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生录 第82章 那女人，美得不像人
那段时日里，天道变得有些迟钝，它迷迷糊糊像是被混乱的新生状态搅合得出现了短暂的昏沉。
我发现凡世间出现了一种新的状态，肉体死后，竟有魂魄因自身的顽强而不被天地销蚀，这些魂魄保持着生前的记忆和意志，可以钻入任何肉体之中取而代之，只要足够强大。
而那些新的肉体却不会承载魂魄所带的劫数，换言之，我只需脱离自己的肉身，就能脱离那可怕的天劫。
所以，我开始寻找那可以让我寄宿的肉体，不能太强，若太强则我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取而代之；亦不能太弱，太弱我就无法继续自己的修为，完成登入瀛洲的溯源。
可一切就像是天遂人愿，我只不过寻了短短数日，就找到了你们面前的这个人——明骢。
我遇到他时，他不过是个街头孤儿，靠偷鸡摸狗勉强活着。
可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孩子天赋异禀，是个修行的好材料。于是我请他吃了一顿好的，给他买了足以避寒的冬衣，告诉了他我的计划。
方时，他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
“你要用我的身子？”
我与他说起天道和瀛洲时，他在吃一只鸡，满脸的黄油，左手抓着一只肥硕的鸡腿疯狂塞进口中，右手稳稳地按住鸡身，仿佛生怕我会抢走那鸡身上的任何一块肉。
听了个左右大概，他只听懂了这一点，他鼓着腮帮子停止咀嚼，一双好奇的眼睛明晃晃望着我。
我突然发现这少年身上有股子灵性，比我预期的还要纯良。
所以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计划，“是的，我已经两千岁了，我现在还无法应对天劫，我至少还要再修五百年，才能有足够的信心登入瀛洲。可这五百年，这副身子给不了我。”
“所以要用我的？”那少年一哽喉咙，把嘴里的东西统统咽了下去。
“对，我需要用你的。”
“那你用我的身体，我去哪儿了？”少年有些头脑。
“若我用你的身子，你就不在了。”我如实回答。
少年转了转眼珠子，“那你什么时候用？”
我对他说：“你现在还太弱，承不起我的修为。”
“什么意思？”
“就好像你是一只小碗，可我的修却是一池塘，你装不下我这一池塘的水，如果现在我就把你的身子抢来，我这里的水就都浪费了。”
“所以？”
“所以，你也要修炼，孩子。在你修行的时候，我一点点把自己的修为注入你的身体里，最后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我才会完全占用你的身体。”
那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我还有一些时日好活。”
我笑起来，“你至多会活四百多年，这一切都和你自己的修为速度相关。你修行得越快，我就注得越快，那么，你消失的那一天来得也就越快。”
“四百年？”男孩惊得瞪大了眼睛，“我要那么多年做什么？我的母亲生我时就死了，听父亲说，不过十四岁。父亲二十岁上得病死了。我家里活得最久的数我祖母，四十岁……”
少年掰着手指头跟我数他所知道的那些人，竟没有一个活过五十岁。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四百年？太久了太久了，我要活那么久做什么？”
我无法认同他的想法，毕竟所有想要入瀛洲的修者所追求的，除去强大的力量之外，还有与凡人寿数相比长久到近乎于无极的岁月。
“很多事情，只有活着才能做啊？”我对他说。
“比如？”男孩又撕下一块鸡肉，塞进嘴里。
“比如……”我想了想，指着他嘴里的鸡肉，“你只有活着，才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啊。”
男孩噗嗤一声，险些呛到，“你这老头，真有意思。今天我是运气好遇上了你，你要用我的身子，所以才好心给我肉吃。可若我今日遇不上你，你若看不上我这体格，我无论活多少岁都是吃不上这个的。所以，能不能吃上这个，与我活着与否毫无关系，只与我能否遇上你有关系。”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
谈妥了一切条件，我们之间再没什么隔阂。
我晓得我的目的，他清楚他的归宿。
我每日去给他找没有吃过的山珍海味，他每日也就勤勤恳恳地修仙练习。
不过一年，我已经渡了四百年的修为予他。
不是我大方，而是他竟能盛得下。
这孩子的天赋比我所料想的还要优秀，他的悟性与体能都好得几乎异常。
实话讲，若我与他同岁，若他有与我一样的家学渊源，他将让我望尘莫及。
