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忆 第96章 情不得已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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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江南与慕云姝的饭吃到了很晚，他心情不好，不仅是因为那个离婚官司慕云姝赢了的事，更因为他开始对自己的理想追求有所怀疑。
慕云姝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们做律师的，不是法官，只能为自己的当事人说话，尽可能地为当事人多谋利益。至于是非对错，原本就难以分得清楚，那不是他们该管的事。
慕云姝说：“人活着，没有绝对的幸福或者不幸，就拿这个案子来说，那个孩子不管是跟着爸还是跟着妈，都会有遭遇不幸的风险，当然也有幸福的一面。所谓的祸福相依，就是这么个理。所以，案子判决下来，不管是什么结果，我们做律师的都不必有心理负担，当事人活得好不好，那只能看他自己的命了。”
江南听她这样说，心叹她不愧是比他大一岁、比他早混一年社会的人，说出来的话成熟老道、一针见血。可是他依然无法完全赞同她的观点，这个离婚的案子也就罢了，可是如果遇到强奸杀人之类的案子，受害者遭受了惨无人道的对待，他们做律师的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为那些施暴者辩护。
慕云姝说：“这个只是站队的问题，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评判标准去站队，可是就算你站错了对也没关系。律师所利用的工具是法律，只要我们能够按照法律条文说话办事就可以，不用承担责任。法律说白了，只是人制定出来的游戏规则，而我们律师只是善于利用游戏规则生存的人。我们不需要有太多的感情，只要摆事实讲道理，如果你感情太丰富了，这个同情那个也同情，那还怎么坚持自己的立场把官司打下去？对方哭几声你就不忍心跟他怼下去！”
江南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但仍然坚持认为律师应该有自己的情感、道德操守以及明辨是非的能力，这样才能伸张正义，让法律真正发挥它存在的价值，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进步。这是他进了大学、学了法律以后，树立的人生理想。
慕云姝跟他争不出个上下，最后无可奈何地说：“那你不适合当律师，应该去做法官。如果世上人人都像你这样胸怀博大、情操高尚，那牢里就不会有犯人了。”
江南觉得他这样的思想并不算稀奇，他读过很多书，无论是文学的，还是哲学的，或是与他专业相关的书，那书里面的作者不都这样胸怀博大、情操高尚吗？他读《红楼梦》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作者对众生疾苦的悲悯，这世界丑与美共存，善与恶同在。可是每个人的心中不都应该憧憬着一个桃花源、大观园一般的世界吗？纵然那是当下的社会实现不了，可是那不就是人活着的希望吗？
那晚吃完饭之后，两人都喝醉了，一起打车回家。江南对后来发生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迷迷糊糊之中，只记得慕云姝醉醺醺地对他说：“像你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我还真是少见，除了苏叔叔，就是你了。可是你们这么好的人，怎么都让苏禾给摊上了呢？一个是她爸爸，一个做了她男朋友！”
第二天早上，江南醒来，他发现自己怀里搂着的人居然是慕云姝，他的衬衣穿在了她的身上，而他自己什么都没穿。他环视四周，这根本不是他跟苏禾的小家，而是一间他完全陌生的、芳香袭人的闺房。他猛然想起，他昨天晚上一直没给苏禾打电话，他根本没有跟她说过他跟慕云姝打那场离婚官司的事，更没有说他去跟慕云姝吃饭喝酒。他从混乱的床上找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苏禾昨天晚上陆陆续续地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江南头疼不已，这下他没法跟苏禾交待了。苏禾一直怕他跟慕云姝再次好在一起，天天像防贼一样防着他，而现在，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他该怎么走回那个家，怎么跟她解释？
慕云姝从梦中醒来，见他坐在她身边，讶然一笑，“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南对她恨之入骨，可又不能把她怎么样，说：“笑笑笑，你怎么笑得出来？”
慕云姝从床上起来，把他的衬衣脱了还给他，江南看了一眼她的身子，雪肌玉肤，好山好水，上面还散落着几片玫瑰花瓣一样的吻痕，多半是他的杰作。
慕云姝见他看着她发呆，狡黠地凑到他耳畔，说：“反正罪名已经落实了，要不要再来一次？”
江南立马起身，背对她穿衣服，说：“昨晚是个意外，我不会再跟你有第二次了，我很爱她，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慕云姝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又阴阳怪气地说：“昨晚我们什么措施都没有，你说我会不会怀孕啊？要是怀孕了，那可怎么办啊？”
江南想想就觉得恐怖，“你不要逼我，算我对不起你！但我真不知道昨天怎么跟你上了同一辆车又怎么进了你家，我又怎么把你当成她……”
“别说了！”慕云姝打断了他的话，“不就是一次一夜情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她来问我，我会说是我勾引的你！如果怀孕了，我会自己去打掉！”
江南见她发了火，忽然又觉得对不起她，说：“是我们两个人的错。”
说完，他穿好了衣服，离开她的家。慕云姝没说什么，任他去。然而，当他打开她家的大门，他发现一个女孩抱着膝盖，蜷缩在门边，像小猫一样楚楚可怜。女孩身量纤巧，显得格外憔悴，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像两个桃子一样。江南见了，鼻子一酸，不禁落下泪来。
“禾子，你怎么在这里？”他连忙蹲下身去抱住了她。
苏禾推开他，有气无力地说：“我等了你一夜，我看见你跟她进去了，可是我追过来你们关了门，我怎么敲都不开……”
江南抱着她不住地说“对不起”，说“都怪我”。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第一次喝醉酒，没想到就发生了这么荒诞离奇的事！
这时，慕云姝从里面跑了出来，她已经穿好了衣服，但头发散乱，依旧慵懒。
苏禾冲她大吼：“你很得意是吗？终于把他钓上钩了！”
慕云姝嘴角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
江南抱起她，拉住她的手，说：“走，我们回家！”
苏禾抬起眼来，木木地看着他，笑了，笑得很冷。
