并无过错,敢问陛下为何如此?”

    王福胜想也不想地说,“你设计杀害宋梁二贵人,这些事你的副将邓叠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怎么还说毫无过错?!”

    邓叠不知何时也进了殿,闻言,他远远地欠身答,“王公公记错了吧,在下从未说过什么啊。”

    窦宪跟着道,“陛下有罪状或者别的人证么?”

    刘炟主仆顿时呆住。——为什么会这样?这种事也能做假吗?他在戏弄皇帝?

    窦宪眼见他们回答不出,抚着剑,平淡地说,“臣无端被疑,已非一次。请陛下给臣一个交代。”

    王福胜眼见着他说话这样咄咄逼人,又派亲信围住了福宁宫,几乎是与皇帝撕破了脸。没有稳妥的指望,他是不敢这样的。那么不给他一个交代,想是不行的了。此刻强争无用,看势服软,再图后算吧。看了眼滞立的刘炟,咬咬牙挺身而出,“一切和陛下无关。是我王福胜猜忌将军,私自命了御林军动手!”

    窦宪没想到他一届阉人,又一向爱权,性情自利,这种时刻会主动站出来承担罪责,眉头微挑。

    王福胜昂然直视着他。

    窦宪心里反而有些激赏,但还是吩咐邓叠去带了他出殿,一边对着刘炟道,“阉人王福胜,得由卑贱,而在帝王之侧,登显尊极,包藏祸心,陷害良臣。臣今为陛下除贼,陛下不会反对吧?”

    刘炟心中气愤,往前踏了一步,王福胜怕他说出什么,愈发激怒窦宪,摇着头对他道,“陛下珍重自身!老奴死不足惜......”

    眼见刘炟听完这一句,紧紧地攥着手,脚步停顿了下来,窦宪心中鄙夷,指着案头道,“陛下写一道旨意吧,阉人王福胜为贵人宋氏心腹,私自污蔑朝臣。”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出了殿门,带了邓叠与王福胜出去了。

    外面很快就传来王福胜的一声痛呼,凄惨的让人听不下去。

    蔡伦忍不住色变,进了内殿对刘炟道,“王公公但有何罪,也是侍奉国朝的老人了。陛下不能救下他么?”

    刘炟心中又是痛苦又是愧疚,懊悔为何不听王福胜的劝告,不详查一番就对着窦宪发难,以致如今事败,落于对方之手。他拉住蔡伦,“如今朕身边没有可用的人了,你愿不愿意为朕做一件事?”

    蔡伦直声道,“陛下但有何打算,对奴才直言无妨!奴才受陛下隆恩,必定死而后已!”

    刘炟略略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去未央宫,将此间实情告知申贵人。让她想办法着人出宫去找姜大人,入宫勤王!”

    窦宪在杀死王福胜后,便再也不曾回福宁宫,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刘炟心里觉得古怪,却又松了一口气。但也提着一颗心,等着最终结果。

    殿门终于被打开了。

    他霍然站起身往外看。

    不是申令嬅,不是姜应麟。居然是皇后。

    他怎么也想不到,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会是她。她来又是做什么?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一直到她身后宫女所捧的托盘映入他眼帘,他才终于明白过来。指着那上面的黄绢道,“怎么,你是来逼朕写下认罪诏书的么?”他冷笑道,“你们兄妹终日里静默无言,没想到比谁都心狠手辣。”

    她并不在意他的讥讽,漠然只说,“陛下误会了,妾并不是来逼您写下罪己诏的。”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着他,毫不畏惧地说,“请陛下即刻拟下遗诏,传位太子。”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然失声,“你说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请陛下即刻拟下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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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蛋哥明天再活一章(0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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