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忆 第99章 空余江南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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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年，清明时节，苏禾她父母的墓前，江南带着妈妈来扫墓。
春雨连绵、草木疯长，江南三个月没回家，苏禾她父母坟头长了许多漆树。他冒着毛毛细雨，用茅刀把这些漆树砍去。他妈妈坐在轮椅上，看他吃力的样子，说：“你真像苏浩，他当年刚回乡的时候，也是这样笨手笨脚。”
江南此时西装革履，挽着袖子，他抬起头来笑了笑，说：“好久没干粗活，生疏了”。
夏清荷看着这些漆树，回忆起了往事，说：“那年夏天小禾生了漆疮，你苏叔叔为她把这附近的漆树都给砍掉了，想不到过了这么些年，又长了这么多”。
说到“苏禾”，江南愣住了，积蓄已久的痛楚又浮上心来。
三年了，苏禾依然没有回来。这三年里，他走遍了任何他能想到的、她可能去的地方，然而就是没有她的消息，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
如果她是因为跟他赌气而离家出走的，早就该回来了，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斩断一切跟他的联系！而且都过了一年、两年、三年，就算她对他恨之入骨，也不会这么久不回来看她至亲至爱的父母！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定有什么她抗拒不了的力量，阻拦着她回到他身边。
江南查过苏禾带去的那张银行卡，自打她离开后，那张卡就再也没有了消费记录。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江南看着那张卡上持久不变的数字，思念和忧虑给他带来的痛苦与日俱增。如果她还好好的，她不会不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这个世界，光明之外，尽是黑暗。作为一个从事法律行业的人，江南比一般人更清楚这一点。她是个那么美的女孩，从小在无忧无虑、一片光明的环境里长大，如果落入黑暗的泥沼，遇到丧心病狂的人，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
江南有时候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犯罪案例，会痛不欲生，甚至第一时间听说某时某地发生了命案，他会惶惶不安，生怕那个不幸遇害的女孩就是苏禾……多少次午夜梦回，江南被可怕的场面吓醒，发觉是梦才缓过气来。他不是梦见苏禾溺水，哭着喊着“救我、救我”，就是梦见她躺在一片血泊里，看着他微笑。他痛恨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跟她吵架、惹她伤心，为什么不时时刻刻守护在她的身边！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洗不掉自己的罪孽！
有一段时间里，江南精神分裂，在他与苏禾共筑的小家里，他日日醉酒，迷醉之际，他能够看到苏禾的音容笑貌，看到她在这所房子里走来走去，为他洗衣服做饭。她还常常勾着他的脖子，搂着他的腰，冲他撒娇。她还穿着仙气飘飘的衣裙，调皮地引诱着他。她看书的样子，她梳头发的样子，她小口吃蛋糕的样子，她侧着入睡时小猫似的样子……统统在他眼前浮现。可是一入梦，他就梦到恐怖血腥的场面，他从刑事案件里看到的故事情景、照片，里面统统都有苏禾。她的美丽被蹂躏、被撕碎，她甜美的声音变得撕心裂肺，她澄澈、欢快的眼睛，布满了哀愁、恐惧与悲痛。而他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她身陷地狱，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段时间里，江南颓废、虚脱、半生半死。他不再读书了，无心考研，每天浑浑噩噩地上班，下班后就在家醉酒，醉酒后就呼呼大睡。每逢假期，他哪儿也不去，在屋子里看着窗外的太阳，从清晨到黄昏。他做着一些无谓的事情，给家里的花一遍又一遍地浇水，翻看苏禾的照片，把苏禾的衣服看了一遍又一遍，然而他自己的衣服堆在那里很久没洗了，他也不管。他打游戏，以前都能控制自己玩几下就算了，而那时候除了酒之外，只能靠一次又一次地破关晋级来麻醉自己。
