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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的诡异故事 第348章 笛子与童谣

    凤鸣台的修缮工作开始那天,老王头第一个扛着工具来了。

    他是落霞镇有名的木匠,祖上三代都靠修戏台吃饭。父亲临终前曾嘱咐过,千万别碰凤鸣台的木料,说那上面缠着东西。但这次不一样,周老先生亲自登门,说修缮资金是一位叫林晚秋的姑娘捐的,特意叮嘱要保留戏台的原貌,尤其是后台那面化妆镜。

    “放心吧,我有数。”老王头拍着胸脯应下,心里却打鼓。他小时候偷溜进凤鸣台掏鸟窝,亲眼看见过穿红戏服的影子在台上飘,吓得三天没敢说话。

    开工第三天,拆后台的朽木时,凿子突然“当”地一声撞到了硬物。老王头扒开木屑,发现是个被钉子钉在立柱里的竹筒。竹筒上裹着层红布,布上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凤凰,已经褪色成了浅粉色。

    “这是啥?”徒弟小李凑过来,好奇地想伸手碰。

    “别动!”老王头喝住他,自己小心翼翼地解开红布。竹筒里装着支竹笛,笛身上刻着个“明”字,还缠着张泛黄的纸条。

    纸条上是用铅笔写的字,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的笔迹:“阿姐,等我唱完《哪吒闹海》,就带你走。”

    老王头的手猛地一抖。他想起父亲说过的另一件事——凤鸣台不光有苏艳秋的影子,每逢月圆夜,还能听见小孩吹笛子,调子是《哪吒闹海》里的片段。

    那天收工后,老王头拿着竹笛去找周老先生。周老先生戴上老花镜,翻了半天档案,突然指着一张泛黄的花名册惊呼:“找到了!”

    花名册是民国三十一年的,上面记录着凤鸣台科班的学员名单。在最末尾,有个叫“阿明”的孩子,年龄一栏写着“八岁”,特长是“吹笛、唱娃娃生”。

    “这孩子我有点印象,”周老先生摸着下巴回忆,“我父亲说过,当年科班有个神童,八岁就能唱全本《哪吒闹海》,笛子吹得尤其好。可惜民国三十三年春天,日军轰炸落霞镇,科班解散,那孩子就失踪了。”

    他指着纸条上的“阿姐”:“阿明有个姐姐,叫春桃,当时在后台帮忙做戏服,姐弟俩相依为命。轰炸那天,春桃在后台等阿明回来,从此就再没见过这姐弟俩。”

    老王头握紧了竹笛。笛身上的“明”字被摩挲得发亮,显然是经常被人攥在手里。他突然想起,修缮时在后台角落发现过个小小的哪吒头冠,上面的绒球已经掉光了,铁丝骨架歪歪扭扭的,像个受伤的鸟儿。

    “这笛子……得还给他们。”老王头的声音有些发涩。

    当晚是满月。老王头抱着竹笛和哪吒头冠,悄悄溜进了未完工的凤鸣台。月光透过脚手架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把东西放在前台的雕花栏杆上,刚想转身,就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

    调子正是《哪吒闹海》里的“莲花化身”,稚嫩的笛音里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委屈。

    老王头屏住呼吸,看见栏杆旁多了个小小的影子,穿着褪色的戏服,扎着两个总角,手里拿着支无形的笛子,正对着月亮吹奏。影子的脚边,还蹲着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一动不动地听着,像尊石像。

    “阿明,春桃……”老王头轻声唤道。

    笛声停了。两个影子慢慢转过身,面孔模糊不清,却能感觉到一道温柔的目光落在竹笛和头冠上。

    “世道太平了,”老王头哽咽着说,“回家吧。”

    小影子拿起竹笛,放在嘴边吹了个清亮的调子,像是在道谢。姑娘的影子轻轻抚摸着头冠上的铁丝,然后拉起小影子的手,慢慢走向后台的方向。走到化妆镜前时,两个影子渐渐淡去,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镜子里。

    第二天一早,老王头发现竹笛和头冠都不见了。周老先生说,档案里找到了春桃的记录,她当年在轰炸中护住了几个科班的孩子,自己却被塌下来的横梁砸中,就埋在后台的地基下。而阿明,有人在镇外的河边看到过他的小鞋,怕是没能躲过那场灾难。

    “那纸条上的‘带你走’,终究是没能实现。”周老先生叹了口气。

    修缮工作进行到一半时,工人在后台地基下挖出了具骸骨,旁边还压着半块绣着凤凰的红布,正是春桃当年系在手腕上的信物。老王头亲手做了副小小的棺木,把骸骨葬在了苏艳秋的梅花树下。下葬那天,他特意带上了那支竹笛,放在了棺木旁。

