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生录 第42章 丽金之器
还活着？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喜讯。
直到青悠真正见到自己的弟弟，才明白了这句话里所有的难言之隐。
青悠见到青白，也就是牧仁口中的那日苏时，是在其其格大帐外的一处小棚子里。
青白脸色煞白，周身瑟瑟，嘴边还挂着白沫般的涎水。
青悠听不见牧仁的劝说，扑过去伏在他身上轻拍他的脸颊无声而绝望，求他醒过来。
随军的军医对青悠说，“那日苏在马上被人射中盆骨，坠马时头骨着地，昏迷不醒。不过好在眼下并无性命之忧，夫人请先安心……”
青悠才不管那军医啰啰嗦嗦地说些什么，她只想让自己的弟弟醒过来，她想让青白睁开眼睛，亲口告诉自己他怎么样，他伤了哪里，疼不疼……
青悠哭了，伏在青白的胸口哭得天昏地暗。这是她的弟弟啊，是她在这世间仅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了，一个母亲死在血泊里，一个父亲尸骨无存，这是她从小就背在肩上一点点护大的弟弟啊，怎么就能这样不省人事了呢。
可青悠只顾着哭泣，完全忘了去留心周边人的反应。
牧仁看着她哭，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这个女人的泪水，就像一根有一根荆条抽在他的心尖上，他曾向她允诺会保护好她的弟弟，会帮助她的弟弟建立起无尽功勋，会让她的弟弟成为他们儿子的倚仗。
可如今，她的弟弟躺在她面前，不省人事。
这个女人在用她无尽的泪水责备自己。
牧仁觉得心口堵得慌，终于什么也说不出来，转身离去。
青悠守在弟弟身边，日日夜夜祈祷，请这世间的诸神与千万灵兽一定要让自己的弟弟醒来，为此她愿付出任何代价。
在第五天，青白醒了。
他能看、能听、能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了。
他瘫了。
那支射中了他骨盆的利箭从此剥夺了他一切行动的权力，他狼狈得连正常的排泄都不能自理。
青悠却高兴得不能自已，弟弟醒过来了！弟弟从死神那里抢过一条命来了，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吗？她成日成日地在弟弟身边，寸步不离地照料他。
手不能拿怎么了，不能走怎么了，只能躺着怎么了，只要青白还活着，她青悠就能向小时候拉扯那个襁褓中的婴孩一样，照顾好他、保护好他。
青悠已经完全忘了牧仁也需要她的关注与温柔言语，青悠甚至忘记了去关注自己身体上产生的微妙变化。
直到其其格身边的侍女撇着嘴角将一句话送进了其其格的耳朵，青悠对自己身体上的异常都没有丝毫察觉。
那位侍女悄悄递给其其格一句话，她说：“那边帐中的小哑巴，身子眼看着日益重了。”
其其格二话不说，直接让自己最信得过的巫医去了青悠身边。巫医打着给青白医治的旗号轻轻松松就接近了青悠的身侧，趁青悠不注意，用双手探测了青悠的小腹。
二王子爱妾身怀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而二王子牧仁本人，和二王子爱妾青悠本人——这则消息的直接关联者，竟然同时成为了最后知道这件事情的两个人。
那日青悠依旧伏在青白身边忙忙碌碌，擦手擦脚，捏胳膊捏腿。牧仁没好气地直冲进来，恶狠狠拉起忙忙碌碌的青悠，用无比严厉的语气质问她，“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吗！”
青悠被她吼得晕头转向，吓得咬紧嘴唇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在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惨叫不尽的可怕夜晚，那个夜晚里唯一一个对自己眉眼温柔的男人此刻狰狞得吓人。
“小哑巴……”这个狰狞的男人却在下一秒掉下了眼泪。
两行眼泪挂在这张狰狞可怕的脸上经反而有些滑稽，引人发笑。
青悠不怕了，恶鬼怎么会哭呢。她乖巧地挪了挪胳膊，用手去擦男人的眼泪。
男人捉住她的小手，深深地吻上去，“小哑巴，为我生下我的第一个儿子吧……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向神灵许下愿望。”