江南自知罪孽深重，一路半扶半抱着带着她回家。出租车上，她离他远远的坐着，一直愣愣地看着窗外，不跟他说一句话。
回到他们的小家后，苏禾默默地躺到床上去了，背对着他。江南向律所请了假，留下来陪她。他不停地做家务，洗碗、拖地、擦桌子，整理她的书和衣物，觉得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减轻自己的罪责。他曾经说好要照顾她的，可是后来他忙着读书考试，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照顾他。她是个千金小姐，这几年来，却学会了洗衣服做饭，学会了为家里一件件地添置日常用品。她为他改变了很多，俨然成了他的妻子，可他有时候还嫌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爱疯爱玩，一点儿也不关心前途就业的事……
日近中午，苏禾睡醒了，从床上起来。江南问：“你饿吗？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苏禾点了点头，江南立马给她盛了一碗，端在她面前。苏禾夹起面条送进嘴里，吃了几口，又“哇”地哭了起来。
江南慌了，“你别伤心，我不爱她，这次只是个意外，我再也不会跟她出去喝酒了，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苏禾满含泪花地说：“可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还不是心里有鬼！你就是受不住她的诱惑，你明知道她对你有那意思，你还要跟她出去喝酒！”
江南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吗？我怕你吃醋，你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每次我一提她你就会喋喋不休地发脾气。”
“我疑神疑鬼？”苏禾恨恨地说：“现在怎么样？你就是跟她不清不白的，还说我疑神疑鬼！”
江南无可奈何，拥上去握紧她的双手，直视她的眼睛，说：“我跟她就这一次，而且还是在我和她都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我是爱你的，永远都不会为了她而抛弃你。”
苏禾停止了啜泣，愣愣地发呆了一会儿，又甩开他的手，说：“我不相信你了，你们做律师的都会花言巧语。”
江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再怎么花言巧语都是为了她啊！她原本就是个敏感多心的人，自从她爸爸去世后就更是多愁善感。她把他抓得紧紧的，生怕他会像她爸爸一样突然消失不见，又怕他会背叛她离她而去。如果他把每一次跟慕云姝的见面都告诉她，那他们之间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次大大小小的争吵。
他搂过她，不断地吻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他的每一下都极为认真，想要以自己的温润、温柔，平息她心中的怒火。然而，当他伸手想要去解她的衣服时，苏禾突然大叫：“你别碰我！你已经不干净了，你不再是我的了！”
江南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他跟别人做了一次就不干净了，那他是不是要像古代的贞洁烈妇一样撞墙去死？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怎么也不会去跟慕云姝喝酒，怎么也不会做出那种为人不齿的事！
江南想想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再怎么解释她也听不进去，只好转身出了家门。他回学校的图书馆里待了一个下午，看了一下午书，等到暮色降临，他害怕回去面对她，怕跟她吵起来。可是突然又想到她现在情绪不好，可能会做出什么傻事，又赶紧跑了回去。
他为她买了她最爱吃的一家提拉米苏蛋糕，打开家门，见苏禾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搞笑的动画片。他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故作轻松地说：“我买了蛋糕，你吃不吃？”
“吃！”说着，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江南喜出望外，连忙打开了包装盒，为她切成小块……
从此以后，两人绝口不提这件事，像从前那样维系着感情。回到小家，江南每天依然会带回她爱吃的水果、糕点，而苏禾每天从实习学校回来后，也依旧看着书、听着音乐等着他回家。可是，就像一张白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再怎么把它粘好，那道裂痕也依然存在。江南时常看见她的眼眸中流出忧郁，有时候他们亲热得正浓，她会黯然地把他推开，眼角忽然就湿润起来。他知道，她还是没有原谅他，还在怨着他的负心。
有好几次，江南被苏禾的梦呓惊醒，她在梦里呼唤他的名字，叫他别走别走。江南握紧她的手，说：“我不会走，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然后，苏禾继续睡觉，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颤抖，把他的手越掐越紧。
江南明白，她在这个世上没有至亲了，她把所有的亲情和爱情都寄托在他身上，他对她而言，如父如兄，又是未来的丈夫。慕云姝对他的爱，不过是高傲的公主得不到水里的月亮罢了，而苏禾若是没有他，就像是禾田里没有了水，很快便会荒芜。
为了让苏禾安心，江南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在律所的工作。慕云姝劝他：“你不再考虑考虑吗？刚毕业的大学生工作很难找，而学法律的更是，你在这里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离开不觉得可惜吗？”
江南说：“算了，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反正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慕云姝笑他：“你为了让她高兴，为了让她不再猜忌你跟别的女人有染，你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不觉得太窝囊了吗？”
窝囊不窝囊，江南没想过，他只知道这样做对他和苏禾都好。何况他现在每天上班看见慕云姝心里也不好受，总是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想起苏禾蜷在门口抬头看他时，桃子一样的眼睛……
他枉为学法律的人，他本以为能严于律己，可是他连控制自己的酒量都做不到！