    说来也怪,从那以后,月圆夜再也没人听过《哪吒闹海》的笛声。有次小李加班到深夜,说看见后台的化妆镜里,有个小姑娘在给小男孩梳头,镜子里的月光温柔得像水。

    半年后,凤鸣台修缮完毕。揭幕那天,镇上请了戏班来演出,唱的正是《霸王别姬》和《哪吒闹海》。当扮演虞姬的演员唱响“从一而终”时,台下有人说,看见前台的雕花栏杆上,飘着片水红色的绸子,像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而演哪吒的小演员谢幕时,手里的竹笛突然自己响了一声,调子清亮欢快,像是有个八岁的孩子在后台偷偷应和。

    林晚秋收到周老先生寄来的照片时,正在整理关于凤鸣台的研究报告。照片上的凤鸣台焕然一新,飞檐翘角在阳光下闪着光,台板上铺满了红色的地毯,观众席坐满了人,脸上都带着笑。

    照片背面,周老先生用毛笔写着:“所有等待,终将相逢。”

    她想起那个梅雨季的午后,在后台化妆镜里看到的影子,想起那只断了跟的凤头鞋,还有那支藏着纸条的竹笛。或许,古戏台的诡异从来都不是诅咒,而是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牵挂,那些没能完成的约定,在时光里反复回响,等着被人听见,被人成全。

    后来,落霞镇成了旅游胜地。凤鸣台每天都有戏曲演出,游客们在欣赏昆曲的婉转、京剧的铿锵时,总会听到两个故事——一个关于水红色戏服的虞姬,一个关于吹着笛子的哪吒。

    导游会指着后台的化妆镜说:“看,那镜子里藏着落霞镇最温柔的秘密。”

    镜子擦得锃亮,映着来来往往的人影。偶尔有风吹过,会带来隐约的唱腔和笛音,混在游客的笑声里,像一首被时光反复吟唱的童谣。

    凤鸣台重新开台那天,来了个特殊的观众。

    女人穿着素雅的旗袍,手里捧着个褪色的木盒,站在台下最角落的位置。当《霸王别姬》的锣鼓声响起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木盒表面的雕花,那是朵半开的梅花,和苏艳秋戏服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她叫沈清辞,是从新加坡回来的。木盒里装着的,是她外婆留下的一箱旧物,其中最显眼的是叠成方块的水红色戏服,还有半张泛黄的戏票——民国二十六年,凤鸣台,《霸王别姬》,三楼包厢。

    “外婆说,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苏先生唱戏。”演出结束后,沈清辞找到周老先生,声音带着异乡的口音,“她说苏先生坠台那天,她就在包厢里,亲眼看见有人在后台的横梁上动了手脚。”

    周老先生的眼睛猛地亮了:“你外婆认识苏艳秋?”

    “何止认识,”沈清辞打开木盒,拿出张合影,“这是外婆和苏先生的合照,1935年拍的。外婆叫沈玉茹,当年也是坤伶,和苏艳秋师从同门,后来因为战乱去了南洋。”

    照片上,两个穿着戏服的年轻女子并肩而立,左边的沈玉茹扮的是穆桂英,右边的苏艳秋仍是虞姬装扮,两人手挽着手,笑容明媚。照片背面有行小字:“艳秋吾妹,愿你此生台上风光,台下平安。”

    “外婆说,苏先生不是死于意外,也不是因为军阀,”沈清辞的声音低沉下来,“是因为一盒脸谱。”

    她从木盒里拿出个巴掌大的锦盒,里面装着三枚精致的脸谱,分别是项羽、虞姬和韩信。脸谱用极薄的瓷片烧制,眉眼间的釉色细腻得像真的画上去的。

    “这是当年御窑厂的贡品,苏先生的父亲曾是御窑画师,临终前给她留了这盒脸谱,说里面藏着御窑的秘方。”沈清辞指着虞姬脸谱额间的红点,“秘方就刻在这红点里,用特殊的药水才能显形。有个做瓷器生意的老板觊觎秘方,多次威胁苏先生,她都没肯交出来。”

    坠台那天,沈玉茹在包厢里看得真切——后台横梁上有个黑影闪过,紧接着就是苏艳秋的惊呼和坠落。她想冲下去,却被包厢外的人拦住,等她挣脱时,苏艳秋已经没了气息,那盒脸谱也不见了踪影。

    “外婆找了一辈子,”沈清辞抚摸着瓷质的脸谱,“她说苏先生那么骄傲的人,死也不会让秘方落在坏人手里,脸谱一定藏在凤鸣台的某个地方。”

    周老先生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档案柜里翻出本账册:“你看这个!”

