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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神秘巨商 第318章 糖雨离歌

    京都南郊,天坛。七月初一的晨光已带上了灼人的热浪。高耸的祈雨台沐浴在一片刺目的白亮里,台中央,巨大的柴堆如同蛰伏的怪兽,散发着干燥松木特有的焦苦气息。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丝风也没有,唯有无数双眼睛在台下无声地燃烧,混杂着恐惧、麻木与一丝渺茫的期盼。

    礼部官员们身着庄重的祭服,汗水却早已浸透里衣,黏腻地贴在身上。楚化杰站在百官前列,脸色苍白如纸,宽大的朝服套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而脆弱。

    每一次望向那堆得高高的干柴,他喉头都忍不住滚动一下。莽撞的代价,竟如此酷烈。

    耳边隐约传来身后同僚压抑的议论,话题冰冷刺骨——若他成了第一缕青烟,下一个“祭品”该轮到谁?礼部衙门内,那份写满不合群者名字的密单,想必已在暗中传递。

    顺天楼顶层雅阁,冰桶里镇着新切的西瓜,凉意丝丝。丁君澜伸出纤纤玉指,捻起一小撮雪白晶莹的颗粒,放入口中。舌尖传来的纯净甘甜让她唇角微扬。“庄叔,成了。这甜味、这成色,与太福祥镇运来的雪晶糖,一般无二。”

    庄之翼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欣慰,随即又被忧虑覆盖:“糖是好糖,只是这成本…白家的糖,量大也压到四两五钱银子一斤。我们每日只敢进百来斤试手。”

    “工坊日产能提至几何?”丁君澜拿起丝帕,优雅地拭去指尖糖霜。

    “若全力开动,约莫两百斤上下。眼下匠人都是丁家心腹,还在熟悉关节。”

    “那就全力开动。”丁君澜语气平淡。

    “小姐!”庄之翼急了,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如此一来,每出一斤糖,咱们就得倒贴近五十文!一天就是十两银子的亏空,加上人工,起码要二十两!老奴经商半生,从未做过这等赔本买卖啊!” 他心痛的不是银子,是这违背了商贾铁律的行径。

    丁君澜端起冰镇酸梅汤,轻轻啜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皇城方向那隐约可见的高台轮廓:“庄叔,二十两银子,太福祥亏得起。这亏空,记在总号‘开拓新业’的账上便是。”

    她放下杯盏,瓷底与檀木桌面发出清脆一响,“白家想掐源头?我便用他的骨头,熬我的油。先把‘雪晶糖’的名号在京都砸响了!让那些高门贵妇、豪奢宴席,只认我太福祥的雪白!”

    庄之翼看着自家小姐眼中那熟悉的、属于丁家血脉的锐利光芒,知道再劝无用,只得深深一揖:“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办。” 他转身离去,背影带着老掌柜对未知风浪的忧惧,却也有一丝被激起的斗志。

    太福祥镇,福祥楼书房。秦文风尘仆仆推门而入时,已是深夜。

    “东家回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自黑暗角落传来,惊得秦文一个激灵。

    “翠竹?”他松了口气,随即抱怨,“你这神出鬼没的功夫,吓死人不偿命啊。怎么不点灯?”

    “你那火油灯,鼓捣不来。”翠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秦文摸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啪嗒”一声轻响,幽蓝的火苗蹿起,点燃了灯芯。柔和的光晕驱散了黑暗,映出翠竹那张万年冰霜的脸。“喏,这样。学会了?”

    翠竹的目光被那精巧的打火机吸引,伸手拿过把玩:“此物倒巧。” 翻看两下,又随手抛回,“巧则巧矣,非我所好。”

    秦文接住,无奈摇头:“说吧,什么事值得你青衣天使在我这陋室苦等?长公主又有旨意?”

    “已经是七月初一,祈雨开坛。”翠竹言简意赅,“长公主问,东家可有良策献上?”