慕云姝就是在那时强行介入了他的生活，她把醉酒后胡言乱语的他用冷水泼醒，为他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她说：“她精得很，从小跟她做古董生意的父母游遍世界各地，见多了世态人情，没你以为的那么单纯、懦弱！她就算是一个人出去乱跑，也不会让自己吃亏。你在这儿为她醉生梦死、痛不欲生，她没准儿在什么地方逍遥自在呢！”
江南不爱听这话，慕云姝当然不会为苏禾的安危担心，她巴不得她一辈子都不回来！
他指着门说：“你走，我不用你管我！”
慕云姝怒道：“你以为我稀罕管你啊？要不是看在以前跟你好了一场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以前说什么要伸张正义，要凭良心当一个好律师，而现在呢？成天就知道喝酒！这大半年来，你错过了多少个案子、多少个机会？又有多少人被你稀里糊涂地误了事？别说苏禾未必有什么危险，就算她真的人间蒸发了，你这样的生活态度也让人瞧不起。与你当初奉献社会的豪情壮志相比，你跟她的小情小爱算得了什么？”
江南听她这么说，也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放浪形骸而惭愧，是啊，他的世界坍塌了！他的理想、他的抱负，都因为苏禾的消失而崩溃了。他也想重新振作起来，可是除了苏禾之外，外界激烈残酷的就业竞争也令他萎靡不振，他该从哪里开始？
不久之后，江南因为工作懒怠，被他目前工作的律所开除了。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但也同时打醒了他，他不能再这么庸庸碌碌地过下去了，慕云姝说得对，即使苏禾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能放弃自己的生活，就算为了苏禾，他也要继续在法律界干下去！
在慕云姝的帮助下，江南又重新回到了他以前跟慕云姝一起工作的那家大型律所。他从小小的助理做起，对待每一份资料、每一个案子，都尽心负责。他帮助过被男友强奸的花季少女，也为身处绝境的农民工追讨过工资；他既接薪酬百万的商业官司，也处理普通夫妻之间的民事纠纷。每次他打赢了一场官司，他都有一种成就感、安慰感，仿佛做了一件好事、维护了一次公平，这个世界就变得更加美好一分，对苏禾的担忧也就减少一分。
很快，江南在法律界青云直上，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实现了能够在北京买得起车和房的梦想。可是这背后，他不得不承认，是慕云姝一路陪他走过来的。没有她的提携，他没法这么顺风顺水。
为了报答慕云姝，江南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但唯独不能给她爱情。纵然她是个好女孩，他对她有感情，可是他只要一想到苏禾还没有下落，他就难以心安理得地跟她在一起。
慕云姝曾勾着他的脖子，说：“我要你清醒着、认认真真地跟我做一次！”
江南松开她的手，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无法忘记苏禾，他无论与慕云姝多么亲热，都无法忘记那张可爱的、满含泪水的脸。他曾一次次地在醉酒后的意乱情迷之际，喃喃地呼唤她的名字，然而却总是得不到她的回应。
慕云姝说：“我不是你们之间的第三者，而是受害者！凭什么你们每次分手后，你就拿我来安慰？你明明对我也是有爱的，为什么要把我排在她的后面？”
江南说：“对不起，她在我心里不可代替。”
慕云姝哭了，江南第一次见高傲的她落泪，她说：“我这辈子，终究还是输给了她！”
江南说：“爱情不是比赛，没有输赢！你会找到一个跟你势均力敌、陪你叱咤风云的伴侣，而我这辈子只想找到她，跟她再也不分开！”
慕云姝问：“那如果她不会回来了，或者回来后不要你了，你会不会选择我？”
江南沉默了半天，说：“我不知道。”
慕云姝最后冷漠而又怨恨地看了他一眼，擦干眼泪，跑出了他跟苏禾的小家！
江南没有去追，不久后，慕云姝也离开他了，去了美国。她说：“三年后我回来，如果她还没回来，我们就在一起吧！”江南的心情复杂而又沉重，他不知道苏禾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三年之内找到她。
