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梁事 第171章 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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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春华在昭庆女学上的课类似于后世的地理课，这也是徐明容特意安排的。
这些女孩子们或许绝大多数人到死都没有机会走出京畿道，但她们在许春华的课堂上，却能在一个时辰内就去到黄河沿岸的某个村落，去遇见某一个人，用眼睛和大脑认识某一张饼，某一罐酱料。
这些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却可能会让这些姑娘们用一生去向往，如果她们能有机会走出去，或许就不必再成为心思困于后院的寻常女子了。
姑娘们并不清楚许春华的来历，却都很喜欢她的课，有时候都到了散学的时候了，仍磨磨蹭蹭不肯走，拉着许春华要她再多讲一点。长安的女孩儿们大多张扬明艳，许春华平日里话不算多，被衬得越发显得腼腆。
有时候徐明容到女学视察，夕阳的余晖下，大大小小粉妆玉砌的女孩子们，拥着一个黝黑瘦小的姑娘，诙谐得像一棵棉花。
“你来了长安也这么久了，看来这十几年晒的，一时半会儿难养回来啊。”
夜晚，几人围着炉子在院子里烤火，徐明容裹着大氅，脸被映得通红。
许春华笑了笑：“我从小就不白，再养也只能这样了。”
“上回元禾拉着我去西市买芙蓉粉，她涂着容姿生辉，我可惨了，这脸和身子啊，像两个人，光一照，像脖子上顶了盏灯似的！”
几个人听了笑成一团，江潮蹲在一旁给煮茶的炉子扇风，闻言扭过头道：“谁能跟元禾比，她跟越琏俩南方人，晒都晒不黑，我们夏日里在外头还得注意打伞呢。你是没见过她小时候，那更是嫩得能掐出水。”
“对了，高止如何了？”徐明容嗑着瓜子，抬头问道。
苏元禾笑着点点头：“他好着呢，圣人让他留在府里训练新来的侍卫，其实也就是闲差。阿兄无亲无故的，前阵子他那帮弟兄们还说要给他张罗娘子，他不好意思，还说自己身形残缺，省得苦了人家好姑娘。”
“说来也是可惜，他那一身功夫，偏偏断了右臂。”徐明容感叹道。
“祸兮福之所倚吧，他现在学了用左手，那是宝刀未老呀，那些个新兵蛋子没一个能在他手下过五招的。”
“快别光聊了，肉烤好了。”
山迎挥掉了些烟，把羊肉串从架子上一把拿起来，举着四下分发：“上个月底突厥人新贡的羊，听说味道好的很呢！”
许春华笑着看了她一眼：“这是听谁说的？殿下宫里这是杀的第一头吧。”
“当然是尚食局的人，她们说杀羊的时候，摸那肉就知道是好东西。”
……
这一年过得极为平静，宫里没有举办宫宴，倒是郑太后久违地进宫，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个年夜饭，年夜饭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月团儿打转，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安安稳稳度过一个晚上。
还有一个月月团儿就要一岁了，除了抓周，正经名字也该想好，过了年徐明容和赵叔元在处理政务之余，就是挤在一块儿引经据典地给孩子起名。
赵叔元是只要是字好就都拿出来了，什么“正”啊、“麟”啊、“俭”啊，被徐明容一个一个都给打回去了。
直到有一日，二人在看户部和工部的奏折，言黄河水利的一应工程都已交代到位，有关人等已陆续启程去往各地，只待春耕后，便可一下“动全身”了。太史局的人也来报，说观今年“水德温敛，主社稷安宁，宜兴水利”。
赵叔元长舒了一口气，明容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忽然念头一动，说这孩子不如叫“霁澜”。
