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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忆 第107章 人间惆怅事

    从陶艺班出来后,苏禾一路上心事重重。江南找了一家餐厅,带她去吃当地的特色菜,但她没精打采,没怎么动筷子。

    她说:“我想把那个孩子带走,他是我爸爸的孩子,他应该姓苏,而不是叫什么南振业!”

    江南理解她的心情,说:“我见了那个小男孩也很喜欢,而且他跟你爸爸长得那么像,跟你也长得像,可是这事不好办。”

    苏禾说:“不好办也得办,你不是律师吗?他可是我爸的孩子,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让他继续待在南家,担当什么重振家业的重任。他应该像我小时候一样,快快乐乐地长大!”

    江南让她冷静,说:“他的父母都不在了,从法律上来讲,他妈妈是带着他嫁给南逸诚的,南逸诚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我们没有理由带走。而就算不谈法律,你虽然是他的亲姐姐,可是你跟他才见过一次面,他会跟你走吗?而且今天你也看到了,他对陶瓷很感兴趣,在南家生活也未必不快乐,至少可以培养他的兴趣,长大以后没准能在陶瓷艺术有所成就。”

    苏禾撇撇嘴,说:“才不会呢!你看看左岸,他小时候也是对画画感兴趣的,可是后来,他父母只希望他做个学霸,好继承他家的陶瓷企业。而我弟弟,他们给他取的名字就叫‘南振业’,要是继续留在南家,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阴阳怪气的‘南振宇’。况且,左岸他爸爸有那么宽宏大量吗?他真的会把小振业当亲生儿子养吗?他以前对左岸就不怎么关心,怎么还会关心一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私生子?”

    江南知道她的考虑不无道理,可是这个孩子实在是个尴尬的存在!

    他说:“可是我们带回去了之后,怎么养?我妈都未必知道有这个孩子。她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要是知道你爸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还留下了一个孩子,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而我们跟他年纪相差这么大,是把他当弟弟还是当儿子养?”

    苏禾想了想,也忧心忡忡,又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妈妈应该不会太在意吧?而且她爱我爸爸,一直在思念着他,这个孩子是我爸生命的延续,她应该能够接受。”

    江南叹了叹气,说:“你都说是‘应该’不会在意,可是我妈现在好不容易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我们再带着这个孩子回去刺激她,她怎么受得了?而且,这个孩子现在在南家,身份就是南逸诚的儿子,如果我们去要回他的抚养权,那不是打了左岸和他爸的脸,把他家的丑闻公之于众吗?”

    苏禾知道做这件事很难,但还是不甘心,说:“要不你去找左岸谈谈,了解一下小振业在他家的情况,如果他家的人对他不好,那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走的!”

    江南见她爱弟心切,只得点头答应了。虽然他很不愿意再去面对左岸,但为了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走一趟。

    两人吃过午饭后,又来到了南氏瓷业的公司。江南与左岸通了电话之后,左岸叫他去他办公室谈。苏禾不跟着他去,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等他回来。

    江南走进左岸的办公室,此时是中午休息时间,只见左岸一个人趴在办公桌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装睡。他这间办公室高端大气,但与众不同的是,里面除了文件、书、电脑等办公用品,还摆放着许多别具一格的陶瓷艺术品。江南从架子上拿下一盏清雅别致、像玉雕一样的陶瓷灯看了看,觉得稀奇,那灯的造型像小时候用来捉蝈蝈的草编笼子,但上面又有许多复杂的花纹,十分精巧有趣!

    左岸从桌子上抬起头来,说:“看到了吧,这些都是她做的。这个灯被人估价八万,但我可舍不得卖!”

    江南看了看这些大大小小的陶瓷艺术品,无一不像这个蝈蝈笼子灯一样,带有一点大自然的意趣,又有着别具匠心的设计。这也只有苏禾的那个古灵精怪的脑袋能够想得出来!

