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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封疆 第467章 亮明底牌

    栗山大膳带来的森冷威压尚未散去,松浦隆信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许久,才在家臣的搀扶下勉强起身。恐惧和紧迫感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三天…只有三天…”

    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随即,一个激灵让他猛地清醒过来——当务之急,是稳住魏明,并按照命令“护送”他去福冈!

    至于七左卫门,现在顾不得了!

    “快!速请魏明大人前来!”

    松浦隆信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对着身边最信任的家臣,也是之前与魏明接触的有马义次下令。

    “要快!态度务必恭谨,但也要让他明白,事态紧急!”

    “遵命!”

    有马义次神色凝重,深深一躬,立刻转身疾步离去。他深知主君已如惊弓之鸟,而那位深不可测的大明商人,他在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有马义次亲自驾着一辆藩主御用的轻便马车,飞速驶向魏渊下榻的客馆。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急促的声响。

    “魏明大人!请速随在下前往藩邸!事态万分紧急!”

    有马义次语速极快,额角带着细汗,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灼。

    魏渊微微颔首,带着郑森迅速登车。马车再次启动,比来时更快,几乎是在平户的街道上飞驰。

    车厢内,魏渊正闭目养神,随后他猛地睁开眼睛,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有马大人,何事如此仓促?”

    魏渊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目光已锁定了有马义次。

    有马义次深吸一口气,一边警惕地观察着车外,一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

    “魏明大人,祸事了!幕府,不,是代表幕府监控九州的黑田筑前守殿下的首席家老,栗山大膳大人,刚刚驾临平户城!”

    魏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黑田家?”

    “正是!”

    有马义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福冈藩,五十二万石的巨无霸!是幕府钉在九州,专门用来震慑我等外样大名和监控海疆的定海神针!家主黑田忠之大人,深得三代将军家光公信任,权势熏天!”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

    “栗山大膳大人带来了黑田殿下的严令。限藩主大人三日之内,必须亲自‘护送’您和您的随从,前往福冈城!黑田殿下要‘亲自接见’您,以示‘礼遇’!”

    “三日?福冈城?”

    郑森忍不住低呼一声,看向魏渊。这时间简直苛刻!

    魏渊眼中寒光一闪。礼遇?这是赤裸裸的拘禁和控制!幕府的反应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直接。黑田忠之。这个名字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魏明大人,请您务必小心!”

    有马义次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警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黑田筑前守其人,极其厉害!绝非易于之辈!”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武士特有的敬畏与忌惮:“传闻当年,黑田殿下为了彻底掌控家业,排除异己,曾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逼迫他那位在关原之战中立下大功、同样位高权重的叔父黑田一成大人切腹自尽!一成大人,可是位虔诚的切支丹啊,据说临死前还在祈祷,此事震动九州,人人自危!”

    有马义次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还有一桩,筑前国(福冈藩)检地(丈量土地,确定石高和税收),本是例行公事。但黑田殿下手段凌厉,查出数位地方豪族隐匿田产,不仅没收其土地,更将其家主流放荒岛,家族男丁尽数贬为贱籍!手段之酷烈,震慑得全藩上下噤若寒蝉!他对付敌人,或是他认为的‘不稳定因素’,向来是雷霆万钧,斩草除根,绝不留情!”

    “这位殿下,表面礼贤下士,实则心如铁石,智计深沉,手段狠辣。他盯上的人。至今没有能全身而退的!魏明大人,您、您千万要当心!福冈城,那是龙潭虎穴啊!”

    有马义次的警告发自肺腑,眼神中充满了对黑田忠之的深深忌惮。

    马车在颠簸中疾行,车厢内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只有车轮的隆隆声和马蹄的嘚嘚声敲打着耳膜。

    郑森听得手心冒汗,紧张地看着魏渊。黑田忠之的狠辣手段,加上幕府在背后撑腰,这几乎是必死之局!

