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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愿 第213章 大高,再见。

    长乘沉默:“…...”

    他转身,艰难扯了扯唇角,低声道:“我先给慕声敷…”

    长乘蓦地一顿,急急改口:“我叫上艮尘,一同去吧。”

    他嗓音低沉,强压下心内的疑惑与隐隐作痛,似被陆沐炎的冷漠与少挚的试探逼入绝境,快步转身走了。

    但长乘这句未完之言,再次将陆沐炎的眉头,砸的一皱。

    陆沐炎没有跟上,或者说,她不必跟上。

    因为迟慕声的每一处伤口,每一声命若悬丝的呼吸,她全部历历在目。

    她不能表达,也不能哭。

    哭?像阳爷爷离世那样嘶吼,还是像妈妈死时那样,非要找沈大求证个什么阴谋论的理由?

    有用吗?最后的结局,不都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吗。

    鲛泪湖,鲛泪湖,能让我有这么大的进步…...

    这一路走来,阳爷爷,妈妈,慕声,再到缚师祖和大高师兄。

    这么多人都在帮助我,但这么多人的不幸,全都因我而起。

    哭,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

    我只能尽量让自己强一点,再强一点…

    鲛泪湖,乾石,我定会弄个清楚。

    …...

    而就在陆沐炎静静伫立的时间内,少挚垂眸看她,眸内的幽光,微微泛起阑珊。

    他唇角微勾,笑意清浅。

    但这抹勾着的笑里,不知是真的得逞,还是正在努力说服自己,佯装出的模样。

    他自己也不知道,鱼儿咬钩后,不是应该笑吗,那便让肌肉扯动,给自己回应一下吧…...

    …...

    晨光微熹,二人静默伫立。

    不多时,长乘独自折返回来。

    他揉了揉眉间,嗓音低沉,透着浓烈的疲惫:“艮尘不放心慕声,空下来再去,小宽马上过来,我们中午之前得赶回来,慕声与老缚的病情,耽误不得。”

    很快,小宽赶至,身后背着一个包裹,冲着长乘微微颔首,退至身后。

    他孔武有力的身形低垂,面如死灰,眼眸空洞如渊,宛如枯木沉寂,背负的包裹仿佛沉重如山,透着一抹碾碎心魂的悲壮。

    这时间里,几人无言,往华东墓园走去。

    初升的澄阳持续攀登,光照遍野。

    雨后青草点缀金光,夏阳孕育万物,滋养出蓬勃明媚的生机。

    阳光逐渐刺眼,将眼前恍惚几分…...

    …...

    而就在这抹浮世的影照里,往华东区走着的几人,好似都想到了最初的那段日子。

    也就是几人在陆沐炎家门口的广场边,第一次匆匆打个照面的时刻。

    那时,没有迟慕声,没有缚师祖和艮尘。

    只有陆沐炎与她的青梅竹马,41床与他的司机保镖。

    说来也巧,自那次之后,几人总是没有单独再见过,倒也只有这一次,但独独少了大高。

    那天早晨的阳光,也是这般好,刺眼明媚。

    几人的第一次照面不太愉快,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微妙感,但总归是含着一抹窘迫的轻松。

    那时,陆沐炎前一天晚上刚刚知晓老白的存在,少挚将秘密基地的钥匙转送给她。

    她觉得不仅仅是打开了尘封多年的大门,更像是踏进了另一种人生。

    那时,星空下的少挚,薄唇微勾,她心潮澎湃难以自抑,想要牵手却羞于表达,在心内与老白拌嘴打趣。

    猛不丁,少挚忽地问起一个有关钓鱼的问题,是她亲口说,喜欢鱼儿上钩。

    而就在他踱步上楼的片刻内,少挚唇角轻勾,轻启薄唇:钓鱼的乐趣,应当在咬钩的一刹那。

    陆沐炎,你真的有了巨大的改变,能力开始渐出萌芽。

    是的,那天晚上在少挚的茶馆,你盖住了鴖的眼睛,老白初醒。

    你说的没错,你真的是主角。

    你想要的,命运都在给你,你真的踏进了另一种人生。

    你后悔吗?

    咬钩的鱼儿,应该如何翻滚折腾,才能摆脱尖锐的刺钩?

    少挚,养了四千年的鱼真的咬钩了。

    她那副痛不欲生垂死挣扎的模样,你当真没有任何感觉吗?

