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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窗尸话 (六)惊人的发现

    为了准备凡出院,家人从美国邮购了最先进的轮椅,十分轻便,容易操纵,还为了方便上下轮椅新买了一辆车,反正多少钱都不是事儿,可是凡却对此惊恐不已,觉得家人完全不用为自己出院大动干戈,毕竟自己已经不是日进斗金的那个人了。

    “风,也就是这两个月不能下地走路,用不着花这么多钱啊。”

    “没事的,哥,这两个月你不能整天待在家里,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嘛。”

    “我可以就在家里待两个月,哪里非得出去不可。”

    凡的语气虽然带着责备,其实心里暖暖的,感叹,能给予自己最无私的爱就只有家人啊!

    凡回到自己家,这是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家人已经请好了帮忙料理日常的工人,一开门就听她热情的打招呼:“凡,你回来了。”亲热的像一家人似的,妈妈说这个是远房表姐,自己人过来帮一阵子忙,不用跟她见外。

    凡进屋之后,自己开动轮椅,摸索着到处走,屋子确实很大,双手在空气里挥舞半天才会触摸到物体,花了二十分钟,凡终于弄清楚这里是厕所,这里是厨房,这里是我的睡房,这里是书房,这里是工人房,还有一间客房。虽然才当了二十天的盲人,凡却有着超常的感知力,从房间出来不需要思考便知道客厅的方向,还可以躲过各种障碍轻松的来到电视机旁边。他得意的拍着机箱说:

    “哈哈,你们不用担心了,我完全可以自理嘛。”

    每天吃过午饭,凡都会和表姐出去走走,他喜欢午后的安静,可以清楚的听到鸟叫和蝉鸣。

    这天正在小区里到处闲逛,推着轮椅的表姐突然停了下来,靠近凡的耳边说:

    “好像有人在监视我们。”

    “监视我们?”凡下意识的转动脑袋四处看。“你怎么确定是监视而不是路过?”

    “每次出来都会有两个人在不远的地方溜达,因为每回人都不一样,一开始以为是碰上个邻居什么的,但今天这两个上个礼拜我见过,我认人很准的,以前我在帮人看服装店,天天看人,感觉不会错。”

    凡觉得一股冷气从身体里穿过,他想起被杀的何东了。

    “应该没什么的,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家里,凡一直心绪不宁,不想让表姐发现自己的不安,打开收音机调到音乐台,躺在床上静静地听,但脑袋里却像是爆开了一样。以他现有掌握的资料来看,猜不出有什么人要跟踪自己,难道自己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如家人描述的那样是个好人吗?

    在家人的口中,自己是个年轻有为的成功商人,对事业尽责,对家庭尽忠,他们情真意切,让人无从怀疑这些信息的可靠性。而这些真的是事实?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自己总有不好的预感?预感不会凭空而降,总要有点依据,依据也许就隐藏在记忆里还没被发现的某处。

    凡使出全身的力气搜索大脑里仅存的一点信息,希望可以把记忆深处的东西给挖出来,但都是无用功,筋疲力尽的凡都已经有些意识糊涂了。

    他感觉被一条大蛇缠住了肋骨和腹部,越缠越紧无法摆脱,大蛇拖着他在草地上滑行,眼看就要被拖下水,他奋力抓着岸边的枝杈,远处爸爸妈妈和弟弟正急切的向自己的方向跑过来,凡冲着他们大声呼救,可是蛇好像已经把肋骨勒断,发出咔咔的响声,终于抵抗不住掉进水里,被大蛇拖到水底的前一刻,他看到已经围到岸边的亲人们,他们正对着自己笑。

    凡已经被拖到水底,渐渐窒息,失去意识的瞬间,呈现在他脑海中成为他生命中最后一副画面是,爸爸妈妈和弟弟的笑脸,他们笑得十分诡异,不屑,他还想再看清楚,可是四周一切都化成纯白的细沫,朝着四处散开,消失。

    凡猛地哆嗦了一下,原来是做梦。意识清晰起来之后,感到心跳剧烈的快要把皮肤撑破了,凡捂着心口,心跳啪啪的打在手掌心上,他有个感觉,家人对自己撒谎了。

    他们为何要撒谎?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是,何东到底是怎么死的?

    何东的死和我没有关系!当初自己如此坚定这点主要源于家人的说法——从小到大的好友、相濡以沫、共同创业等等,实际上是怎样的不得而知。此时仔细回忆从见到家人开始的种种细节,凡才发觉自己一直被家人牵着走而不自知,而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不是显而易见吗?