“你说巧不巧，太史局说她五行缺水。”
赵叔元细细咀嚼几遍，抚掌而笑，名字于是定下了。
抓周的东西除了传统的几样，女学的老师们也出谋划策，搬来了不少东西。无巧不成书，赵霁澜在抓周时抓住了许春华带来的一本《水经》。
“看来啊，这孩子以后要和你一样了。”明容笑着对许春华说道。
赵霁澜笑得傻乎乎的，似懂非懂地看着周围的一群大人，然后“喵”了一声。
徐黑尾在一旁满意地舔爪子。
开了春，也彻底结束了国丧，大臣们开始蠢蠢欲动要为皇帝筹办选秀，都被赵叔元以水利为重打了回去。与此同时，王茂咸领兵北上，远行戍边。
徐明容和赵叔元在城楼上送了他许久，二人满是亏欠和不舍，拉着他说了很久的话，徐光舻泪汪汪的，回忆着当年与王茂咸初遇的时候，说以后有空了，一定去边关看他。
王茂咸原本眼睛便红红的，看到母亲身后被乳娘抱在怀里的两个孩子，终于没忍住抬手用袖子抹了两把眼泪，然后吸着鼻涕毅然决然地转身上马。
他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徐明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与王茂咸的大军一同出发的，还有一队摘星楼的死士，她们扮作侍女舞姬随军北上，目的实为暗杀吐骨逻。
这些人有的与徐光舻和山欲雪在平康坊认识，自愿加入徐明容麾下，摘星楼给她们赎了身，只是成为死士，又需要更大的勇气。
此一去生机渺茫，无论成功与否，都再难生还。
出发前一天，徐光舻和徐明容站在一起，看着这些姑娘们改头换面、整装待发的模样，一双风流的眼睛此时也严肃起来，看着她们从前拨弄风月的手，如今也将直取回纥人的项上人头。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姑娘们笑得意气风发，她们此生第一次离开长安，便是有去无回了。
音讯全无地等了两个多月，直到长安渐渐有了暑气，各地的水利工程也慢慢开始运材料，漕河上一片欣欣向荣，兵部来传来急报，说吐骨逻被人刺杀，回纥陷入内乱，定安伯趁机带兵北上将回纥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仅拿下大片土地，虏获牛羊无数，还拥立了年仅两岁的吐骨逻幼子为新可汗。
王铎刚一回京，便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第二日就被召进宫领赏，饶是他再想谦虚，此时也忍不住狠狠地受了一番来自帝后的夸赞，满面红光的出宫面对同僚的的艳羡之色。
“生子当如王丰游。”人人都这么说。
王铎摸着胡子道：“犬子要是没那么有出息，某也不好意思回京述职呀。如今也是含饴弄孙，天伦之乐，再无忧虑了。”
王茂咸来信说要把牛羊都押送长安，明容想了想说不必了，一半犒赏将士们，一半还给回纥人，教导他们安居乐业，好好读书，普及汉话汉字，多说说大梁的好处。
刺杀吐骨逻的死士们只回来了一人。
吐骨逻在酒宴上被下了毒，回到帐中便毒发身亡，有一名死士未来得及自尽就被回纥人抓住，百般凌辱了近十天，才被攻入王帐的梁军救下，死士已奄奄一息，两眼只剩空洞，浑身上下不成个人样。
好容易把命救回来，没两天，死士便自尽了。
其余人的尸骨未曾找到，王茂咸派人将她寻了块风光优美的地方悄悄地葬了，也没有立碑。
另一方面，徐光舻出使突厥，带领官员负责与突厥人今后的贸易往来，还顺便领了任务，照顾王铎旧部留在当地的遗孀和儿女，帮助她们在互市的情况下更好地生存下去。
王铎也是回来后才知道，先进宫谢恩，又赶紧写了封感谢信给他。
而赵怀珏的婚期也还有一月，她受封寿安长公主，是她自己选的封号。明容总觉得这个封号虽好，却显得老气横秋。
“不过长寿安宁，没什么不好的，多少人求不来呢。”她也如是说道。
因为婚期早早定下了，到如今准备得都已妥当完善，只等日子一到，渠国公就可以骑着高头大马来接走长公主了。
