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黄泉守夜人 > 第179章 电力抢修

黄泉守夜人 第179章 电力抢修

    路人快步朝车跑,皮鞋踩在斑马线上发出清脆的响。轿车在公交站旁刹住,排气管喷出的热气里混着烟味。车窗摇下,周队的脸在仪表盘蓝光中忽明忽暗,左脸颊有道新鲜的抓痕,血痂凝着暗红,像条细小的蜈蚣趴在苍白的皮肤上。“上车!”周队的手指敲着方向盘,戒指上的骷髅头装饰磕在金属上,“刚接到线索,报刊亭里有——”

    话音未落,报刊亭方向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惊飞的鸽子扑棱着翅膀掠过车顶,尾羽上的白色粉末飘进车内,像撒了把骨灰。路人抓住车门把手时,看见后视镜里自己的脸——眉头紧锁,眼睛里映着报刊亭黑洞洞的窗口,隐约有影子晃过,像是个人形轮廓,脖子上挂着串钥匙,在夜风里晃出细响。

    “砰!”车门关上的瞬间,周队猛踩油门,轮胎碾过路边的落叶,发出“咔嚓”轻响。轿车掠过报刊亭时,路灯突然熄灭,黑暗中闪过道红光——亭子里的旧电视屏幕亮了,雪花点里映出张模糊的脸,嘴角咧得老大,露出两排泛黄的牙,像极了老照片里的逝者。路人系紧安全带,手指触到座椅缝隙里的异物——是枚铜哨,绳结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哨身刻着“黄泉守夜人”字样,在手机屏幕冷光下泛着青灰,像从墓里挖出的陪葬品。

    夏夜的风裹着热浪扑来,周队发动警车时,掌心的汗在方向盘上洇出月牙形的痕。“走,去看看。”他抹了把额角的汗,警服领口的纽扣绷得发亮,露出晒黑的脖颈。路人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真皮座椅被晒得发烫,仪表盘蓝光映着周队紧抿的嘴角——那里有道浅色疤痕,是去年抓小偷时被划伤的。

    警车沿着双向六车道疾驰,路灯依次亮起,在路面投下连贯的光斑,像串被踩亮的珍珠。远处的变电站铁塔顶着星光,五辆电力抢修车的顶灯转着黄光,在夜空中划出模糊的弧线。周队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扯开领带:“这月都第三起电缆故障了,鬼天气。”话音未落,窗外掠过排梧桐树,叶片在气流里沙沙响,像在应和他的抱怨。

    不到三分钟,警车停在变电站门口。抢修现场亮如白昼,强光射灯将钢架结构的阴影投在地上,穿橘色工装的工人背着工具包快步穿行,安全帽上的“电力抢修”字样反光刺眼。路人踩着碎石子跟上周队,看见检修井旁的老师傅正蹲着检查电缆,皱纹里嵌着黑油,手里的手电筒光柱稳如直尺,扫过烧融的绝缘皮:“老周,是老化短路,你闻闻这焦味。”

    周队弯腰查看,警服下摆扫过地面,露出皮带上挂的钥匙串——除了警局和家门钥匙,还拴着枚褪色的平安符。“辛苦你们了。”他直起腰时,后颈的痱子被汗浸得通红,转头对路人道,“你站远点,别碰设备。”

    路人退到警戒线外,看见抢修车后备箱敞开着,里面整齐码放着绝缘手套、扳手和黄色警示带,箱底还躺着半瓶冰镇矿泉水,瓶身上凝着水珠,在灯光下晃得人眼馋。

    主电缆井旁,22岁的小刘单脚勾着扶梯横杆,安全帽斜扣在头上,露出后颈大片晒脱的皮,新长出的皮肤粉得发亮。他左手攥着探照灯,右手跟着哼鸣的调子敲钢管,跑调的《七里香》混着电缆井深处的电流声,在午夜的变电站里显得格外荒腔走板。“小刘!”58岁的张师傅用扳手敲了敲他的安全帽,铁锈簌簌落进衣领,“探照灯往下15度,光斑要罩住第三组端子!”

