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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忆 第78章 雪落人不再

    转眼秋去冬来,一个学期很快就要过去了。元旦前夕,北方迎来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那雪不像花,而像纸片,摇摇晃晃地往地上落,堆得到处都是。

    校园的小路上,橘黄色的路灯依旧妩媚,照映在雪上,旖旎、凄清。

    苏禾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羽绒服,一个人孤零零的,没精打采的在落空叶子的梧桐道上走着。此时路上人烟稀少,就连平日里经常在夜色中游荡、难分难舍的鸳鸯,也被寒冷的天气肃杀得无影无踪了。她想起了那年元旦期间跟江南雪夜访蜡梅的情景,只可惜这京大里没有蜡梅,有也不在这个时候开花。

    苏禾独自在雪中游游荡荡走着走着,冷不丁防,撞上了一个人。她抬头一看,果然是经常来找她的左岸。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带手套?”左岸一边埋怨着,一边拉起她冰冰凉的手,放在嘴边哈气。

    苏禾忆起了当年在蜡梅树下江南握着她的手吹气的情景,恍惚之中竟忘了缩回手来。

    左岸哈完气,握紧了她的手,说:“这么冷的天,走,我送你回宿舍吧!”

    苏禾一时惊醒,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说:“没事儿,我马上就回去,手不冷的。”

    说完,她笑了笑,把手插进了衣服口袋里。

    “还不冷,鼻子都冻红了。”左岸说着,伸出手去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苏禾一阵激灵,习惯性地眨了眨眼,然后又呆了,脑海闪过几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怎么了?你生我气了?”

    苏禾鼻子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却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该回宿舍了。”

    随后,左岸陪着她走,一直把她送到了宿舍门口。

    “那我上去了。”苏禾说完,便转身走上了门口的台阶。

    左岸在后面喊:“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就我们俩!”

    苏禾没有回头,说:“不了,我和木北约好了。”

    现在每逢左岸要约她,苏禾不想去,就拿木北当挡箭牌。木北的学校与他们学校隔的不是很远,他们想见面不难。而木北心血来潮的时候,隔三差五就会来找她。苏禾也没答应木北做他女朋友,而她对左岸只是说她跟木北是朋友。

    以往左岸都没有生气,然而这次,他是真的生了气——

    “我也不是天天都有时间陪你玩!”

    左岸扔下这句话之后,甩袖而去。苏禾回过头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灯光的尽头,觉得对他不起。但又想他这样决绝地走了也好,他越是无微不至地对她好,她的愧意就越深。这几个月来,苏禾决定把江南忘了,但也不打算接受任何一个男生。左岸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差,对她更是无微不至,好得没话说。可是就如同这校园里被冰雪覆盖了的树一样,她对他没感觉。爱情是讲究缘分的,或许她与左岸就是有缘无份吧。

    这一雪夜,苏禾回到寝室后就病倒了,咳嗽连连,感冒得不行,躲在被窝里都瑟瑟发抖。同寝室的女生问她要不要去学校医务室看看,她不想出门,也不愿在这冷夜里麻烦人家,就自己吃了点备用的药,一个人扛着。

    半夜,木北给她打了个跨年电话,祝她元旦快乐。可是苏禾说话的声音都嘶哑了,木北听了出来,说:“你多喝点热水,早点睡,实在难受的话就上医务室去。”苏禾说:“没事,睡一觉就好……”

    第二天,雪已经停了,木北买了感冒药和早餐,亲自送到她宿舍楼下。见她咳嗽的次数少了,说话的声音不像昨天晚上那么憔悴,也就放心了下来。

    苏禾吃了他买来的包子,谢了他的药,便说要回寝室继续睡觉。木北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感冒了,应该是缺乏锻炼,不如我带你去跑步吧!”

    “啊?”苏禾大吃一惊,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感冒了的人要在大冷天跑步的。

    木北拉着她的手没心没肺地笑了,说:“去嘛去嘛,昨天刚下完雪,我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学校的操场上有很多人在堆雪人、打雪仗,挺热闹的!”

    苏禾本质上还是个爱玩爱闹的人,这粉妆玉砌的世界错过了确实可惜。听他这么说,她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吧,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个衣服就下来。”

    木北很高兴,真恨不得跟她一块儿上去,连连答应着。

    过了一会儿,苏禾盛装打扮地出来了。她穿了件白色、带粉色装饰的羽绒服,戴着个粉红色绒球的毛线帽子。而她那一双娇俏的小腿,覆盖着银灰色,套着双黑色的短靴。

    木北说:“你真像个大白熊,可爱的大白熊!”

