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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浮生后世情 第308章 金光度厄

    庭院竹影筛着月光,更夫梆子声自巷尾沉沉荡来。仕林临窗而坐,由着莲儿将头埋进他膝弯,发间茉莉香混着药气氤氲开来。墙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却只望着飘落的竹影浅笑,指尖替她拨开覆眼的发丝时,触到她冰凉的颊侧。

    “在想什么?”他垂眸望进她眼底,那汪秋水里映着自己含笑的脸,却像映在冰面上般毫无暖意。

    “没想什么……”莲儿把脸深深埋进他膝间,声音闷在衣料里,“只当这是场梦,一场永不会醒的梦。”

    仕林望着渐沉的夜色,忽然低笑出声。他吻去她眼角泪痕时,舌尖尝到咸涩的滋味,却在她耳畔呵着热气轻笑:“这不是梦。待你嫁进许家那日......”指尖划过她唇瓣时,凉得像檐角残雪,“定要教这钱塘十万人家,都提着灯笼来贺。”

    屋内烛火突然明灭不定,小白听完许仙的话后霍然转身,素白手绢自袖中滑落。一道青影如电掠至,葱白玉手已将手绢抄在掌心——却是小青携着玄灵子悄然立于身后,不等白素贞开口,青色流光裹着四人腾身而起,转瞬落进后山松林。

    苍岩上松涛阵阵,小青攥着白素贞颤抖的手,望着她泛青的唇色轻叹:“玄灵子查明了,那是‘同心赤绳’。”

    “同心赤绳?”白素贞惊得挣开半步,下意识退到许仙身侧,素手攥紧他衣袖,“那是何物?”

    “师尊手记曾载。”玄灵子上前一步,道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袍角绣的北斗纹泛着微光,“此绳以情为引,以怨为媒,集万千执念怨气凝练而成。一旦系上便生死相缠,缠的不仅是皮肉,更是往生魂魄——赤绳不碎,他将日日沉沦,直至......直至精血尽失……不入轮回……”

    话音未落小白已面无人色,踉跄着撞进许仙怀里,齿贝咬得下唇渗出血丝:“可......可有解法......”

    玄灵子默然退后半步,袖中拂尘垂落如瀑。许仙及时扶住摇摇欲坠的小白:“娘子勿忧,仕林是文曲下凡,自有天佑,一定有……有办法的……”

    “姐姐!”小青上前扶住小白,忽而柳眉倒竖,转头嗔怒瞪向玄灵子,指尖几乎戳到他鼻尖,“臭道士!有法子快说!”

    只见玄灵子双掌结印,周身腾起淡淡金光,掌心赫然凝着一道流转的法印,口诀随金光散出:“我以本命真元闭关七日,炼得这道金光法印,或可暂时压制赤绳侵蚀。只是......”他收了法印,从怀中取出一壶酒。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酒!”小青夺过玄灵子手中的酒壶,可却闻见一股异香,“这酒……”

    玄灵子从小青手上取下酒壶,望着远山沉声道:“根据师尊手记残页所载,辅以炼化的‘忘忧’,可镇‘同心赤绳’七日,但需……”

    “但需什么!”小青看着玄灵子欲言又止的模样,气上心头,“有话快说!”

    “但需取仕林精血为引,滴入酒中。”玄灵子长叹一声,取出一枚银针,“但愿仕林毒未攻心。”

    山风卷过岗峦,吹得小白素白衣袂猎猎翻卷。玄灵子的话让她陷入深深沉思,她拂去肩上落絮,望着天际流云,眸中陡然燃起决绝之光。

    “许仙!”

    正当几人陷入沉思,玄灵子忽喊了一声,未等许仙回神,便已闪至许仙身侧,擒起他的手,数道金光在二人周身闪烁,“仕林心思缜密,莲儿对我心存戒备,他们绝不会容我近身,明日你送药时,只需掌心相触,将这金光法印刻入他的掌心,便可让他稍复意识!再已银针探穴,取回他一丝精血,滴入‘忘忧’,如论如何也要逼他饮下!”