    小刘吐了吐舌头,拇指扳动探照灯调节钮。光束像道银蛇滑入井壁,照亮层层叠叠的水渍——有的呈树枝状蔓延,有的聚成不规则的椭圆,在潮湿的水泥面上洇成深浅不一的灰,像幅被雨水反复冲刷的抽象画。围墙外的爬山虎叶子突然哗啦作响,夜风卷着片枯叶掠过井沿,正好贴在“高压危险”警示牌的“险”字上,将最后一笔勾成了诡异的笑脸。

    监护员老赵裹紧军绿色棉大衣,衣领蹭过口罩边缘,冻得发硬的胡茬上凝着白霜。他盯着左手腕的夜光表,分针针尖即将撞上“12”的瞬间,井下传来金属碰撞声。“找到断点了!”19岁的小李突然直起腰,头灯在井壁打出晃眼的圆斑,他右手指着电缆断裂处,工装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临行前母亲塞给他的平安符。

    七道头灯光束同时汇聚,照亮外翻的铜芯。断裂处的金属毛刺呈放射状炸开,在冷白光下泛着青灰,像具白骨断裂后露出的髓腔。张师傅从工具包侧袋摸出液压钳,黑色橡胶握把上缠着医用胶布,胶布边缘沾着去年抢修时蹭到的血渍。钳口合拢时,齿轮咬合声“咯咯”作响,惊飞了蜷在井角的蝙蝠群,漆黑的翅膀掠过老赵面罩,带起的阴风里混着股腐叶味。

    “小心电弧!”老赵下意识伸手去扶梯子,棉手套擦过井沿的冷凝水,瞬间冻得黏在水泥上。蝙蝠群冲上夜空的刹那,小刘看见它们翼膜间漏下的月光,在电缆断裂处织出张细碎的网,而铜芯缝隙里,竟隐约躺着枚锈迹斑斑的校徽——蓝底白字,正是三十年前北川中学的样式,校徽中央的五角星上,还凝着点暗红,像滴永远不会干涸的血。

    晴朗的夜,星光碎钻般撒在变电站外的空地上。周队将警车停在电力抢修指挥车旁,车门开合带起的风里混着青草香。他整了整警服领口,笑着走向指挥车,皮鞋尖踢到颗石子,“骨碌”滚向车底,惊飞了蜷在阴影里的蟋蟀。“师傅,”他抬手打招呼,袖口露出腕间的运动手环,屏幕上显示着今日步数——步,“这故障处理得多久呀?”

    指挥车的车窗摇下三分之一,露出张晒得黝黑的脸,眼角皱纹深刻如刀刻,左眉上方有道浅色疤痕,像是年轻时被树枝划过的痕迹。周队从烟盒抽出根烟,滤嘴在指尖转了两圈,递过去时注意到师傅戴的劳保手套边缘磨得发白,虎口处还缝着补丁。“来一根?”话音未落,烟突然被手掌拍开,烟盒“啪嗒”掉在地上,烟支散落成扇形。

    路人坐在副驾上,透过干净的车窗看见这幕,手指下意识握住车门把手。指挥车里的老师傅探身而出,动作利落,先捏掉周队嘴里的烟,再抽走他指间的打火机,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极了军训时教官纠正姿势。“变电站内严禁烟火,”他的声音带着西北口音,每个字都像块夯实的土坯,“同志,这点常识都没有?”

    周队愣了半秒,弯腰去捡烟盒,却被老师傅用脚尖轻轻踢开:“别捡了,地上有灰。”路灯照亮老师傅的工装,左胸口印着“电力抢修”字样,绣线虽已褪色,针脚却依然整齐。周队重新站直,尴尬地笑了笑,后颈的痱子被夜风一吹,痒得难受:“是我疏忽了,您多担待。”

    路人推开车门下车,鞋底碾过干燥的草叶,发出“沙沙”响。他看见周队的领带歪向左边,伸手想帮他整理,却被轻轻挡开。指挥车老师傅摸出对讲机,按键时露出掌心里的老茧,每个茧子都磨得发亮,像枚枚小小的硬币:“二组注意,检查完馈线就撤,别耽误合闸。”他转头时,路人注意到他右耳戴着枚银色耳钉,形状是个迷你电塔,塔顶还镶着颗极小的蓝宝石,在星光下闪了闪。

    周队退后两步,靠在警车引擎盖上,抬头望着漫天繁星。今晚的夜空格外清澈,能看见银河淡淡的轮廓,像条流淌的牛奶河。指挥车的引擎声响起,老师傅探出头:“没事别在这儿逗留,去车里等着。”他的安全帽上别着枚徽章,不是常见的电力标志,而是朵小小的蒲公英,绒毛在夜风里轻轻颤动。

    “上车吧。”周队敲了敲车顶,警服在月光下泛着藏青色的光。路人坐进副驾,看见他从裤兜掏出薄荷糖,扔进嘴里时,喉结滚动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些。指挥车缓缓启动,尾灯在土路上拉出两道橙光,路过警车时,老师傅突然摇下车窗,扔出包东西——是周队的烟盒,用胶带重新缠好了,上面还贴着张便利贴,字迹力透纸背:“下不为例!”