    苏禾打量了一下自己,说:“我是不是穿多了,显得很胖吗?”

    木北摇摇头,拥上去搂了她一下,说:“腰很细!”

    苏禾气得打了一下他的手,说:“你再耍流氓我就不去了!”

    木北只好悻悻地把手缩回,带着她往操场那边走。这半年来,他经常这样逗她玩,只要不是太过分,苏禾是不会发大脾气的。他觉得她就是他圈子里的小羊,早晚是他的。

    到了京大的运动场,这大雪天里,运动场上并非荒无人烟,早有许多学生三五成群的在这儿玩雪了,传出新年里应有的欢声笑语。跑道上的雪早被清除干净,绿茵坪上立着许多憨态可掬的雪人,还有很多男男女女在雪地上追追打打,场面热闹非凡。

    苏禾穿得很厚实,木北拉着她在跑道上慢慢地跑,像牵着一只呆呆笨笨的轻松熊。他们一边跑,木北一边跟她说话、逗她笑,俊男靓女,吸引了不少惊羡的目光。

    跑了两圈之后,苏禾已是精疲力竭,她停下来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木北问她:“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苏禾点点头,又白了他一眼,说:“也就你这头脑奇异、四肢发达的动物能想出这主意!”

    木北觉得这是对他至高无上的褒扬,又拉起她的手,说:“走,咱们再跑一圈去!”

    这时,运动场上飘出了一阵欢快的音乐。主席台上,有学生在表演。

    苏禾与木北随着人潮走过去看,只见那舞台中央,有一群穿着银饰衣服、露着肚脐眼的年轻女孩,她们紧随着欢快的节奏,或扭或转、或摇或摆,身体波澜起伏,姿态格外撩人。

    苏禾定睛一看,那群伴舞中间,那如水蛇般扭动着的身影,不就是慕云姝吗?只见慕云姝面若桃李、神情专注,粉妆玉砌般的身体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勾人心魄的玉臂,弧度优美的腰肢,还有时起时落、琳琅作响的美腿,无不吸引着观众的眼球,尤其是男生直勾勾的眼睛。她仿佛是这大冷天里一把激情四射的火,使得周围安静的白雪都随之燃烧起来。

    一曲舞毕,台下掌声、喝彩声不断,慕云姝步态姗姗,款款谢场。随后,一位西装革履、身长玉立的男生手持话筒走上台来,他身边还有一个男生抱着贴着红纸的募捐箱,原来这是一次募捐演出。

    苏禾看着舞台上那个长得英俊潇洒、说话滔滔不绝的男生,浑身都僵硬了,那可不就是江南?

    “他怎么也来这种热闹场所哗众取宠?跟江湖卖艺的似的!”苏禾气乎乎地说。

    木北用胳膊肘拨了拨她,“咱们俩要不要上去捐点钱,给南子一点面子?”

    苏禾呆呆地立在原地,没有回答。

    木北走上台去,到了捐款箱前,塞进了一张百元大钞。然后又走到江南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爱心了?”

    江南放下了话筒,面无表情地说:“社团活动而已”。随后,他跟身边的男生说了一声,走下了台。

    苏禾一直在看着他,而江南明显也是注意到了她的。他下来之后,走到她身边,说:“你跟他怎么在这里?”

    苏禾心里一痛,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她没好气地说:“只许你跟慕云姝在这里卖色卖艺,就不许我和木北在这儿当观众啊?”

    江南平平淡淡地说:“我只是她们社团的成员,举办活动而已。”

    苏禾瞟了一眼募捐箱上“希望工程”这几个字,对于学生会这些慈善活动,苏禾很不屑,倒不是她没有爱心,而是这样的募捐杯水车薪,只是些有钱的大学生走走形式,证明一下社团的存在而已。慕云姝也不见得多有爱心,小时候苏禾跟她一块儿放学回家,公园里的一只流浪狗蹿到她脚下,她一脚就把它踢开,那狗疼得嗷嗷叫她也不管。

    苏禾气哼哼地说:“她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吗,哪怕是你不喜欢做的事情?”

    江南没有说话,像一尊神一样笔直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周围前来捐款的人。

    苏禾还想说什么,可是因为感冒,一时喉咙干痒,咳了几声。

    木北走到了她面前,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说:“我们走吧,这儿风大。”

    江南瞥了她一眼,说:“都病成这样了,就不要出来抛头露面!”

    苏禾又气又委屈,“要你管!反正你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江南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索性不看她。这时,慕云姝喊了一下他的名字,她已经换了身暖和的羽绒服朝他们这边走来。苏禾不愿见她,拉起木北的手,飞也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