    自己也许根本不是家人描述的那般好,可以做到的大概只有对家庭尽忠,所以他们对自己百般维护,而一离开家,也许就变成一头魔鬼,尔虞我诈,强取豪夺,不择手段的后果就是犯下大笔的罪恶,随时可以让自己死上个十遍八遍的。

    想到这里凡浑身颤抖,随后一阵反胃,两只手掌捧着脑袋,张大嘴喘气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喊出来。

    凡有种肝胆俱裂的感觉,想起弟弟握着自己的手说你是个好哥哥,为自己编造善意的谎言,爸爸妈妈每天跑前跑后的给自己做饭,洗脸擦脚,还有妈妈那种强装的笑,对呀,妈妈为什么要那样笑?因为她无奈,她爱她的儿子,是她的心肝宝贝,不愿儿子受一点委屈,焦虑又无从释放的情绪只能用强装的笑来掩饰,那天她接到何东死时自己已经被车撞的消息时,那么开心,她那么开心啊!因为她知道何东死确实和自己儿子有关系的。

    凡的心快撕裂了,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和弟弟,团结起来严丝合缝的把自己犯下的错误掩盖了起来,他们编造谎话是想让自己相信自己是清白无辜的,免于刑罚。

    我一个人做错事竟要一家人来为自己承担,周仲凡,你怎么可以这样?

    凡像死了一样瘫在床上,脑袋里只想着一件事,要保守好这个秘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家人,他们奋力想要保护的人也绝不能让他们失望。

    凡把表姐叫过来嘱咐不要跟家人说有人监视的事情,免得他们多一份担心,晚饭时也比往常的话要多,先是对晚餐大加赞赏,还罕有的提起了风的女朋友,晴,从刚见面时被告知她在外地公干暂时不能回来到现在,凡第一次提起她:

    “你的女朋友怎么还在外面出差不回来?马上都要结婚了,女孩子要准备不少东西,嫁人可是件大事啊,而且我还没见过她呢。”

    说完凡自己笑了起来,笑了半天。

    “我还没见过她呢,真好笑,好像我刚来到世上一样,其实我应该认识她好久了吧。”

    其他人也跟着笑。

    “你肯定认识她好久了啊,以前你经常说你弟弟最成功的就是找了这个女朋友。”

    “是嘛?”凡使劲的点头。“好!真好!”

    “哥。”风好像有些疑虑的样子。“哥,我的那个眼科专家朋友没那么快回来,还要再等一阵子。”

    “没事,我现在这样挺好,谁能像我这么幸运的可以尝试如何正确的做个盲人呢?”

    凡说这话一点都不违心,除了黑暗让他感觉安全之外,自己需要承担曾犯下的错误,就算一生的黑暗也不足以弥补分毫。

    有了家人对自己无私的付出,凡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他每天按时坐着轮椅出去溜达,有时候让表姐把他推出小区,在外面闲逛很久,总往人多热闹的地方扎。凡能感觉到两双眼睛在紧盯着自己,但这会让他更安心,不管你们是谁,想来就来吧,该我承担的我自会承担,只要不去影响我的家人就好。

    日子却是平平静静的,平静的甚至让人有些失望,预想中的血雨腥风一样都没来,虽说没来是好的,可凡一心想要为家人做些牺牲,或者说让自己受一点惩罚,眼下看来,他的豪情壮志竟无法实现了。

    凡想帮弟弟做些什么,但他总让自己好好养病,说公司有他和爸爸呢,这让凡很不安,说你的书怎么办呢?弟弟很无所谓的样子,说自己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什么时候做都不碍事,只要哥你别认为我抢了你的公司就好。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

    凡感觉受到了伤害,被误解的伤害。

    “没有,没有,跟你开个玩笑了。”

    “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你放弃工作帮忙我很感谢,只有感谢,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

    凡自己也很难说清楚对“属于我自己的这家公司”有着什么样的情感,感觉更多像是天上掉下来刚好砸到头上的好运气,至于它是“我所拥有”的这种占有感其实并不强烈,毕竟当年那段为创业沥尽心血的经历已经不在了,自己亲身养育孩子和某天突然被告知喜当爹已多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凡绝对不怀疑弟弟和爸爸会对自己怀有私心,企图合伙把公司据为他们两人所有,这么做能有什么意义呢,一家人齐心协力才能拧成一股不容易砍断的绳子,况且他们真的想那么干,当初根本不会帮自己,由得自己自生自灭不是来的更容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