青悠呆住了。
******
“前辈的意思是……家父的死，前辈知道前因后果？”东方濛初其实更想问的问题是，家父的死与眼前这个几次三番让自己的家人受到伤害的人有没有关系。
可是理智让他问出了一个更加妥当的问题。
那人杵着脑袋愣了愣，“他的死因，你竟然不知道吗？”随后他又补了一句，“我还以为，这会是红泪山人尽皆知的义举呢。”
“请前辈仔细讲讲……”东方濛初把父亲的残魄收回怀中，做好准备要从这人口中撬出些有用的信息。
“你的父亲，是去了青丘呀。”那人却被东方濛初的认真劲逗乐了，“难道，连他去了哪里你都不知道？或者，连你的母亲都不知道？”
“青丘？家父去青丘做什么？”
“真不知道？”那人又确认了一遍，“可真是奇了！你的父亲为你们红泪山、甚至是整个遗留在世间的青丘遗脉做了件大事，你们红泪山的人却竟然丝毫不知？”
“前辈，请你说得仔细一点。”
那人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滑稽的事情，啧着嘴说起来，“那么……丽金，你总知道吧？”
“丽金……”东方濛初想了想，还是摇了头。
他不知道。
“不知道？”那人惊得立起来，“你们红泪山上都迁去了一群什么人啊？迁出了青丘，青丘上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东方濛初沉吟了片刻，“我们这一辈人，关于青丘的所有记忆，都是大婆婆通过故事告诉我们的。关于青丘的历史的书籍掌故，没有什么带出来的。所以大婆婆说过的事情，我们知道。大婆婆没有说到的事情，我们就没有任何途径知道。”
那人在听到“大婆婆”三个字时晃了晃，“你们口中的‘大婆婆’可是慕容桃？”
“慕容……桃？”东方濛初也站起来，“我只晓得是姓慕容不错，可是名字就不很清楚了，毕竟对我而言，已经是极长的长辈了。”
那人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与这人几番照面以来，这是东方濛初第一次见他如此认真的情态。
想了片刻，那人重新振作了精神，开始给面前的这一群红泪山后辈，补上他们生命中缺少的那一课。
“丽金。就是狐族的致命之器。”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喜讯。
直到青悠真正见到自己的弟弟，才明白了这句话里所有的难言之隐。
青悠见到青白，也就是牧仁口中的那日苏时，是在其其格大帐外的一处小棚子里。
青白脸色煞白，周身瑟瑟，嘴边还挂着白沫般的涎水。
青悠听不见牧仁的劝说，扑过去伏在他身上轻拍他的脸颊无声而绝望，求他醒过来。
随军的军医对青悠说，“那日苏在马上被人射中盆骨，坠马时头骨着地，昏迷不醒。不过好在眼下并无性命之忧，夫人请先安心……”
青悠才不管那军医啰啰嗦嗦地说些什么，她只想让自己的弟弟醒过来，她想让青白睁开眼睛，亲口告诉自己他怎么样，他伤了哪里，疼不疼……
青悠哭了，伏在青白的胸口哭得天昏地暗。这是她的弟弟啊，是她在这世间仅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了，一个母亲死在血泊里，一个父亲尸骨无存，这是她从小就背在肩上一点点护大的弟弟啊，怎么就能这样不省人事了呢。
可青悠只顾着哭泣，完全忘了去留心周边人的反应。
牧仁看着她哭，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阴沉。这个女人的泪水，就像一根有一根荆条抽在他的心尖上，他曾向她允诺会保护好她的弟弟，会帮助她的弟弟建立起无尽功勋，会让她的弟弟成为他们儿子的倚仗。
可如今，她的弟弟躺在她面前，不省人事。
这个女人在用她无尽的泪水责备自己。
牧仁觉得心口堵得慌，终于什么也说不出来，转身离去。
青悠守在弟弟身边，日日夜夜祈祷，请这世间的诸神与千万灵兽一定要让自己的弟弟醒来，为此她愿付出任何代价。
在第五天，青白醒了。
他能看、能听、能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了。
他瘫了。
那支射中了他骨盆的利箭从此剥夺了他一切行动的权力，他狼狈得连正常的排泄都不能自理。