渡给他四百年修为的我气势大减，已经不够资格招来天劫，于是每日安心坦荡插花养鱼陪他练功，真真过上了世外神仙般的生活。
这孩子很是老实，就像他自己说的，四百年太久，活那么久真是太憋闷的一件事。所以他总是追问我最后的期限，而我只能四下去找他没有尝过的美味来暂时镇定他焦灼的神经。
两年之后，我渡了一千年的修为给他，这速度让我始料未及。
他才二十不到，身体里却已经容下了一千年的修为，我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的，可他就是有某种天赋可以借助我的修为不断扩展他身体的极限容纳力。
理智虽不断告诫我，这种急功近利的方式必然会招来祸事，可登入瀛洲的迫切却让我无条件配合了所有催促。
果然，所有的问题在一夜之间悉数到来。
是夜，他一觉醒来，再没有了少年的容颜。他清早起来，一切照常，可从迷糊糊的双眼里，只见一张中年人的面孔出现在他晨洗时的脸盆里。
他尖叫着打翻了脸盆，捂着自己的脸扑倒在地。
我匆忙赶去时，他已用自己的双手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了可怕的伤痕。此后，他的修行再没有任何长进，仿佛是到了某种极限，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再使他身体的容量扩展分毫。
我害怕，这是某种定数，因为毕竟我也不具备一眼看到结局的能力，我也只是凭借着有限的经历，判断这个孩子或许可以成为我的下一副躯壳。
如果我错了呢？他没有传承、没有家世、没有根基，他有的只是所谓天赋。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是因为自己太心急，做出了一个愚蠢的、仓促的决定。
我开始找寻自己的退路，那时看起来最好的结果，是我能够收回自己投注到他身上的那一千年修为。我迟迟没有动手，因为我根本找不到一个稳妥的办法。
就在我翻阅群书想找寻一个办法的时候，他学会了酗酒，不过二十岁出头的他，只因为一夜之间有了一张中年人的面孔，便就这么无师自通了中年人所有的恶习。
我无暇顾及他的去处，我由他去疯，只要疯不死，都与我无关。
可最后一次，他一去数十日不见人影，我突然害怕起来，如果他逃走了怎么办？如果他带着我的修为逃走了怎么办？
我开始找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却和一个叫做瓷琼的女人在一起。
那女人，美得不像人。
我发现凡世间出现了一种新的状态，肉体死后，竟有魂魄因自身的顽强而不被天地销蚀，这些魂魄保持着生前的记忆和意志，可以钻入任何肉体之中取而代之，只要足够强大。
而那些新的肉体却不会承载魂魄所带的劫数，换言之，我只需脱离自己的肉身，就能脱离那可怕的天劫。
所以，我开始寻找那可以让我寄宿的肉体，不能太强，若太强则我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取而代之；亦不能太弱，太弱我就无法继续自己的修为，完成登入瀛洲的溯源。
可一切就像是天遂人愿，我只不过寻了短短数日，就找到了你们面前的这个人——明骢。
我遇到他时，他不过是个街头孤儿，靠偷鸡摸狗勉强活着。
可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孩子天赋异禀，是个修行的好材料。于是我请他吃了一顿好的，给他买了足以避寒的冬衣，告诉了他我的计划。
方时，他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
“你要用我的身子？”
我与他说起天道和瀛洲时，他在吃一只鸡，满脸的黄油，左手抓着一只肥硕的鸡腿疯狂塞进口中，右手稳稳地按住鸡身，仿佛生怕我会抢走那鸡身上的任何一块肉。
听了个左右大概，他只听懂了这一点，他鼓着腮帮子停止咀嚼，一双好奇的眼睛明晃晃望着我。
我突然发现这少年身上有股子灵性，比我预期的还要纯良。
所以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计划，“是的，我已经两千岁了，我现在还无法应对天劫，我至少还要再修五百年，才能有足够的信心登入瀛洲。可这五百年，这副身子给不了我。”
“所以要用我的？”那少年一哽喉咙，把嘴里的东西统统咽了下去。
“对，我需要用你的。”
“那你用我的身体，我去哪儿了？”少年有些头脑。
“若我用你的身子，你就不在了。”我如实回答。
少年转了转眼珠子，“那你什么时候用？”
我对他说：“你现在还太弱，承不起我的修为。”
“什么意思？”
“就好像你是一只小碗，可我的修却是一池塘，你装不下我这一池塘的水，如果现在我就把你的身子抢来，我这里的水就都浪费了。”
“所以？”