    “良策?”秦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的好翠公主,翠竹呀。” 他瘫坐在太师椅上,望着跳动的灯火,“大旱之后必有大蝗,皇帝这关,难过啊。”

    “如何回复?”翠竹只问结果。

    秦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心思电转,最终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回复长公主:祈雨仪轨,一次七日循环。请殿下务必于七月初七,她生辰那日,亲临天坛。届时,我自有计较示下。” 先把时间拖住再说,万一…第六天真下雨了呢?

    “为何是七月初七?”翠竹追问。

    “天时,地利,人和。”秦文故作高深地吐出三个词,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翠竹盯着他看了片刻,不再多问,起身欲走。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冬雨清脆的禀报:“东家,冷月姐姐求见。”

    翠竹脚步一顿,身影如轻烟般掠过秦文身侧,带起一丝凉风,只留下一句低语:

    “小心行事。” 人已消失在通往露台的暗门后。

    周冷月款步而入,带来一阵清雅的茉莉香,冲淡了书房内残留的汗味与尘土气。她已换上一身便于远行的素色棉布衣裙,发髻简洁。

    “都收拾妥当了?”秦文问道。

    “嗯,明日启程。走水路,自泸县登船,直下苏城。

    运河畅通,应能省些时日。”周冷月走到秦文身后,纤手自然地搭上他肩颈,力道适中地揉捏着。

    “自己租船?”

    “不必。搭苏城返程的货船,舱位宽敞,花费也省。庞图他们带着车马辎重一并上船。”周冷月解释。

    “还带了马?”秦文皱眉,“千里迢迢,北马未必服南地水土,到了再买便是。”

    “是庞图的主意。带的都是本地驽马、挽马,还有几辆大车。

    他说路虽远,胜在稳妥,也方便沿途采买安置。”周冷月的声音温软,手上的力道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

    “也罢,你们安排周全就好。”

    秦文舒服地闭上眼,享受这片刻温存,“对了,我打算长期资助百川书院,推行半工半读,你看如何?”

    周冷月按摩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家父在世时,也曾是百川书院的捐助人之一。言其山长李明远,乃真正有风骨的读书人。后来…家中生变,便断了音讯。不想东家竟与他们接上了线。”

    “周伯父也资助过?”这倒出乎秦文意料,对那位未曾谋面的丝绸巨贾更添几分好奇。

    “嗯。”周冷月低低应了一声,忽地俯身,温热的唇瓣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印上了秦文的嘴唇。

    书房内顿时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喘息和灯芯哔剥的轻响。燥热的空气仿佛被点燃,汗水很快濡湿了彼此的鬓角。

    良久,唇分。周冷月伏在秦文肩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此去江南,数月方归…冷月会想你的。” 她终究是个女人,再精明的算计,也掩不住离别在即的眷恋。

    秦文轻拍她的背脊,温言安抚:“又不是生离死别,江南富庶,你正好散散心,重拾周家旧业。”

    周冷月抬起头,眼圈微红,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总号日常用度开支,青莲可依例支取。然则,库中存银,东家一次最多支取万两。再多,便需我亲笔印信,或冷月亲至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钥匙我已托付给冬雨。这丫头,一颗心全在东家身上。她本是妾身远房表亲的孤女,身世漂零,若东家不弃…” 未尽之言,意味深长。

    秦文愕然,随即苦笑:“好哇,走了一个周冷月,又塞给我一个冬雨?合着我自己的银子,自己还不能痛快花了?而且这一万两的额度…是不是太抠了点?”

    周冷月正色道:“东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太福祥如今每月固定支出便逾五万两!京都分号收入全部留在京都,然太福祥镇总部,工坊林立,匠人上千,月入不过两万余两。若非东家先前所存金山银海支撑,这般只出不进,能撑得几年?”

    一笔简单的账,如同冷水浇头。秦文瞬间清醒。五十万两的年支出!纵有金山银海,也经不起坐吃山空。蒸汽机、纺纱机、织布机…宏图霸业,皆需海量银钱铺路。

    他望着窗外沉沉夜色,仿佛已听到大航海时代遥远的涛声,正被这旱魃肆虐的土地和庞大的开销一点点推远。祈雨的难题尚未解开,这银钱的困局,又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