徐明容去她宫里看她时，赵怀珏坐在树下安静地绣一方帕子。青春期一到，半年又变一个样，她比刚得知要嫁人那会儿高了一点，面容也长开了，不如怀玉明艳，更显得温润清秀些。
“嫂嫂来了。”听见动静，她放下东西，起身见礼。
明容高她半个头，差点没忍住去摸她的手，看着旁边一筐绣好的帕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你这些日子就忙着绣帕子了？”
“也不是。”怀珏笑了笑，“也有在看书。听说嫂嫂的女学办得极好，可惜我没有机会去听一听了。”
“你现在想去，也来得及。之前你三哥不是问过你，你不是说要嫁人了，事情繁忙没功夫么？如今也算闲下来了。”
“也无妨。”怀珏坐下来，仰头看着明容道，“嫂嫂和阿姊当年在书阁读过的书，我都读过，可惜我不爱学经史子集，也没有武功，当年若没有兄嫂、阿史那兄妹，我如今也没有命坐在这里绣这块鸳鸯帕子。”
“我自知资质平庸，样貌也不出挑。作为赵家的公主，我没有能为天下人道的地方。可若是能嫁到渠国公府，结两姓之好，助社稷太平，这也是我的用处。我不觉得可惜，嫂嫂不用惋惜。”
……
“父亲从前说过，凡浩大工程，必易有克扣钱粮，用料以次充好，牟取暴利之事，以至于欺上瞒下，民不聊生。”
赵叔元看着下头呈上来的奏折，抬头对明容说道。
“御史查到什么没有？”
“目前来说，尚无重奸之人，一些小偷小骗的，都局限于底下村县，自有里长、县尉呈报。”
徐明容颔首道：“州官无过固然是好事，不过越是基层……嗯，底下的官吏，越容易鸡毛当令箭，虎豹易杀，苍蝇烦人。”
“术业有专攻，这该是你摘星楼的职责，别苛责人家御史。”赵叔元笑了笑，“待到有功，回来自然有赏。”
徐明容：“这还用你说。”
“若此次工程，假以时日真的能够像你我畅想那般完善，黄河沿岸再无需受水患侵扰了。”赵叔元看着舆图，满眼期许道。
难啊。
徐明容心想道。往后的近千年，黄河沿岸的百姓仍受水患困扰。只是不知这个时代如今有她的影响，有许春华这样的女性工程师，是否会对这一段历史造成影响。
“殿下，我等有事相告。”
回到昭庆殿，苏元禾面色凝重地跟进内殿，示意徐明容屏退众人，只留了她二人和越琏。
“何事？”
徐明容满腹狐疑，让二人坐下说。
越琏往前凑了凑，道：“许姑娘身份特殊，故而她但凡出宫，我都派了摘星楼的人暗中保护。今日在西市街上，许姑娘碰到了一西北口音的汉子，那汉子看着像是个行脚商，只冲着许姑娘喊——‘马大娘’。”
“嗯？不是认错了？”徐明容奇道。
越琏摇摇头：“怪就怪在这里。许姑娘也说是那汉子认错了，可那汉子说受过他口中马大娘的恩惠，直言不会认错，再要追问下去，便见许姑娘神色慌张，匆匆走了。”
苏元禾道：“娘子可还记得，我带着许姑娘刚到长安时，你总说她和印象中不大一样。娘子与许姑娘年幼相识，记不清了也是情有可原。可万一这位许姑娘，当真不是许春华呢？”
“你那时在义县可查过她的底细？”明容问道。
苏元禾否认：“义县动乱严重。我与许姑娘并非相遇在义县，而是数百里外的镇上。待我派人去问时，只知确实有位姓许的教书先生，家中有妻女二人。只是后来见义县太乱，河工反抗，官差侵扰，便举家搬走了。许姑娘之所以孤身在外，是为了沿途考察河道。”
“可许春华跟我说，她家并未受多大的影响。”
见徐明容眉头紧蹙，苏元禾也有些于心不忍，她与许春华相处半年来，与她推心置腹，并不愿相信这位许姑娘对她们有这样的欺瞒存在，于是宽慰道：“娘子先别急，兴许许姑娘长久在外，并不清楚家中境况，至于后来安顿好了，也并未再同娘子提便是。”
“算路程，二哥如今离那儿应该不远，立刻派人去信，让二哥替我仔细探查。不仅要查灵州的许县令、义县许家，还要查这个‘马大娘’。”
这些女孩子们或许绝大多数人到死都没有机会走出京畿道，但她们在许春华的课堂上，却能在一个时辰内就去到黄河沿岸的某个村落，去遇见某一个人，用眼睛和大脑认识某一张饼，某一罐酱料。
这些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却可能会让这些姑娘们用一生去向往，如果她们能有机会走出去，或许就不必再成为心思困于后院的寻常女子了。