“所以，你也要修炼，孩子。在你修行的时候，我一点点把自己的修为注入你的身体里，最后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我才会完全占用你的身体。”
那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我还有一些时日好活。”
我笑起来，“你至多会活四百多年，这一切都和你自己的修为速度相关。你修行得越快，我就注得越快，那么，你消失的那一天来得也就越快。”
“四百年？”男孩惊得瞪大了眼睛，“我要那么多年做什么？我的母亲生我时就死了，听父亲说，不过十四岁。父亲二十岁上得病死了。我家里活得最久的数我祖母，四十岁……”
少年掰着手指头跟我数他所知道的那些人，竟没有一个活过五十岁。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四百年？太久了太久了，我要活那么久做什么？”
我无法认同他的想法，毕竟所有想要入瀛洲的修者所追求的，除去强大的力量之外，还有与凡人寿数相比长久到近乎于无极的岁月。
“很多事情，只有活着才能做啊？”我对他说。
“比如？”男孩又撕下一块鸡肉，塞进嘴里。
“比如……”我想了想，指着他嘴里的鸡肉，“你只有活着，才能吃到这样的美味啊。”
男孩噗嗤一声，险些呛到，“你这老头，真有意思。今天我是运气好遇上了你，你要用我的身子，所以才好心给我肉吃。可若我今日遇不上你，你若看不上我这体格，我无论活多少岁都是吃不上这个的。所以，能不能吃上这个，与我活着与否毫无关系，只与我能否遇上你有关系。”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
谈妥了一切条件，我们之间再没什么隔阂。
我晓得我的目的，他清楚他的归宿。
我每日去给他找没有吃过的山珍海味，他每日也就勤勤恳恳地修仙练习。
不过一年，我已经渡了四百年的修为予他。
不是我大方，而是他竟能盛得下。
这孩子的天赋比我所料想的还要优秀，他的悟性与体能都好得几乎异常。
实话讲，若我与他同岁，若他有与我一样的家学渊源，他将让我望尘莫及。
渡给他四百年修为的我气势大减，已经不够资格招来天劫，于是每日安心坦荡插花养鱼陪他练功，真真过上了世外神仙般的生活。
这孩子很是老实，就像他自己说的，四百年太久，活那么久真是太憋闷的一件事。所以他总是追问我最后的期限，而我只能四下去找他没有尝过的美味来暂时镇定他焦灼的神经。
两年之后，我渡了一千年的修为给他，这速度让我始料未及。
他才二十不到，身体里却已经容下了一千年的修为，我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的，可他就是有某种天赋可以借助我的修为不断扩展他身体的极限容纳力。
理智虽不断告诫我，这种急功近利的方式必然会招来祸事，可登入瀛洲的迫切却让我无条件配合了所有催促。
果然，所有的问题在一夜之间悉数到来。
是夜，他一觉醒来，再没有了少年的容颜。他清早起来，一切照常，可从迷糊糊的双眼里，只见一张中年人的面孔出现在他晨洗时的脸盆里。
他尖叫着打翻了脸盆，捂着自己的脸扑倒在地。
我匆忙赶去时，他已用自己的双手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了可怕的伤痕。此后，他的修行再没有任何长进，仿佛是到了某种极限，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再使他身体的容量扩展分毫。
我害怕，这是某种定数，因为毕竟我也不具备一眼看到结局的能力，我也只是凭借着有限的经历，判断这个孩子或许可以成为我的下一副躯壳。
如果我错了呢？他没有传承、没有家世、没有根基，他有的只是所谓天赋。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是因为自己太心急，做出了一个愚蠢的、仓促的决定。
我开始找寻自己的退路，那时看起来最好的结果，是我能够收回自己投注到他身上的那一千年修为。我迟迟没有动手，因为我根本找不到一个稳妥的办法。
就在我翻阅群书想找寻一个办法的时候，他学会了酗酒，不过二十岁出头的他，只因为一夜之间有了一张中年人的面孔，便就这么无师自通了中年人所有的恶习。
我无暇顾及他的去处，我由他去疯，只要疯不死，都与我无关。
可最后一次，他一去数十日不见人影，我突然害怕起来，如果他逃走了怎么办？如果他带着我的修为逃走了怎么办？
我开始找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却和一个叫做瓷琼的女人在一起。
那女人，美得不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