    魏渊闭目靠在车厢壁上,表面平静无波,内心却如怒海翻腾。有马义次的情报印证了他的最坏猜想。

    幕府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根本不给他任何周旋的时间和空间!三日之内押送福冈?这等于直接宣告了他原定计划的死刑!

    “时间…时间…”

    魏渊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敲着。所有的部署,所有的伏笔,都需要时间发酵。

    岛原的火种需要点燃,七左卫门需要营救,还有密信,这些都需要时间…

    可现在,幕府只给了他三天!不,算上今天,可能只有两天半!这点时间,连从平户到福冈的路程都嫌紧张,遑论其他?

    “迟则生变…迟则生变…”

    魏渊心中默念。

    黑田忠之的命令如同一把悬顶之剑,逼迫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继续按部就班?无异于自投罗网,任人宰割!必须行动,必须立刻行动!在松浦隆信被逼无奈,真的把他“护送”出去之前!在幕府和黑田家的铁网彻底收紧之前!

    风险?九死一生!但坐以待毙,十死无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急速的思考中,魏渊紧闭的双眼倏然睁开,目光如电,直射向正忧心忡忡的有马义次。

    他没有问福冈,没有问黑田,没有问松浦隆信的打算,而是问出了一个看似突兀,却直指核心的问题:

    “有马大人。”

    魏渊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通过郑森迅速翻译。

    “英三郎,现在如何了?”

    魏渊那句。

    “英三郎现在如何?”

    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车厢内本就紧绷的空气。

    有马义次的身体明显一僵,眼神闪烁,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英、英三郎?魏明大人何出此?”

    “够了,有马大人!”

    魏渊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打断了有马义次的装傻充愣。他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对方慌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花梨姑娘,已经把英三郎的求救便条,送到了我的手上。”

    “!!”

    有马义次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最后的侥幸心理被无情戳破。

    魏渊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如同命运敲响的丧钟,通过郑森精准地传递着每一个字的重量:

    “纸条上的血泪,我看得清清楚楚。松浦隆信要做什么,你心知肚明。黑田家、幕府他们想要的,是彻底碾碎所有反抗的种子,是让基督的十字架在这片土地上永远折断!”

    他微微前倾身体,强大的气场让有马义次几乎喘不过气:

    “有马大人,你是虔诚的切支丹,你的家族流淌着侍奉主的血液。告诉我,你还在犹豫什么?是在等松浦隆信把你和你的家族也像清理垃圾一样处理掉?还是等着幕府的武士,用铁蹄踏平你们最后的祈祷所?”

    魏渊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如果你现在还不下定决心,还在幻想能在这夹缝中苟且偷生。那我只能说,一切机会都是你自己放弃的!”

    他猛地加重语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有马义次的心上:“错过了今天,不仅英三郎必死无疑,平户藩…不!不止是平户!整个九州,乃至整个日本,都不会再听到基督的福音!幕府的铁幕落下,再无一丝缝隙!你们所珍视的信仰,你们祖先用生命守护的光,将永远熄灭!”

    “想想那些在黑暗中依然仰望星光的信徒!有马义次!你自己想好!是跪着生,在屈辱和背叛中看着信仰灭亡?还是站起来,为了主的光辉,做最后的抗争?!”

    魏渊的话语,如同最炽烈的圣火,焚烧着有马义次内心的恐惧、犹豫和那点可怜的侥幸。

    他想到了家族代代相传的信仰,想到了年幼时在教堂中感受到的宁静与希望,想到了那些在迫害中依然坚贞不屈、最终殉道的教友…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愤怒在他胸中激荡、冲撞!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因为激烈的内心挣扎而剧烈颤抖。一边是效忠的主君松浦隆信,一边是铭刻入骨髓的信仰召唤;一边是幕府如山般的恐怖威压,一边是魏渊描绘的信仰彻底灭绝的绝望图景。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马车还在疯狂地颠簸疾驰。

    终于,有马义次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眼中,先前的恐惧、迷茫、挣扎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殉道者般的决绝!

    仿佛有一束来自天国的光,刺破了现实的阴霾,照亮了他灵魂最深处的抉择。他不再颤抖,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