现在，慕云姝已经离开他半年了，而苏禾失踪了三年。江南在苏浩夫妇的墓前长跪痛哭，苏禾她爸爸去世后，他答应过她，要照顾她一辈子，待她如父如兄，可是他却把她弄丢了，也没有把她找回来，她的生死安危，他一切都不知道！
“这不怪你，一切都是命！”夏清荷宽慰儿子。这三年来，她也生活在愧疚与痛苦之中。苏浩临死的时候，抱住了她，救了她的命，她原以为有江南来照顾苏浩他女儿一辈子，这份恩情也就算还了。可是没想到，他们把苏禾弄丢了。她也怨过儿子的疏忽大意，可是怨有什么用，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她会回来的，她气消了就会回来的，我跟她说好了的，她不会不遵守诺言……”江南泪流满面，断断续续地说。
夏清荷看着心疼，她是一直看着他们相爱的，他们高中的时候腻腻歪歪地在一起，她以为他们只是一时高兴，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似的。可是后来，看到他们分开后各自痛苦，再次相爱又那么情投意合，而苏禾失踪后，她儿子又这么痴情、这么痛苦，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她从小到大就渴望跟心爱的男子一生一世、忠贞不渝，她跟苏浩没有实现这个愿望，而她的儿子倒是成了理想中的痴种。可是命运无情，为什么要让他儿子遭受这种罪，让他饱受爱情的折磨？
“要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你该怎么办？”
江南心道，苏禾一辈子找不到，他大概会孤独到老。
晚上，乡居别墅里，江南又一次走进苏禾的房间。他从书架上找出那张“水墨江南”书签，那是他们故事的起点。一江春水、一条乌篷船、几处山，只是经她信手一画，船上多了个仰望明月的少年。
当年苏禾归还了他的《孙子兵法》，却把这张夹在里面的书签据为己有。江南发现后，没有向她索要。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她如数家珍地对他说：“我有木书签、竹书签，树叶书签、陶瓷书签、羽毛书签……但什么都比不上这个抢来的江南书签！”
是啊，他是她抢来的，如果当年不是她任性地抢了他那本沉闷的书，他恐怕现在都不知道情为何物。
在“水墨江南”的旁边，还有一张竹片书签。当年，苏禾把《红楼梦》借给他看。江南读到第二十三回，黛玉听《牡丹亭》如痴如醉之处，发现了一张雅致的竹片书签，书签上写着：“相见处，晚晴天，刺桐花下越台前。暗里回眸深属意，遗双翠，骑象背人先过水。”江南起初并不在意，以为只是苏禾随手插在里面的。但是他再看一眼，发现那首诗词的下面有落款日期，正是他跟她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江南品味着“相见处，晚晴天”，“暗里回眸深属意”，不禁想入非非，仿佛那天他们在水边见面的情景就在眼前。后来，他接着读《红楼梦》，脑海中的林黛玉逐渐幻化苏禾的模样。她就像未染纤尘的风景，在他脑海中不可磨灭，他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爱上她的……
触景伤情，江南一件件地翻看苏禾的东西，感受更多她的气息——
小公主的梳妆台上，没有很多的化妆品，却有很多把梳子，桃木梳、檀木梳、枣木梳……半月形、长条形、羊角形……都是精巧别致的玩意儿。在那梳妆镜下的抽屉里，还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头绳、发夹、胸针，都是她积年累月精挑细选下来的，或贵或便宜。
大小姐的衣柜很大、很漂亮，里面四季的衣服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分门别类，堆叠得整整齐齐。这些都是她自己动手收拾的，她家教良好，从小就被教育私人物品个人整理。
拉开衣橱下的一个大抽屉，她那些五颜六色的袜子都卷成团，一个挨一个，像是一窝毛茸茸的老鼠；拉开另一个抽屉，里面放的是内衣，都是浅色的，堆叠起来像一瓣瓣蚌壳；再拉开旁边的一个大抽屉，里面就是她的内裤了，有的卷成一朵花，有的就三角形的状态铺着，像一块块精致的蛋糕……
江南看着这些物件，仿佛苏禾就在眼前。