青悠却高兴得不能自已，弟弟醒过来了！弟弟从死神那里抢过一条命来了，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吗？她成日成日地在弟弟身边，寸步不离地照料他。
手不能拿怎么了，不能走怎么了，只能躺着怎么了，只要青白还活着，她青悠就能向小时候拉扯那个襁褓中的婴孩一样，照顾好他、保护好他。
青悠已经完全忘了牧仁也需要她的关注与温柔言语，青悠甚至忘记了去关注自己身体上产生的微妙变化。
直到其其格身边的侍女撇着嘴角将一句话送进了其其格的耳朵，青悠对自己身体上的异常都没有丝毫察觉。
那位侍女悄悄递给其其格一句话，她说：“那边帐中的小哑巴，身子眼看着日益重了。”
其其格二话不说，直接让自己最信得过的巫医去了青悠身边。巫医打着给青白医治的旗号轻轻松松就接近了青悠的身侧，趁青悠不注意，用双手探测了青悠的小腹。
二王子爱妾身怀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而二王子牧仁本人，和二王子爱妾青悠本人——这则消息的直接关联者，竟然同时成为了最后知道这件事情的两个人。
那日青悠依旧伏在青白身边忙忙碌碌，擦手擦脚，捏胳膊捏腿。牧仁没好气地直冲进来，恶狠狠拉起忙忙碌碌的青悠，用无比严厉的语气质问她，“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吗！”
青悠被她吼得晕头转向，吓得咬紧嘴唇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在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惨叫不尽的可怕夜晚，那个夜晚里唯一一个对自己眉眼温柔的男人此刻狰狞得吓人。
“小哑巴……”这个狰狞的男人却在下一秒掉下了眼泪。
两行眼泪挂在这张狰狞可怕的脸上经反而有些滑稽，引人发笑。
青悠不怕了，恶鬼怎么会哭呢。她乖巧地挪了挪胳膊，用手去擦男人的眼泪。
男人捉住她的小手，深深地吻上去，“小哑巴，为我生下我的第一个儿子吧……这是我此生第一次向神灵许下愿望。”
青悠呆住了。
******
“前辈的意思是……家父的死，前辈知道前因后果？”东方濛初其实更想问的问题是，家父的死与眼前这个几次三番让自己的家人受到伤害的人有没有关系。
可是理智让他问出了一个更加妥当的问题。
那人杵着脑袋愣了愣，“他的死因，你竟然不知道吗？”随后他又补了一句，“我还以为，这会是红泪山人尽皆知的义举呢。”
“请前辈仔细讲讲……”东方濛初把父亲的残魄收回怀中，做好准备要从这人口中撬出些有用的信息。
“你的父亲，是去了青丘呀。”那人却被东方濛初的认真劲逗乐了，“难道，连他去了哪里你都不知道？或者，连你的母亲都不知道？”
“青丘？家父去青丘做什么？”
“真不知道？”那人又确认了一遍，“可真是奇了！你的父亲为你们红泪山、甚至是整个遗留在世间的青丘遗脉做了件大事，你们红泪山的人却竟然丝毫不知？”
“前辈，请你说得仔细一点。”
那人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滑稽的事情，啧着嘴说起来，“那么……丽金，你总知道吧？”
“丽金……”东方濛初想了想，还是摇了头。
他不知道。
“不知道？”那人惊得立起来，“你们红泪山上都迁去了一群什么人啊？迁出了青丘，青丘上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东方濛初沉吟了片刻，“我们这一辈人，关于青丘的所有记忆，都是大婆婆通过故事告诉我们的。关于青丘的历史的书籍掌故，没有什么带出来的。所以大婆婆说过的事情，我们知道。大婆婆没有说到的事情，我们就没有任何途径知道。”
那人在听到“大婆婆”三个字时晃了晃，“你们口中的‘大婆婆’可是慕容桃？”
“慕容……桃？”东方濛初也站起来，“我只晓得是姓慕容不错，可是名字就不很清楚了，毕竟对我而言，已经是极长的长辈了。”
那人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与这人几番照面以来，这是东方濛初第一次见他如此认真的情态。
想了片刻，那人重新振作了精神，开始给面前的这一群红泪山后辈，补上他们生命中缺少的那一课。
“丽金。就是狐族的致命之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