慕云姝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们做律师的，不是法官，只能为自己的当事人说话，尽可能地为当事人多谋利益。至于是非对错，原本就难以分得清楚，那不是他们该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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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听她这样说，心叹她不愧是比他大一岁、比他早混一年社会的人，说出来的话成熟老道、一针见血。可是他依然无法完全赞同她的观点，这个离婚的案子也就罢了，可是如果遇到强奸杀人之类的案子，受害者遭受了惨无人道的对待，他们做律师的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为那些施暴者辩护。
慕云姝说：“这个只是站队的问题，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评判标准去站队，可是就算你站错了对也没关系。律师所利用的工具是法律，只要我们能够按照法律条文说话办事就可以，不用承担责任。法律说白了，只是人制定出来的游戏规则，而我们律师只是善于利用游戏规则生存的人。我们不需要有太多的感情，只要摆事实讲道理，如果你感情太丰富了，这个同情那个也同情，那还怎么坚持自己的立场把官司打下去？对方哭几声你就不忍心跟他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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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吃完饭之后，两人都喝醉了，一起打车回家。江南对后来发生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迷迷糊糊之中，只记得慕云姝醉醺醺地对他说：“像你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我还真是少见，除了苏叔叔，就是你了。可是你们这么好的人，怎么都让苏禾给摊上了呢？一个是她爸爸，一个做了她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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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对她恨之入骨，可又不能把她怎么样，说：“笑笑笑，你怎么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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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推开他，有气无力地说：“我等了你一夜，我看见你跟她进去了，可是我追过来你们关了门，我怎么敲都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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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禾满含泪花地说：“可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还不是心里有鬼！你就是受不住她的诱惑，你明知道她对你有那意思，你还要跟她出去喝酒！”
江南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吗？我怕你吃醋，你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每次我一提她你就会喋喋不休地发脾气。”
“我疑神疑鬼？”苏禾恨恨地说：“现在怎么样？你就是跟她不清不白的，还说我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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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说着，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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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两人绝口不提这件事，像从前那样维系着感情。回到小家，江南每天依然会带回她爱吃的水果、糕点，而苏禾每天从实习学校回来后，也依旧看着书、听着音乐等着他回家。可是，就像一张白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再怎么把它粘好，那道裂痕也依然存在。江南时常看见她的眼眸中流出忧郁，有时候他们亲热得正浓，她会黯然地把他推开，眼角忽然就湿润起来。他知道，她还是没有原谅他，还在怨着他的负心。
有好几次，江南被苏禾的梦呓惊醒，她在梦里呼唤他的名字，叫他别走别走。江南握紧她的手，说：“我不会走，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然后，苏禾继续睡觉，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颤抖，把他的手越掐越紧。
江南明白，她在这个世上没有至亲了，她把所有的亲情和爱情都寄托在他身上，他对她而言，如父如兄，又是未来的丈夫。慕云姝对他的爱，不过是高傲的公主得不到水里的月亮罢了，而苏禾若是没有他，就像是禾田里没有了水，很快便会荒芜。
为了让苏禾安心，江南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在律所的工作。慕云姝劝他：“你不再考虑考虑吗？刚毕业的大学生工作很难找，而学法律的更是，你在这里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离开不觉得可惜吗？”
江南说：“算了，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反正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慕云姝笑他：“你为了让她高兴，为了让她不再猜忌你跟别的女人有染，你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不觉得太窝囊了吗？”
窝囊不窝囊，江南没想过，他只知道这样做对他和苏禾都好。何况他现在每天上班看见慕云姝心里也不好受，总是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想起苏禾蜷在门口抬头看他时，桃子一样的眼睛……
他枉为学法律的人，他本以为能严于律己，可是他连控制自己的酒量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