他看累了，躺在她的那张宽大的床上，仰望着悬挂着琉璃灯的天花板，渐渐沉入了梦乡。但愿明天一觉醒来，见到她，如同多年以前她睁开眼睛见到他一样。
春雨连绵、草木疯长，江南三个月没回家，苏禾她父母坟头长了许多漆树。他冒着毛毛细雨，用茅刀把这些漆树砍去。他妈妈坐在轮椅上，看他吃力的样子，说：“你真像苏浩，他当年刚回乡的时候，也是这样笨手笨脚。”
江南此时西装革履，挽着袖子，他抬起头来笑了笑，说：“好久没干粗活，生疏了”。
夏清荷看着这些漆树，回忆起了往事，说：“那年夏天小禾生了漆疮，你苏叔叔为她把这附近的漆树都给砍掉了，想不到过了这么些年，又长了这么多”。
说到“苏禾”，江南愣住了，积蓄已久的痛楚又浮上心来。
三年了，苏禾依然没有回来。这三年里，他走遍了任何他能想到的、她可能去的地方，然而就是没有她的消息，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
如果她是因为跟他赌气而离家出走的，早就该回来了，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斩断一切跟他的联系！而且都过了一年、两年、三年，就算她对他恨之入骨，也不会这么久不回来看她至亲至爱的父母！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定有什么她抗拒不了的力量，阻拦着她回到他身边。
江南查过苏禾带去的那张银行卡，自打她离开后，那张卡就再也没有了消费记录。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江南看着那张卡上持久不变的数字，思念和忧虑给他带来的痛苦与日俱增。如果她还好好的，她不会不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这个世界，光明之外，尽是黑暗。作为一个从事法律行业的人，江南比一般人更清楚这一点。她是个那么美的女孩，从小在无忧无虑、一片光明的环境里长大，如果落入黑暗的泥沼，遇到丧心病狂的人，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
江南有时候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犯罪案例，会痛不欲生，甚至第一时间听说某时某地发生了命案，他会惶惶不安，生怕那个不幸遇害的女孩就是苏禾……多少次午夜梦回，江南被可怕的场面吓醒，发觉是梦才缓过气来。他不是梦见苏禾溺水，哭着喊着“救我、救我”，就是梦见她躺在一片血泊里，看着他微笑。他痛恨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跟她吵架、惹她伤心，为什么不时时刻刻守护在她的身边！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洗不掉自己的罪孽！
有一段时间里，江南精神分裂，在他与苏禾共筑的小家里，他日日醉酒，迷醉之际，他能够看到苏禾的音容笑貌，看到她在这所房子里走来走去，为他洗衣服做饭。她还常常勾着他的脖子，搂着他的腰，冲他撒娇。她还穿着仙气飘飘的衣裙，调皮地引诱着他。她看书的样子，她梳头发的样子，她小口吃蛋糕的样子，她侧着入睡时小猫似的样子……统统在他眼前浮现。可是一入梦，他就梦到恐怖血腥的场面，他从刑事案件里看到的故事情景、照片，里面统统都有苏禾。她的美丽被蹂躏、被撕碎，她甜美的声音变得撕心裂肺，她澄澈、欢快的眼睛，布满了哀愁、恐惧与悲痛。而他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她身陷地狱，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段时间里，江南颓废、虚脱、半生半死。他不再读书了，无心考研，每天浑浑噩噩地上班，下班后就在家醉酒，醉酒后就呼呼大睡。每逢假期，他哪儿也不去，在屋子里看着窗外的太阳，从清晨到黄昏。他做着一些无谓的事情，给家里的花一遍又一遍地浇水，翻看苏禾的照片，把苏禾的衣服看了一遍又一遍，然而他自己的衣服堆在那里很久没洗了，他也不管。他打游戏，以前都能控制自己玩几下就算了，而那时候除了酒之外，只能靠一次又一次地破关晋级来麻醉自己。
