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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窗尸话 (五)烦恼不断

    这两天凡觉得腿已经好了不少,开始关心眼睛的问题。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风问为什么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不是说失明是暂时的吗?医生说你这个情况需要做手术,凡说那就赶快给我做手术吧,医生说下午需要给你做个复查,等眼科医生来会诊之后才能决定手术方案,但你这个情况不保证一定能好。

    “不好的话会怎么样?”妈妈在旁边问。

    “不好就还是看不见呗。”

    “这样啊……那还是等我跟他爸和他弟商量一下再说吧。”

    “妈,有什么可商量的啊?”凡对妈妈的擅作主张很不满意,“我眼睛的事还是我自己决定比较好吧?”

    “这个你们可得商量好了。”医生最怕的就是病人和家属之间的意见分歧最后导致医院承担后果。“做手术的话是需要家属签字同意的。”

    随后医生查看了下他的腿,爽朗的说:“嗯,恢复得不错,过些日子就还是好人一个了。”基本上他每天来都会这么说,说完之后乐呵呵的去下一间病房。

    医生走了之后凡躺着一直不说话,妈妈小心的问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妈,我觉得我的眼睛可能好不了了。”

    “妈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想眼睛是大事,多个人商量比较好,最后肯定还是你自己做主。”

    “不是,妈,你看医生会说我的腿一定会好,但眼睛他不说,这就是说明我的问题很严重,严重得医生都没底气。”

    “不是,儿子,这里是骨伤科,他们也得找专科医生来看,所以他们说不保证,如果眼科医生来了就能保证了。”

    凡叹了口气,一个上午都没说话,中午爸爸带了大骨头汤过来,凡喝了两口就放下,怎么劝都不肯再喝。妈妈跟爸爸说了凡的眼睛的事情,爸爸沉默了一会,说眼睛是大事,谨慎一点是应该的,风有个眼科专家朋友,让他去了解一下应该会有帮助。

    下午做了检查之后,爸爸把检查结果要了一份,跟凡说你放心,让你弟弟把检查结果给他的专家朋友看了可能会有好办法。风对爸爸的安慰没什么反应,他的情绪一直低落,有个预感在他脑海里显现,就是往后的人生里将会是充斥着无尽的黑暗。

    随着这个预感越来越清晰,嗅觉和记忆全倒是变得丰富起来。他闻到篝火的味道,噼里啪啦炸响的火苗在夜空里闪耀,自己坐在火堆边上一根一根的把柴火往里扔,一抬眼,一条长裙的裙尾闪过——又是那个健美的身影!

    长裙女孩这些日子时不常的就会出现在凡的脑海里,但此时身临其境的记忆让凡变得异常的焦躁不安。

    一个失去记忆的盲人去现实里重寻想象中的场景和女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假如女孩总是无时无刻的出现在自己的世界,就好像撩开窗帘一角,阳光立刻就倾泻进来那样,那么,这种渴望触摸却无处寻觅的痛苦就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了。

    “妈,你见过我跟一个身材匀称,有着古铜色皮肤的长发女孩一起吗?她总是穿着长裙子。”

    “啊?你记得这个女孩?”

    “你见过啊?”凡很激动的问。

    “噢,不是,不是,没见过,我是说你想起一个这样的女孩,说明你能记起一些东西了。”

    “哦……”听到妈妈说不是,凡的力气没了一半,“我总是会想起这个女孩,虽然我想不起来她是谁,但肯定是确有其人的。”

    “会想起来的,儿子,等你好起来之后就都能想起来了。”

    以妈妈的能力,可以给予这个病中儿子的就只有这么一堆虚无缥缈的希望了。

    晚上吃过饭爸爸妈妈收拾好回家,照例是风过来陪一会。

    “哥,我发现何东有点问题。”

    “噢?”凡靠近弟弟,示意他别太大声。

    “我们发现何东这段时间从公司转出好几笔大资金,财务公司也曾经联系过他,现在警察也怀疑他被杀是不是因为财务纠纷。”

    “还有这样的事……”

    “所以我觉得何东被杀应该和你没什么关系,我猜他的死可能跟赌博什么的欠下大笔的钱有关。”

    “之前你们没有发现何东有什么不妥吗?”

    “我和他没有交情,爸说他偶尔会去澳门玩儿,所以猜测他可能赌钱。”

    “哦……”

    凡没再说话,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哥,你在想什么呢?”

