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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封疆 第466章 筑前谕令

    “欢迎您,远道而来的兄弟。”

    天草四郎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他说的竟然是荷兰语!显然,信徒们早已将来访者的信息告诉了他。

    范尼激动得几乎落泪,他连忙上前,回应着:

    “感谢您,天草大人。我们是奉‘魏明’大人之命前来。”他恭敬地递上魏渊的金叶子,以及那封用荷兰文写成的密信。魏渊考虑到荷兰新教与天主教虽不同宗,但语言在切支丹高层中可能更通用,且荷兰人曾与岛原有贸易,留下语言影响。

    范尼解释道:

    “魏明大人担心日语信件易被截获破译,故用此文字。他身边有通晓荷兰语之人,相信您这里亦有。”

    天草四郎将接过的金叶子随即转交给了旁人,他拿着信件,并未立刻拆看。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信封上的花纹,又落在范尼身上,尤其是在他那头显眼的红发和那双充满虔诚与善意的眼眸上停留了片刻。

    他微微颔首,似乎确认了什么。

    “范尼先生。

    ”天草四郎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您身上,有‘圣术’的气息。是您,将天使的缝合之术,带到了平户吗?”

    范尼浑身一震!他从未提及此事,这位少年是如何知晓“天使圣术”之名的?!难道…真的有神启?他激动地回答:

    “是…是的!是主指引我,用微末的医术救助苦难的兄弟!魏明大人称之为‘天使圣术’,并让我将此名号与希望,带给您!”

    天草四郎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欣慰的微笑,如同冰雪初融。

    “‘天使圣术的种子已至平户,静待破土之光’…”

    他轻声复述着魏渊让范尼传达的暗语,目光投向洞外阴沉的天际。

    “光,已在黑暗中孕育。破土之日,便是压迫者枷锁崩碎之时。”

    他这才缓缓拆开魏渊的密信。

    信的内容无人知晓,但当少年“救世主”的目光扫过那些荷兰文字时,他那双深邃如星的眼眸中,仿佛有雷霆与火焰在酝酿。

    他沉默片刻,将信仔细收好,抬头看向范尼和牛金,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希望:

    “回去告诉那位大人:岛原的火焰,已感受到平户传来的星火。当破土之光升起,必以焚尽黑暗之势,照亮整个九州!我们,等待他的信号。”

    洞外的风呜咽着穿过山林,仿佛万千冤魂的哭泣,又像是反抗的号角在低鸣。

    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信仰焦土上,希望的烈焰,已在少年神子的掌心,悄然点燃。

    就在魏渊紧锣密鼓地部署营救七左卫门、点燃岛原之火的同时,平户藩主松浦隆信的居城内,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一位来自九州腹地、代表着德川幕府无上权威的特使,如同乌云压顶般降临在这小小的港口藩国。

    来者并非幕府直属的“谱代大名”(与德川家关系深厚、世代效忠、担任要职的亲信大名),而是一位实力雄厚、地位尊崇的“外样大名”(原丰臣系或地方归附的大名,虽臣服但受幕府猜忌和压制)——福冈藩藩主黑田忠之麾下的首席家老,栗山大膳。

    这个身份的微妙,本身就传递着强烈的信号:

    谱代大名,如酒井、本多、井伊等,是德川家康起家时的老班底,深得信任,控制着幕府中枢和关东要地。

    外样大名,如岛津、毛利、前田、以及黑田等,实力强大但被幕府视为潜在威胁,其领地多被安置在偏远地区,如九州、四国,并被“参勤交代”制度(要求大名定期携家眷前往江户居住)严密监控。

    而在这其中,黑田家看起来却是个另类。作为九州北部福冈藩(筑前国)的统治者,石高(粮食产量,代表实力)高达五十二万石!