姑娘们并不清楚许春华的来历，却都很喜欢她的课，有时候都到了散学的时候了，仍磨磨蹭蹭不肯走，拉着许春华要她再多讲一点。长安的女孩儿们大多张扬明艳，许春华平日里话不算多，被衬得越发显得腼腆。
有时候徐明容到女学视察，夕阳的余晖下，大大小小粉妆玉砌的女孩子们，拥着一个黝黑瘦小的姑娘，诙谐得像一棵棉花。
“你来了长安也这么久了，看来这十几年晒的，一时半会儿难养回来啊。”
夜晚，几人围着炉子在院子里烤火，徐明容裹着大氅，脸被映得通红。
许春华笑了笑：“我从小就不白，再养也只能这样了。”
“上回元禾拉着我去西市买芙蓉粉，她涂着容姿生辉，我可惨了，这脸和身子啊，像两个人，光一照，像脖子上顶了盏灯似的！”
几个人听了笑成一团，江潮蹲在一旁给煮茶的炉子扇风，闻言扭过头道：“谁能跟元禾比，她跟越琏俩南方人，晒都晒不黑，我们夏日里在外头还得注意打伞呢。你是没见过她小时候，那更是嫩得能掐出水。”
“对了，高止如何了？”徐明容嗑着瓜子，抬头问道。
苏元禾笑着点点头：“他好着呢，圣人让他留在府里训练新来的侍卫，其实也就是闲差。阿兄无亲无故的，前阵子他那帮弟兄们还说要给他张罗娘子，他不好意思，还说自己身形残缺，省得苦了人家好姑娘。”
“说来也是可惜，他那一身功夫，偏偏断了右臂。”徐明容感叹道。
“祸兮福之所倚吧，他现在学了用左手，那是宝刀未老呀，那些个新兵蛋子没一个能在他手下过五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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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迎挥掉了些烟，把羊肉串从架子上一把拿起来，举着四下分发：“上个月底突厥人新贡的羊，听说味道好的很呢！”
许春华笑着看了她一眼：“这是听谁说的？殿下宫里这是杀的第一头吧。”
“当然是尚食局的人，她们说杀羊的时候，摸那肉就知道是好东西。”
……
这一年过得极为平静，宫里没有举办宫宴，倒是郑太后久违地进宫，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个年夜饭，年夜饭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月团儿打转，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安安稳稳度过一个晚上。
还有一个月月团儿就要一岁了，除了抓周，正经名字也该想好，过了年徐明容和赵叔元在处理政务之余，就是挤在一块儿引经据典地给孩子起名。
赵叔元是只要是字好就都拿出来了，什么“正”啊、“麟”啊、“俭”啊，被徐明容一个一个都给打回去了。
直到有一日，二人在看户部和工部的奏折，言黄河水利的一应工程都已交代到位，有关人等已陆续启程去往各地，只待春耕后，便可一下“动全身”了。太史局的人也来报，说观今年“水德温敛，主社稷安宁，宜兴水利”。
赵叔元长舒了一口气，明容也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忽然念头一动，说这孩子不如叫“霁澜”。
“你说巧不巧，太史局说她五行缺水。”
赵叔元细细咀嚼几遍，抚掌而笑，名字于是定下了。
抓周的东西除了传统的几样，女学的老师们也出谋划策，搬来了不少东西。无巧不成书，赵霁澜在抓周时抓住了许春华带来的一本《水经》。
“看来啊，这孩子以后要和你一样了。”明容笑着对许春华说道。