    那是凤鸣台的维修账册,民国二十六年的记录里写着:“前台左侧立柱,修补裂缝,耗费瓷片三斤。”

    “瓷片?”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

    当天下午,老王头带着工具来到前台左侧立柱。柱子上确实有块修补过的痕迹,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深。他小心翼翼地凿开外层的木料,里面果然嵌着些碎裂的瓷片,拼凑起来,正是那盒脸谱的残片。

    虞姬脸谱的红点还在,沈清辞用外婆留下的药水轻轻涂抹,红点里果然显出几行细密的小字,是关于釉料配比的秘方。

    “她真的藏在了这里。”沈清辞的眼眶红了。苏艳秋坠台前,一定是趁着后台混乱,把脸谱敲碎嵌进了立柱,用生命护住了父亲的心血。

    夕阳透过戏台的雕花窗棂照进来,落在散落的瓷片上,泛着温润的光。沈清辞仿佛看到,一个穿着水红色戏服的女子站在立柱旁,手里捧着碎裂的脸谱,对着她轻轻点头,笑容里带着释然。

    她把秘方捐赠给了景德镇的陶瓷研究所,只留下那枚虞姬脸谱的残片,嵌回了立柱原来的位置,外面用透明的树脂封存。周老先生说,这是凤鸣台最珍贵的展品,比任何金牌都有分量。

    沈清辞离开落霞镇前,独自在凤鸣台待了一夜。月光洒满戏台,她仿佛听见苏艳秋在唱《霸王别姬》的尾声,唱腔里再没有了哀怨,只有释然。后台的化妆镜里,映出两个女子的身影,一个穿着水红色戏服,一个穿着素雅旗袍,正对着镜子整理鬓发,像多年未见的姐妹。

    后来,有人在凤鸣台的角落发现了本旧日记,纸页已经脆得一碰就碎。日记是沈玉茹写的,最后一页说,当年那个瓷器老板后来因为造假被查封,病死在牢里,也算是恶有恶报。

    “苏先生,你看,世道终究是清明的。”沈清辞对着空荡的戏台轻声说。

    离开那天,沈清辞把外婆的那箱旧物留在了凤鸣台的纪念馆。水红色的戏服被精心修复,挂在苏艳秋的戏服旁边,两件衣服的梅花纹样遥遥相对,像是跨越时空的呼应。

    林晚秋再次来到落霞镇时,凤鸣台已经成了非遗传承基地。孩子们在这里学唱昆曲,老师傅们在后台教年轻人画脸谱,沈清辞捐赠的秘方被用来复原传统釉色,烧制出的虞姬脸谱成了凤鸣台的标志。

    她站在前台,看着演员们排练《霸王别姬》,水红色的戏服在灯光下流转,唱腔清亮婉转。忽然,一阵风吹过,前台左侧的立柱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有人在轻声应和。

    周老先生说,沈清辞每年都会回来一次,带着新加坡的戏迷来看演出。老王头的徒弟小李,现在也能哼几句《哪吒闹海》的调子,说总觉得后台有个小影子在跟着学。

    林晚秋在纪念馆里看到了那半张戏票,旁边放着沈玉茹和苏艳秋的合影。照片里的两个女子笑靥如花,仿佛下一秒就会走出来,在凤鸣台的月光下,再唱一段《霸王别姬》。

    古戏台的诡异传说,渐渐变成了温暖的故事。人们说起凤鸣台,不再是“闹鬼的红戏服”,而是“藏着秘方的虞姬”、“吹笛子的小哪吒”,还有“找了一辈子脸谱的沈先生”。

    梅雨季再来时,凤鸣台里偶尔还会有咿咿呀呀的唱腔,或是清亮的笛音,但游客们不再害怕,反而觉得亲切。他们说,那是苏艳秋在听新排的戏,是阿明在教孩子们吹笛,是那些没能说再见的人,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守着这座戏台。

    戏台的匾额在雨水中愈发鲜亮,“凤鸣台”三个字金光闪闪。有人说,在起雾的清晨,能看到台上站着好多影子,穿着各式各样的戏服,有虞姬的水红,有哪吒的火红,还有穆桂英的亮银,他们笑着,唱着,像是在赴一场迟到了太久的团圆宴。

    而那些曾经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终究都化作了戏台深处的回响,提醒着每一个来这里的人:有些约定,跨越生死也不会褪色;有些坚守,埋进土里也会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