慕云姝就是在那时强行介入了他的生活，她把醉酒后胡言乱语的他用冷水泼醒，为他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她说：“她精得很，从小跟她做古董生意的父母游遍世界各地，见多了世态人情，没你以为的那么单纯、懦弱！她就算是一个人出去乱跑，也不会让自己吃亏。你在这儿为她醉生梦死、痛不欲生，她没准儿在什么地方逍遥自在呢！”
江南不爱听这话，慕云姝当然不会为苏禾的安危担心，她巴不得她一辈子都不回来！
他指着门说：“你走，我不用你管我！”
慕云姝怒道：“你以为我稀罕管你啊？要不是看在以前跟你好了一场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以前说什么要伸张正义，要凭良心当一个好律师，而现在呢？成天就知道喝酒！这大半年来，你错过了多少个案子、多少个机会？又有多少人被你稀里糊涂地误了事？别说苏禾未必有什么危险，就算她真的人间蒸发了，你这样的生活态度也让人瞧不起。与你当初奉献社会的豪情壮志相比，你跟她的小情小爱算得了什么？”
江南听她这么说，也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放浪形骸而惭愧，是啊，他的世界坍塌了！他的理想、他的抱负，都因为苏禾的消失而崩溃了。他也想重新振作起来，可是除了苏禾之外，外界激烈残酷的就业竞争也令他萎靡不振，他该从哪里开始？
不久之后，江南因为工作懒怠，被他目前工作的律所开除了。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但也同时打醒了他，他不能再这么庸庸碌碌地过下去了，慕云姝说得对，即使苏禾真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能放弃自己的生活，就算为了苏禾，他也要继续在法律界干下去！
在慕云姝的帮助下，江南又重新回到了他以前跟慕云姝一起工作的那家大型律所。他从小小的助理做起，对待每一份资料、每一个案子，都尽心负责。他帮助过被男友强奸的花季少女，也为身处绝境的农民工追讨过工资；他既接薪酬百万的商业官司，也处理普通夫妻之间的民事纠纷。每次他打赢了一场官司，他都有一种成就感、安慰感，仿佛做了一件好事、维护了一次公平，这个世界就变得更加美好一分，对苏禾的担忧也就减少一分。
很快，江南在法律界青云直上，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实现了能够在北京买得起车和房的梦想。可是这背后，他不得不承认，是慕云姝一路陪他走过来的。没有她的提携，他没法这么顺风顺水。
为了报答慕云姝，江南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但唯独不能给她爱情。纵然她是个好女孩，他对她有感情，可是他只要一想到苏禾还没有下落，他就难以心安理得地跟她在一起。
慕云姝曾勾着他的脖子，说：“我要你清醒着、认认真真地跟我做一次！”
江南松开她的手，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无法忘记苏禾，他无论与慕云姝多么亲热，都无法忘记那张可爱的、满含泪水的脸。他曾一次次地在醉酒后的意乱情迷之际，喃喃地呼唤她的名字，然而却总是得不到她的回应。
慕云姝说：“我不是你们之间的第三者，而是受害者！凭什么你们每次分手后，你就拿我来安慰？你明明对我也是有爱的，为什么要把我排在她的后面？”
江南说：“对不起，她在我心里不可代替。”
慕云姝哭了，江南第一次见高傲的她落泪，她说：“我这辈子，终究还是输给了她！”
江南说：“爱情不是比赛，没有输赢！你会找到一个跟你势均力敌、陪你叱咤风云的伴侣，而我这辈子只想找到她，跟她再也不分开！”
慕云姝问：“那如果她不会回来了，或者回来后不要你了，你会不会选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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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姝最后冷漠而又怨恨地看了他一眼，擦干眼泪，跑出了他跟苏禾的小家！
江南没有去追，不久后，慕云姝也离开他了，去了美国。她说：“三年后我回来，如果她还没回来，我们就在一起吧！”江南的心情复杂而又沉重，他不知道苏禾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三年之内找到她。