赵霁澜笑得傻乎乎的，似懂非懂地看着周围的一群大人，然后“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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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容和赵叔元在城楼上送了他许久，二人满是亏欠和不舍，拉着他说了很久的话，徐光舻泪汪汪的，回忆着当年与王茂咸初遇的时候，说以后有空了，一定去边关看他。
王茂咸原本眼睛便红红的，看到母亲身后被乳娘抱在怀里的两个孩子，终于没忍住抬手用袖子抹了两把眼泪，然后吸着鼻涕毅然决然地转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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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与王茂咸的大军一同出发的，还有一队摘星楼的死士，她们扮作侍女舞姬随军北上，目的实为暗杀吐骨逻。
这些人有的与徐光舻和山欲雪在平康坊认识，自愿加入徐明容麾下，摘星楼给她们赎了身，只是成为死士，又需要更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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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一天，徐光舻和徐明容站在一起，看着这些姑娘们改头换面、整装待发的模样，一双风流的眼睛此时也严肃起来，看着她们从前拨弄风月的手，如今也将直取回纥人的项上人头。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姑娘们笑得意气风发，她们此生第一次离开长安，便是有去无回了。
音讯全无地等了两个多月，直到长安渐渐有了暑气，各地的水利工程也慢慢开始运材料，漕河上一片欣欣向荣，兵部来传来急报，说吐骨逻被人刺杀，回纥陷入内乱，定安伯趁机带兵北上将回纥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仅拿下大片土地，虏获牛羊无数，还拥立了年仅两岁的吐骨逻幼子为新可汗。
王铎刚一回京，便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第二日就被召进宫领赏，饶是他再想谦虚，此时也忍不住狠狠地受了一番来自帝后的夸赞，满面红光的出宫面对同僚的的艳羡之色。
“生子当如王丰游。”人人都这么说。
王铎摸着胡子道：“犬子要是没那么有出息，某也不好意思回京述职呀。如今也是含饴弄孙，天伦之乐，再无忧虑了。”
王茂咸来信说要把牛羊都押送长安，明容想了想说不必了，一半犒赏将士们，一半还给回纥人，教导他们安居乐业，好好读书，普及汉话汉字，多说说大梁的好处。
刺杀吐骨逻的死士们只回来了一人。
吐骨逻在酒宴上被下了毒，回到帐中便毒发身亡，有一名死士未来得及自尽就被回纥人抓住，百般凌辱了近十天，才被攻入王帐的梁军救下，死士已奄奄一息，两眼只剩空洞，浑身上下不成个人样。
好容易把命救回来，没两天，死士便自尽了。
其余人的尸骨未曾找到，王茂咸派人将她寻了块风光优美的地方悄悄地葬了，也没有立碑。
另一方面，徐光舻出使突厥，带领官员负责与突厥人今后的贸易往来，还顺便领了任务，照顾王铎旧部留在当地的遗孀和儿女，帮助她们在互市的情况下更好地生存下去。
王铎也是回来后才知道，先进宫谢恩，又赶紧写了封感谢信给他。
而赵怀珏的婚期也还有一月，她受封寿安长公主，是她自己选的封号。明容总觉得这个封号虽好，却显得老气横秋。
“不过长寿安宁，没什么不好的，多少人求不来呢。”她也如是说道。
因为婚期早早定下了，到如今准备得都已妥当完善，只等日子一到，渠国公就可以骑着高头大马来接走长公主了。
徐明容去她宫里看她时，赵怀珏坐在树下安静地绣一方帕子。青春期一到，半年又变一个样，她比刚得知要嫁人那会儿高了一点，面容也长开了，不如怀玉明艳，更显得温润清秀些。