    长乘,你将离火推入命定的道路,你给冥王一个交代了。

    她的事儿,你从不算卦,但这一路的因果纠缠,众生业力搅弄,你即使是算卦,又能缓解几分?

    小宽,小宽。

    命运该如何告诉你,在父亲和大高的眼里,没有是非对错的判别。

    他们…只是在保护一个善良的好孩子。

    …...

    华东墓园。

    晨光如金,洒满湿润草地,映得墓碑冷光森然,透着一抹肃穆的寂静,繁茂树叶低垂,滴落露珠,似泪流无声。

    墓旁,白菊静卧,瓣瓣如雪,散发清香,一如大高的纯净。

    碑后,湿润的新土透着泥香,晨风轻拂,带来一丝雷劫后的血腥气息,悲凉未散。

    这里是归途,亦是一种看不见的起点。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几人伫立在大高墓前,沉默如冰。

    晨光虽暖,却掩不住墓地的冷寂,草地湿润,露珠闪耀如星,白菊瓣落,散于土间,透着一抹无言的哀伤。

    墓碑简朴庄重,碑面光滑,刻字清晰简单——“大高之墓,公元一九九八年至公元二零二三年。”

    陆沐炎怔怔地看着这墓。

    哦,原来这块石头,从今以后,便代表大高了。

    大高师兄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轻推眼镜,以此来缓解自己结巴的局促。

    但谁都不在意这些,是因为那双含蓄笑着的杏眼,实在太过明媚。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怎么都没用了,只是…只是...

    这个“大高”,连个照片都没有啊…...

    她清冷的眸子猩红如血,瞪得几乎裂眶,死死盯着碑上的字——大高,之墓。

    碑文上的字,逐渐刺眼,又觉陌生。

    胃里持续翻滚搅动,一股恶心的感觉不断往喉上涌。

    她几次滚了滚喉,强压不适,但又头昏脑胀,呼吸如同被一只巨手死死扼住。

    不愿哭,羞于哭,但她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神经真的快崩不住了。

    她不想用哭来表达自己的悔恨,让谁对她产生怜悯,产生“不是你的错”的同情心。

    就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

    …...

    其实啊,这次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墓碑。

    从阳爷爷,到妈妈,再到大高师兄,都只是纵横交错的墓园内,其中的一个个小方块。

    这些小方块简单明了,只有几笔汉字,却容纳了挚亲的一生。

    这些小方块实在太过普通了,怎么能将阳爷爷的威严慈爱表达出来?怎么可以把妈妈笨拙隐忍的一生完全涵盖?怎么能知道大高师兄有一双明媚的杏眼?

    电视剧里的镜头很常见,但当她真的站在此刻,站在这块冰冷的,令人绝望的小方块面前...

    尤其是此刻,她面前的这个小方块。

    任你哭喊求饶,它仍是一个小方块,就这么静静地伫立着。

    恍惚之中,陆沐炎忆起长乘的那句话:死了就死了,死了,就等下一世轮回再来。

    “死”一字眼,笔画简单,任何人都无法逃离,只代表这一份纯粹的意思。

    这个字没有任何暗喻,没有嘲讽,没有不屑,更不需要你的眼泪。

    …...

    思及此处,陆沐炎猛地抬头,颤颤巍巍道:“…乘哥,你,你不是会算卦吗?……大高师兄的下一世...”

    她说这话时,眸内残存着一丝几乎破灭的期望,声音里充满了祈求。

    长乘眼眸低垂,不愿看她,透着一抹神只的决绝,嗓音低沉,隐含无奈:“...他的下一世是他的事儿,他人后世因果,凡人不可窥。”

    这句话,在以前的陆沐炎听来,只认为是长乘身为一名卦者的自洽。

    但那是以前的陆沐炎。

    此刻,“凡人”两字,她绝不忽略。

    突然,老白的声音沉稳有力,如古钟低鸣,缓缓道来:“入肙流,再问。”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确有变化…...

    陆沐炎只觉得老白的声音,一次比一次清晰,情绪也一次比一次能让她共鸣几分。

    于是,她心内知晓,长睫忽地轻颤:“回去吧,我想练功。”

    少挚下意识唤她一声,嗓音充满担忧:“炎儿...”