    “我也希望可以想些什么,但毫无头绪……唉……哪怕是一团乱麻都好,可是一片空白。”

    “那就别想了,你的伤好了之后重新再来。”

    “是,你说的对……可是,唉……”凡又叹气。“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敢想以后呢。”

    “别胡思乱想了,你以前说的最多的是明天会更好啊。”

    凡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更好,他觉得可能再也找不回从前的自己了,想到这里会隐隐悲伤,车祸前的凡应该是父母的希望,家庭的支柱吧?不知道,家人从来没表达过自己的失望,他们总是笑,尤其是妈妈,笑的太夸张,就像完成每天的任务一样。可是他们越是笑,凡越感到身上担子的沉重,这个担子是无形的,连凡自己都无法描述它加在自己身上的感受。

    之后的几天过得不算太平静,警察又来了两次说是了解情况,但实际上还是怀疑就算何东不是凡杀死的,也和他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凡十分反感警察阴阳怪气的问话,“何东是在接了你的电话之后出门,然后就失踪了,你那天找他到底是干什么?”,凡先是不出声,用无言作回答,可受不了妈妈在旁边献媚式的和警察解释,“警官先生,我儿子失忆了,您看能不能过些日子看他好些了再问呢?”,突然火气大了起来。

    “是的,我杀了何东,你们让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我竟然会杀了十几年的朋友,如果不提示的话,我都想不起来了啊。”

    “你瞎说什么!”妈妈吓坏了,大声呵斥凡。

    “妈,他们难道不就是要这个答案吗?”

    “你再瞎说!”妈妈的语气更严厉了。“人家警察要办案子,这么大的事,总要了解清楚吧。”

    听到妈妈还在帮警察说话,凡变得怒不可遏,拔掉手上的针头,用手托着断腿就要下床。

    “行,我跟你们去警察局,你们好好的审问我吧。”

    妈妈和过来看热闹的护士赶紧上来扶着他。

    “现在绝对不能下床,再出了问题算谁的责任啊。”

    护士的话是冲着警察说的,这些日子所有护士都很喜欢凡,他总是彬彬有礼,每次送药打针都说谢谢,打吊针的时候找不到血管也不急不气,和其他病人截然不同,让人暖心。此刻,这个地方是医院的地盘,护士不用买警察的帐,可以很严肃的行使自己的权利。

    警察也没有确实的信息证明凡与案件有关,加上,毕竟他是个有钱人,跟有钱人打交道还是谨慎点好。告辞之后就去找凡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倒是表现的对这事挺兴致勃勃的,扶着眼镜,眼珠咕噜咕噜的转。

    “首先,我希望你们不要质疑我的专业知识,他确实是失忆了,肯定不是装的,他刚送过来的那个样子,哎呀,都快散架子了,费老大劲才救过来,不过呢……”

    医生停顿了一阵,看着警察的反应,但好像没什么反应,感觉挺无趣的就继续说。

    “像他这种失忆了,而且还失明,这类病人多数会举止烦躁,神经病人见过吧,就是那样的,不然就是类似智障的一些行为,胆小,怕人,傻呵呵的,可是他完全没有这类反应,他特别的镇静,安安静静的躺着,有礼貌,说话条理清晰,能做到这样的人绝对不简单。”

    “我看他挺暴躁的,火气挺大。”一个警察说。

    “装的,相信我,他这个人不简单,我看过不少侦探小说,他这样的是属于犯罪人格。”

    “谢谢你的信息,有什么需要的可能还要麻烦您。”

    “不用谢,帮助警察破案是每个市民应该做的。”

    医生扶了扶眼镜,目光坚定的看着警察消失在走廊尽处。

    凡这边倒是有了个好消息,风把他眼睛的检查结果给专家朋友看了,朋友说他有把握给治好,只是他马上要外出一些日子,要等他回来才能做手术。风安慰凡说,反正你的腿还没好,等腿好些了再做手术更方便。凡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只要能有个希望,不是永远都看不到就行,在这段黑暗的日子里,除了最初的两天,他觉得已经可以用触觉去“观察”外界了,这是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一点微小的动静,一阵掠过皮肤的气流波动,都能在脑海里映出细腻生动的场景,如果不是生活不大方便,而且无助于自己记忆的恢复,毕竟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太可怕了,不然就这么黑着好像也没什么大碍。他甚至还想过把自己这段经历写成小说,不过凡想,这个好像是弟弟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