“嫂嫂来了。”听见动静，她放下东西，起身见礼。
明容高她半个头，差点没忍住去摸她的手，看着旁边一筐绣好的帕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你这些日子就忙着绣帕子了？”
“也不是。”怀珏笑了笑，“也有在看书。听说嫂嫂的女学办得极好，可惜我没有机会去听一听了。”
“你现在想去，也来得及。之前你三哥不是问过你，你不是说要嫁人了，事情繁忙没功夫么？如今也算闲下来了。”
“也无妨。”怀珏坐下来，仰头看着明容道，“嫂嫂和阿姊当年在书阁读过的书，我都读过，可惜我不爱学经史子集，也没有武功，当年若没有兄嫂、阿史那兄妹，我如今也没有命坐在这里绣这块鸳鸯帕子。”
“我自知资质平庸，样貌也不出挑。作为赵家的公主，我没有能为天下人道的地方。可若是能嫁到渠国公府，结两姓之好，助社稷太平，这也是我的用处。我不觉得可惜，嫂嫂不用惋惜。”
……
“父亲从前说过，凡浩大工程，必易有克扣钱粮，用料以次充好，牟取暴利之事，以至于欺上瞒下，民不聊生。”
赵叔元看着下头呈上来的奏折，抬头对明容说道。
“御史查到什么没有？”
“目前来说，尚无重奸之人，一些小偷小骗的，都局限于底下村县，自有里长、县尉呈报。”
徐明容颔首道：“州官无过固然是好事，不过越是基层……嗯，底下的官吏，越容易鸡毛当令箭，虎豹易杀，苍蝇烦人。”
“术业有专攻，这该是你摘星楼的职责，别苛责人家御史。”赵叔元笑了笑，“待到有功，回来自然有赏。”
徐明容：“这还用你说。”
“若此次工程，假以时日真的能够像你我畅想那般完善，黄河沿岸再无需受水患侵扰了。”赵叔元看着舆图，满眼期许道。
难啊。
徐明容心想道。往后的近千年，黄河沿岸的百姓仍受水患困扰。只是不知这个时代如今有她的影响，有许春华这样的女性工程师，是否会对这一段历史造成影响。
“殿下，我等有事相告。”
回到昭庆殿，苏元禾面色凝重地跟进内殿，示意徐明容屏退众人，只留了她二人和越琏。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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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琏往前凑了凑，道：“许姑娘身份特殊，故而她但凡出宫，我都派了摘星楼的人暗中保护。今日在西市街上，许姑娘碰到了一西北口音的汉子，那汉子看着像是个行脚商，只冲着许姑娘喊——‘马大娘’。”
“嗯？不是认错了？”徐明容奇道。
越琏摇摇头：“怪就怪在这里。许姑娘也说是那汉子认错了，可那汉子说受过他口中马大娘的恩惠，直言不会认错，再要追问下去，便见许姑娘神色慌张，匆匆走了。”
苏元禾道：“娘子可还记得，我带着许姑娘刚到长安时，你总说她和印象中不大一样。娘子与许姑娘年幼相识，记不清了也是情有可原。可万一这位许姑娘，当真不是许春华呢？”
“你那时在义县可查过她的底细？”明容问道。
苏元禾否认：“义县动乱严重。我与许姑娘并非相遇在义县，而是数百里外的镇上。待我派人去问时，只知确实有位姓许的教书先生，家中有妻女二人。只是后来见义县太乱，河工反抗，官差侵扰，便举家搬走了。许姑娘之所以孤身在外，是为了沿途考察河道。”
“可许春华跟我说，她家并未受多大的影响。”
见徐明容眉头紧蹙，苏元禾也有些于心不忍，她与许春华相处半年来，与她推心置腹，并不愿相信这位许姑娘对她们有这样的欺瞒存在，于是宽慰道：“娘子先别急，兴许许姑娘长久在外，并不清楚家中境况，至于后来安顿好了，也并未再同娘子提便是。”
“算路程，二哥如今离那儿应该不远，立刻派人去信，让二哥替我仔细探查。不仅要查灵州的许县令、义县许家，还要查这个‘马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