    左岸朝他走了过来,抚摸着这些美丽的陶瓷,说:“她刚到这儿的那一年里,我跟她相处得很好。我每天去上班,她在家跟着老师学工艺美术、学做陶瓷,她做了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让我拿去卖钱。但后来就变了,她吵着要回家,而我告诉她你跟慕云姝在一起了,她又得了抑郁症,成天闷闷不乐、没精打采,不再对我笑了,也不再做陶瓷。再后来她又疯疯癫癫地闹自杀,跟我对着干,她这才跟我渐行渐远了。”

    江南不想再听他讲这些,他说来说去,不过是说他对苏禾有多么好,可是感情的事是不平等的,他对她好,她就必须回报他吗?何况他极端的爱对她来说是绑架,苏禾没有追究这三年来他对她的伤害就算不错了!

    他说:“我这次来是要跟你谈小振业抚养权的事,苏禾希望能够带他走,毕竟那是她爸的骨肉,是这世上跟她血缘关系最亲的人。”

    左岸说:“我是不会让你们把他带走的,小振业也是我妈在这世上给我留的唯一念想。何况,我爸对他不薄,吃穿用度,都是少爷的待遇,比对当年的我都好。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南从苏禾那儿了解了一些他家的情况,不以为然,说:“像你们这样有钱有势的大家族,应该很注重门第血统吧?你妈妈出身低微,你爸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把她娶进门的,就算小振业真的是你爸的亲生儿子,你家都不会对他捧若珍宝,更何况他还来路不明!”

    左岸点着头,冷笑,说:“是,南家的人对他不待见,对我也不待见,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爸不会对他好?实不相瞒,我爸是私生子,我也是私生子,我们都有过一个不幸的童年,所以我爸不希望他重蹈我们的覆辙,我们告诉他他就是南家的孩子,是我爸的亲生儿子!我们会让他受最好的教育,未来成为一名优秀的南氏瓷业继承人。”

    江南很同情左岸的遭遇,一个在不健全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人,往往比一般人更渴望爱,这大概也是他对苏禾那么痴情的原因。可正因为这样,小振业在他家的未来才令人担忧,苏禾说得对,她弟弟应该像她一样快快乐乐地长大,去做自己喜欢做的时候,不应该小小年纪就承担那么多的责任。

    他说:“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小振业早晚会知道他的身世,而你家的人也早晚会知道,到时候他该如何在这个争权夺利的大家庭里立足?又该怎么面对你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以及他毫不相干的父亲?”

    左岸说:“是,他早晚会知道,可那又怎么样?以我爸现在在南家的地位,完全可以保护他,即使他不能得到南家财产的法定继承权,那也可以保他一辈子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可是我很奇怪你爸为什么可以接受他,照你的话,他间接地导致了苏禾她爸爸的死亡,他怎么会欣然接受苏叔叔跟你妈生下的孩子?”

    左岸阴沉着脸,“我说过,他是爱我妈!这个孩子是我妈给我们留下的唯一念想,他会像对待我妈一样对他好!”

    “这爱里面还有恨吧?”江南见多了民事纠纷的案例,太了解一个男人对妻子出轨的仇恨了,男权社会下,很少有丈夫能够对妻子出轨生下的孩子视如己出,就算他能给小振业一辈子荣华富贵,可是他能给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吗?

    左岸大怒:“够了!不必再说了!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们把他带走的,我能让你带走苏禾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难道还要让你把我跟她之间唯一的联系带走吗?”

    江南恍然大悟,是啊,左岸与苏禾之间的联系只剩下这个孩子了,只要有小振业在这儿,苏禾就免不了要再次踏入这个城市,再次见到左岸。左岸要留住的不止是他的亲弟弟,还有他对苏禾的那份痴情。

    他说:“我可以让小振业继续留在你身边,可是苏禾也说了,如果你家不能好好地抚养他,让他健康快乐地长大,我们一定要把他带走。”

    左岸冷冷一笑,说:“你就这么宽宏大量?不怕我利用这个孩子,再一次把她留在身边吗?”