    周队打开烟盒,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十根烟,一根不少。他嘴角扬起笑,指尖摩挲着便利贴边缘,忽然转头对路人说:“看见没?干他们这行的,规矩比钢筋还硬。”车窗外,变电站的探照灯次第熄灭,黑暗中,老师傅的安全帽徽章却突然亮了一下,那朵蒲公英的绒毛仿佛被风吹散,化作无数光点,飘向缀满繁星的夜空。

    约摸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左右,电缆对接处的绝缘胶带缠到最后一圈时,远处老城区的钟楼敲响十二下,铜钟声穿透夏日燥热的空气,惊飞了趴在输电线塔上的蝉。小李单膝跪在井沿,保温杯的不锈钢外壳烫得发暖,拧开杯盖时,蒸腾的热气与午夜的暑气相撞,化作轻薄的白雾,在头灯的光晕里迅速消散。杯底的枸杞沉在冰镇酸梅汤里,像几粒暗红的玛瑙,随着他手腕的晃动轻轻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响。

    张师傅摘下头灯,额头的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工装上洇出深色的圆斑。耗尽电量的头灯发出“兹兹”的尾音,被远处的蛙鸣声吞没。黑暗骤然而至的刹那,他的手机在工具包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壁纸跳出——七岁的女儿穿着粉裙子站在泳池边,双手比耶的姿势沾满水珠,身后院子里的石榴树开得正艳,火红的花朵在夜风中轻晃,像盏盏小灯笼。消息框里是妻子发来的视频:“闺女说等爸爸回家吃西瓜。”

    “合闸指令到了。”老赵的对讲机传来沙沙的电流声,他解开军大衣扣子,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的背心,每走一步,腰间的钥匙串都“哗啦”作响。六名工人默契地后退半步,鞋底在发烫的地面上蹭出细小的裂痕。张师傅蹲下身,万用表的探头贴上电缆的瞬间,液晶屏突然亮起,蜂鸣器的“滴滴”声与远处配电房的合闸声几乎同时响起——金属闸门闭合的“哐当”声穿透夜空,输电线像被点燃的导火索,银蓝色的电流顺着铁塔奔腾而去,所到之处,路灯次第亮起,如同一串被唤醒的萤火虫,将黑暗切成碎片。

    小李仰起头,夏夜的风带着草木的芬芳掠过脸颊。他看见银河在头顶若隐若现,被城市的霓虹染成淡紫色,几只萤火虫从草丛里飞起,落在新缠的荧光胶带上,胶带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与萤火虫的光芒交相辉映,宛如撒了把会发光的碎钻。远处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与近处的蟋蟀鸣声混在一起,织成一首夏日的夜曲。

    收工前的清点声中,张师傅弯腰捡起那把掉落的梅花扳手。金属柄被晒了一天,还带着余温,握在掌心却让人感到踏实。他摸出帆布烟盒,揭开时发现烟支早已被汗水浸得发软,却还是用布满老茧的手指夹出五根,分给同伴。

    老赵划亮火柴的瞬间,六张被暑气蒸得通红的脸突然被橘色的火光照亮——老王睫毛上挂着汗珠,小刘口罩边缘的布料被汗水浸得发皱,而远处变电站的围墙下,不知何时蹲了只黑猫,正歪着头盯着他们手里的火光,眼睛在黑暗中眯成两盏琥珀色的小灯,瞳孔里映着跳跃的火苗,像两枚跳动的烛芯。

    夏夜的热浪裹着蝉鸣扑面而来,路人站在巷口,忽见一道黑影“嗖”地掠过眼前,带起的风里混着陈年艾草味。他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跨出,左臂如铁钳般横在黑影身前,掌心蹭到对方破军大衣粗糙的布料。“站住!”他的声音里带着惊怒,右手已扣住黑影瘦骨嶙峋的肩膀,触到的骨骼轻得异常,仿佛一握就会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