现在，慕云姝已经离开他半年了，而苏禾失踪了三年。江南在苏浩夫妇的墓前长跪痛哭，苏禾她爸爸去世后，他答应过她，要照顾她一辈子，待她如父如兄，可是他却把她弄丢了，也没有把她找回来，她的生死安危，他一切都不知道！
“这不怪你，一切都是命！”夏清荷宽慰儿子。这三年来，她也生活在愧疚与痛苦之中。苏浩临死的时候，抱住了她，救了她的命，她原以为有江南来照顾苏浩他女儿一辈子，这份恩情也就算还了。可是没想到，他们把苏禾弄丢了。她也怨过儿子的疏忽大意，可是怨有什么用，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她会回来的，她气消了就会回来的，我跟她说好了的，她不会不遵守诺言……”江南泪流满面，断断续续地说。
夏清荷看着心疼，她是一直看着他们相爱的，他们高中的时候腻腻歪歪地在一起，她以为他们只是一时高兴，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似的。可是后来，看到他们分开后各自痛苦，再次相爱又那么情投意合，而苏禾失踪后，她儿子又这么痴情、这么痛苦，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她从小到大就渴望跟心爱的男子一生一世、忠贞不渝，她跟苏浩没有实现这个愿望，而她的儿子倒是成了理想中的痴种。可是命运无情，为什么要让他儿子遭受这种罪，让他饱受爱情的折磨？
“要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你该怎么办？”
江南心道，苏禾一辈子找不到，他大概会孤独到老。
晚上，乡居别墅里，江南又一次走进苏禾的房间。他从书架上找出那张“水墨江南”书签，那是他们故事的起点。一江春水、一条乌篷船、几处山，只是经她信手一画，船上多了个仰望明月的少年。
当年苏禾归还了他的《孙子兵法》，却把这张夹在里面的书签据为己有。江南发现后，没有向她索要。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她如数家珍地对他说：“我有木书签、竹书签，树叶书签、陶瓷书签、羽毛书签……但什么都比不上这个抢来的江南书签！”
是啊，他是她抢来的，如果当年不是她任性地抢了他那本沉闷的书，他恐怕现在都不知道情为何物。
在“水墨江南”的旁边，还有一张竹片书签。当年，苏禾把《红楼梦》借给他看。江南读到第二十三回，黛玉听《牡丹亭》如痴如醉之处，发现了一张雅致的竹片书签，书签上写着：“相见处，晚晴天，刺桐花下越台前。暗里回眸深属意，遗双翠，骑象背人先过水。”江南起初并不在意，以为只是苏禾随手插在里面的。但是他再看一眼，发现那首诗词的下面有落款日期，正是他跟她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江南品味着“相见处，晚晴天”，“暗里回眸深属意”，不禁想入非非，仿佛那天他们在水边见面的情景就在眼前。后来，他接着读《红楼梦》，脑海中的林黛玉逐渐幻化苏禾的模样。她就像未染纤尘的风景，在他脑海中不可磨灭，他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爱上她的……
触景伤情，江南一件件地翻看苏禾的东西，感受更多她的气息——
小公主的梳妆台上，没有很多的化妆品，却有很多把梳子，桃木梳、檀木梳、枣木梳……半月形、长条形、羊角形……都是精巧别致的玩意儿。在那梳妆镜下的抽屉里，还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头绳、发夹、胸针，都是她积年累月精挑细选下来的，或贵或便宜。
大小姐的衣柜很大、很漂亮，里面四季的衣服让人眼花缭乱，却又分门别类，堆叠得整整齐齐。这些都是她自己动手收拾的，她家教良好，从小就被教育私人物品个人整理。
拉开衣橱下的一个大抽屉，她那些五颜六色的袜子都卷成团，一个挨一个，像是一窝毛茸茸的老鼠；拉开另一个抽屉，里面放的是内衣，都是浅色的，堆叠起来像一瓣瓣蚌壳；再拉开旁边的一个大抽屉，里面就是她的内裤了，有的卷成一朵花，有的就三角形的状态铺着，像一块块精致的蛋糕……
江南看着这些物件，仿佛苏禾就在眼前。
他看累了，躺在她的那张宽大的床上，仰望着悬挂着琉璃灯的天花板，渐渐沉入了梦乡。但愿明天一觉醒来，见到她，如同多年以前她睁开眼睛见到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