    江南也笑了,说:“你能关得住她的人,却关不住她的心,这三年的时间,足够说明这一点,你难道还要关她一次,把她逼死吗?”

    “你……”左岸气得发抖,黯黯的,说不出话来。

    江南又说:“得不到的东西不要强求,我承认你很厉害。无论是读书考试,还是管理企业,都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可是人的力量有限,哪能事事都成功的?更何况是感情上的事!我对苏禾付出的爱不比你少,也许你鄙视我曾经对她的一次背叛,但我是一直都明白她想要什么的人。她跟我在一起,感到自由而满足。而我也不能失去她,这三年里,既然能够打听到我跟慕云姝在纠缠过一段时间,就应该知道我找她找得多么辛苦。你何必自欺欺人,继续没完没了地纠缠她呢?”

    左岸背着他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江南又继续说:“小振业继续留在你家,我们会常常来看他的,苏禾也会把你当哥哥看待,但是希望你不要动别的念头。我会让苏禾搜集你这三年来软禁她的罪证,我们随时可以告你!”

    “你走吧!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他歇斯底里地说。

    江南只好告辞了,他本来不想激怒他,想跟他握手言和,但他对苏禾的心结,哪能轻易解开的?

    走出左岸家的公司后,江南便来到了他们约定的咖啡厅找苏禾,但是他吓了一跳,苏禾不在这里。他把整个咖啡厅都找了一遍,又问了服务员,但都说没注意到一个瘦瘦的、戴口罩的女孩出去。他想打她的电话,但是苏禾的手机早就被左岸销毁了,她三年都没用过通讯设备了,而他还没来得及给她买新的。

    江南站在咖啡厅门前人潮拥挤的街头正着急,生怕又是左岸派人把她带走了。这时,苏禾抱着一个大箱子朝他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你跑到哪儿去了,害我又担心!”

    苏禾把箱子让他抱着,说:“我逛街去了,你猜里面是什么?”

    江南猜不出来,那箱子抱在手里挺沉的,外表还被一层蓝色的纸包装得漂漂亮亮的,像是一件礼物。

    苏禾笑着说:“这是我给我弟弟买的,他不是说以后要建一座全部是陶瓷做的房子吗?这里面就是一座陶瓷房子,可以打开门来,让小仓鼠之类的小动物钻进去住,是不是很有意思?”

    江南很意外,也亏她想得出来,不过,他很遗憾,说:“对不起,我没谈成,左岸不肯让小振业跟我们走。”

    苏禾大失所望,说:“那他继续待在南家能够幸福吗?”

    江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说:“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我们可以多来看他,先跟他培养感情,以后等他大一点,明事理了,我们再把他的身世告诉他,让他自己选择跟我们走,还是留在南家……”

    苏禾只得答应了,对于小振业来说,这确实是个公平公正的办法。

    随后,他们又去陶艺班找小振业,打算把这个礼物送给他,但他已经被南家的司机接走了,不在那儿。他们要去找他,又得通过左岸。

    苏禾叹了叹气,说:“之前见他的时候也没问他在南家过得怎么样、开不开心。”

    江南一直有个疑惑,说:“左岸说要娶你,可是一直没有把你带回过南家吗?”

    苏禾摇摇头苦笑,说:“我连南家在哪里都不知道。左岸把我带到这儿来以后,一直让我住在风景区里的那座房子里。即使我跟他订婚的时候,他也只是带我在摩天轮上看了一晚上的烟花,拿出戒指来向我求婚,并没有办什么订婚宴、见家长。我猜他永远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娶我,更不敢带我去见他爸爸。”

    江南更加明白她死都不肯嫁给左岸的原因了,有哪个女孩乐意做一个男人偷偷摸摸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