    夜露凝在药庐窗棂,许仙摊开掌心,玄灵子所赠的金光法印如流火灼烫。他抚过印纹,忆起仕林幼时攥莲须说要济世的模样,指节骤然攥紧。窗外钱塘水呜咽,他望着法印沉声立誓:“纵以凡身闯阴司,必破赤绳救你。”掌心光焰大盛,映着他明日送药时,以父血为引渡印的决绝。

    五更梆子声刚过,檐角铁马还在晨雾里轻颤。小青抱膝坐在莲儿屋顶的飞檐上,墨绿软缎裙裾垂在戗兽雕饰间,夜露将她鬓边珍珠钗浸得发凉。她望着窗纸上渐次洇开的晨曦,耳尖捕捉着屋内细微的动静——自子时起,莲儿的绣鞋便在青砖地上来回碾过,直到卯初才窸窣着推开雕花木门。

    井台边的青苔蒙着霜,莲儿提着半旧的青布水桶踏过露草,绣鞋边缘沾着碎花瓣。她今日未穿绫罗,一身月白粗布襦裙洗得发白,袖口磨出细密的毛边,唯有鬓边那支珠钗正是昔日小白所赠。水桶撞在井栏上发出闷响,她俯身为木盆舀水时,领口露出的颈间红痕尚未消退,倒像是赤绳勒出的残影。

    “哗啦——”

    污衣浸入水中的声响惊飞了井台边的麻雀。莲儿攥着仕中衣用力搓洗,指腹碾过布料上的污渍时,水面荡开的涟漪里忽然映出小青的影子。她猛地抬头望向屋顶,只见墨绿衣袂在晨雾中一闪,随即便有片梧桐叶悠悠飘落,盖在木盆边缘。

    “我自幼看着你长大,如今终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小青的声音自檐角传来,带着隔夜的沙哑,“可你……可你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吗!”

    莲儿低头绞着衣摆,水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坑洼:“小姨此话何意?莲儿不懂。”她望着水中晃碎的晨曦,忽然抓起件玄色外袍用力揉搓,“我一个女儿家,只知洗衣做饭,小姨有话……不妨直说。”

    “好!”小青从檐角跃下,落地时震落几片瓦上霜花,墨绿软缎裙裾扫过井栏时发出沙沙轻响,“我且问你,那赤绳是从何而来!你为何要害仕林!”

    “害?”井台边的梧桐叶浮在木盆边缘,被莲儿搅起的水波推得打转。她攥着玄色衣袍的手指陡然收紧,指节在浸湿的布料下泛出青白:“小姨这是癔症,我和哥哥两情相悦,怎会害他,倒是你们……”莲儿陡然起身,月白襦裙的袖口滴下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历阳一去三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们只字不提!”

    井台边的晨雾突然凝作白练,小青攥着莲儿手腕的指尖猛地发颤。墨绿软缎裙裾扫过井栏时,她看见水面倒映的自己鬓边珍珠钗在发颤,像极了昔日在历阳城下,仕林背着玲儿冲出战阵时,发间那支步摇震落的模样。

    “历阳......”小青的声音突然碎成齑粉,喉间泛起那年焦土的气息,“不是你想的那样......”小青的声音低得像风中残烛,墨绿衣袂在晨风中猎猎展开。

    莲儿望着小青鬓边沾着的夜露,忽然伸手替她理好凌乱的发丝:“小姨累了,不愿说也就罢了。”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耳垂时,那耳垂还在微微发颤,“哥哥说了,选好日子便娶我过门,到时候......”她顿了顿,抬头望向初升的朝阳,睫毛上凝着的露水被光映得透亮,“钱塘十万人家都会提着灯笼来贺。”

    井台边的晨雾忽然散作流萤,莲儿攥着木盆的手指节泛白。月白襦裙浸着井水的重量让她步履蹒跚,却偏要走得掷地有声,绣鞋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得槐树上的宿鸟扑棱棱飞起。

    “在此之前,你们谁也别想碰哥哥。”她忽然顿住脚步,晨阳恰好越过屋脊,将她鬓边珠钗照得血红,“除非我死。”

    话音落下时,木盆里的脏水晃出边缘,溅在小青墨绿裙裾上。那水痕里泛着金红的微光,像极了仕林腕间赤绳渗出的熔金。小青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在晨光里拉出细长的影,那影子的脖颈处似乎缠着道透明的红绳,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