    是九州首屈一指的强藩,也是幕府在九州震慑外样、监控海疆的定海神针!其家主黑田忠之,更是深得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信任的实权人物。

    可以说,在九州,黑田家的地位甚至连细川、松平等谱代大名都难以企及。

    反观平户藩,相比之下,松浦隆信的平户藩,石高仅有六万石!在九州诸藩中属于末流,其地位完全依赖港口贸易和幕府的“恩赐”。

    在强大的黑田家面前,平户藩如同巨人脚下的蝼蚁。

    因此,当代表黑田家,即代表幕府在九州意志的传令官栗山大膳,带着数十名盔明甲亮、气势肃杀的黑田家精锐武士踏入平户城本丸时。

    松浦隆信早已率领家臣跪伏在冰冷的地板上恭迎,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额头的冷汗一滴滴砸落在光洁的榻榻米上。

    栗山大膳年约五十,面容刻板如岩石,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身穿代表黑田家威严的黑色吴服,腰间挎着的太刀刀鞘上镶嵌着醒目的黑田家纹“藤巴”。

    他并未让松浦隆信起身,而是如同主人般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冰冷的目光扫过匍匐在地的松浦隆信和一众家臣。

    “松浦隆信。”

    栗山大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冷硬质感,在大殿内回荡。

    “你可知罪?”

    松浦隆信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

    “下…下臣愚钝…还请大膳大人明示!”

    “明示?”

    栗山大膳冷哼一声。

    “好一个‘愚钝’!我问你,那位从大明来的海商‘魏明’,已在平户盘桓数日,与你会面饮宴,甚至留宿藩邸!如此重要人物莅临,你为何不立刻禀报黑田殿下?禀报江户?!反而遮遮掩掩,意欲何为?!”

    松浦隆信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幕府,或者说替幕府监控九州的黑田家,竟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而且如此精确!是城内的密探?还是对马藩那边走漏了风声?他感到一阵眩晕,强忍着恐惧辩解:

    “大…大人息怒!下臣…下臣并非有意隐瞒!只是那魏明身份特殊,自称是…是大明晋国公胞弟,下臣唯恐消息不实,惊扰上藩,故…故想先行查证清楚,再行禀报!绝无他意啊!”

    他抬出魏明“晋国公胞弟”的身份,试图减轻罪责。

    “查证?”

    栗山大膳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明国晋国公胞弟?哼,好大的名头!即便如此,此等人物出现在锁国之疆,更应第一时间上报!你擅自接待,密谈饮宴,已犯大忌!若非看在松浦家世代为幕府镇守海疆的份上…”

    他话未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之意,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松浦隆信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

    “下臣知罪!下臣知罪!求大膳大人开恩!求黑田殿下开恩!”

    栗山大膳冷冷地看着他磕头如捣蒜,片刻之后,才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盖有黑田家朱印的文书。

    他展开文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奉黑田筑前守(黑田忠之的官位)殿下谕令,并承江户御意:着令平户藩主松浦隆信,即刻妥善安排!限你三日之内,务必亲自护送大明海商‘魏明’一行,前往福冈城(黑田家居城)!黑田殿下将在城中设宴,亲自接见魏明先生,以示我日本国对明国友邦人士之礼遇与关切!不得有误!”

    “三…三日之内?福冈城?!”

    松浦隆信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福冈城距离平户,快马加鞭也要两天路程!

    这意味着他只有一天时间准备,然后就要立刻押送…不,是“护送”魏明上路!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更可怕的是,这命令背后的含义——黑田忠之要亲自“审验”魏明!这哪里是礼遇?分明是要将魏明控制在自己手中,榨取其价值,并彻底断绝他与平户乃至九州其他势力的联系!

    “怎么?松浦大人有难处?”

    栗山大膳的声音冰冷刺骨,手指在太刀柄上轻轻摩挲着。

    “没、没有!下臣、下臣领命!”

    松浦隆信浑身一激灵,连忙伏地应承,心中却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彻底沦为了幕府和黑田家手中的提线木偶。

    而那位“魏明大人”,恐怕麻烦大了!更糟糕的是,他原本计划五天后秘密押送七左卫门去江户的事情,这下该怎么办?!

    栗山大膳满意地收起文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瘫软在地的松浦隆信:

    “很好。记住,三日之期,逾时,后果自负。”

    说完,他带着黑田家的武士,如同来时一般,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离开了大殿。

    留下松浦隆信独自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着来自幕府和黑田家的双重绞索,正一点点勒紧平户藩和他自己的脖子。

    三天!只有三天!他必须在三天内,同时应付幕府使者、稳住魏明、还要处理掉七左卫门这个烫手山芋!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平户藩的天空,彻底被幕府的阴云笼罩。

    魏渊的棋盘上,骤然落下了一颗足以颠覆全局的重磅炸弹!三天,成为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