    与此同时,长乘也没想到陆沐炎会这么快就回去,迟疑道:“小炎…”

    陆沐炎摆了摆手,抬眸,直视长乘:“我知道,不用劝,是不是我的错都无所谓,我认。”

    “我现在只想回去练功。”

    话落,陆沐炎转身,眸内沉静如雪。

    她的嗓音如寒刃劈空,透着一抹不容商量的威严,拾步转身,干脆果断。

    长乘沉默,低声道:“……好。”

    回去练功,从前的长乘是心安的。

    他希望陆沐炎进步,希望陆沐炎不要受任何人打扰,一门心思专心修行。

    但...但此刻的小炎,周身好似有一股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描述的迷障。

    似烈焰与寒冰交织,诡秘而深不可测…...

    可这时间里,他眼神快速划过少挚,只能强压下心内的种种疑虑,跟在二人身后。

    而就在几人对话的时间里...

    小宽,一言不发。

    他面上出奇的平静,没有半点留恋,随长乘一齐转身,静静跟在身后。

    只是这孔武有力的身形下,更显苦涩,透着一抹沉寂的悲壮。

    阳光漫洒他的周身,但也永远也温暖不了他潮湿,厚重的一生。

    …...

    几人渐行渐远,往院落归去。

    晨光如金,洒满小径,槐树枝叶摇曳,露珠闪耀如星,溪水清波荡漾,映着旭日的辉芒。

    小径静谧,阳光虽暖,却掩不住几人背影的萧瑟。

    空气湿润,散发泥香,晨风轻拂...

    大高,再见。

    …...

    华北新生区。

    隐秘于靠近鲛泪湖的结界处,宛如世外桃源,静谧而美好。

    俨然就是一副小桥流水人家,密布错落的古镇模样。

    青瓦白墙掩映于树木之间,屋檐低垂,藤蔓轻缠,透着一抹古朴的雅致。

    一条小溪,如银带纵横,密布如网,将各户住所紧密相连,穿梭于每个新生住所。

    溪水潺潺,波光潋滟,晨光如星闪耀,映着槐柳倒影,宛如银丝串珠。

    桥头石板湿润,苔痕青绿,溪畔垂柳摇曳,枝条轻拂水面,泛起涟漪如画。

    此地应有尽有,宛如仙境,透着一抹与世隔绝的静谧美好。

    不得不说,这学院实在是奢华非凡。

    挨家挨户皆有小院,青砖黛瓦,雕花窗棂。

    院落错落有致,偶有木门半掩,院内花圃盛开,菊香弥漫,鸟鸣清脆。

    小桥流水,街巷悠长,石径蜿蜒,偶有炊烟袅袅。

    只是,众新生皆未曾发觉,那条小溪,乃自鲛泪湖畔蜿蜒而入…….

    …...

    其中一间小院,木门紧闭。

    屋内窗棂密封,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斑驳光影落在青砖地上,却冷如冰窖,透着一抹刺骨的寒意。

    屋内摆设精致,梨木桌椅散发清香,壁上挂画淡雅,描摹山水云雾,却掩不住空气中的压抑与不安。

    澹台云隐与澹台月疏一言不发,静坐于客厅,面色煞白如纸,宛如霜雪覆面。

    二人频频探头,目光透着巨大的恐惧,连连扫视窗外,生怕这外头的万里晴空骤变雷霆。

    看来,雷劫的余威仍碾压着二人的心魂,经久不散。

    此刻,澹台月疏止不住地发抖,冷汗自额角直流,颤颤巍巍挤出几个字:“……哥哥,还调查吗?”

    她的嗓音低弱如丝,杏眸瞪大,透着一抹无措的恐慌,确实是被雷劫的恐怖震碎心防。

    澹台云隐喉头一滚,低声道:“不能接触他们,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他嗓音低沉,脸色苍白,剑眉紧锁,眸内透着一抹肝胆俱裂的骇然,手指紧握椅背,俨然一副压抑心底恐惧的模样。

    澹台月疏牙齿打颤,望向他,娇躯微颤:“那启明的点石成金,我没觉震撼,可...这股力量,这是人类能掌握的力量吗…...”

    二人在雷劫的阴影中挣扎,透着一抹对未知力量的畏惧,一时没了主意….

    似被雷劫的余威震慑,下一刻,澹台云隐蓦地起身,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