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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守夜人 第240章 书画阵

    柳工抬手抚过腰间的古玉佩饰,指尖在刻满符文的纹路间微微一顿,旋即展眉笑道:\"最迟日落之前。\"他的声音裹挟着常年养气练声的厚重,尾音却像被暮色浸透般沉了下去。玄色长袍掠过石阶时,金线勾勒的云纹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恍若藏着未说出口的隐忧。

    转过最后一道回廊,柳工侧身推开雕花木门,袖摆扫起的檀香与室内陈酿的气息相撞。他伸手虚引,掌心始终与路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请。\"会客厅内,暮色正透过万字纹窗棂流淌进来,在青砖地面织就破碎的光斑。柳工望着光影中浮动的尘埃,忽然抬手轻咳两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仍维持着礼数周全的笑意。窗纸外,归鸟掠过水潭的剪影惊起涟漪,与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焦虑一同,坠入即将漫上来的夜色。

    路人屈指叩响鎏金铜环,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混合着陈年墨香与龙脑香的气息裹挟着暖意扑面而来。他微微眯起眼,瞳孔在明暗交替间骤然收缩——二楼厅堂挑高足有三丈,八角形藻井中央悬着十二盏云纹宫灯,琉璃灯罩折射出细碎光晕,将整座殿堂笼罩在琥珀色的柔光里。梁枋间缠绕着暗刻饕餮纹的朱漆木柱,仰头望去,藻井彩绘的二十八星宿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星象奥秘。

    视线扫过墙面,近百幅书画如星河璀璨。张旭的狂草卷轴占据了整面北墙,浓墨在素绢上肆意泼洒,飞白处似有疾风呼啸,墨迹晕染的边缘竟隐隐泛着朱砂的暗红;斜对角悬挂的《千里江山图》摹本尺幅惊人,青绿色的石青石绿层层堆叠,山间云雾用蛤粉弹染,在灯光下泛起珍珠般的光泽。每幅作品都用宋锦包边,月白绫隔水处钤着鲜红的收藏印,鎏金挂钩错落有致地排列,看似随意却暗合八卦方位,路人顺着乾、坤、震、巽的顺序望去,惊觉整面墙的书画竟构成了运转不息的先天八卦阵。

    脚步不自觉迈向西侧,檀木屏风将空间分隔成半隐半现的雅间。屏风上镶嵌的螺钿在光影中流转,拼出的《寒江独钓图》随着视角变化,水面波纹竟泛起细碎银光。角落里的乌木架上,一尊太湖石盆景尤为夺目——石峰玲珑剔透,孔洞间蜿蜒着苍老的黑松,针叶细密如翠玉雕琢,根部覆盖的青苔竟修剪成河图洛书的纹样。指尖抚过冰凉的石面,路人忽然屏息——那些看似天然的孔洞,实则与头顶藻井的星宿遥相呼应,构成了天地人三才的玄妙布局。

    \"难怪能布下那般精妙的阵法。\"路人喉间溢出一声干涩的低叹,喉结剧烈滚动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颌,指甲几乎掐进皮肤。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墙角那尊不起眼的抱鼓石——本该雕刻祥云纹的部位,此刻竟密密麻麻布满二十八星宿的图腾,暗金色的纹路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随着宫灯摇曳的光影,仿佛活过来般缓缓流转。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却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符咒气息。缓步凑近一幅看似寻常的山水立轴,忽然发现画中留白处的云雾竟暗藏玄机——那些看似随意的墨点,实则构成了九宫格的方位图。再看脚下青砖,每块砖缝间都用朱砂勾勒着细密的卦象,与头顶藻井的星图遥相呼应。

    \"五行生克...奇门遁甲...\"他喃喃自语,额角渗出冷汗。目光扫过厅堂角落的盆景,原本以为只是装饰的松柏,此刻才惊觉树冠形状暗合八卦,树根盘结处竟埋着刻有天干地支的青铜符牌。就连悬挂字画的檀木钉,都精确对应着洛书九宫的数字,每一根都仿佛是阵法的关键枢纽。

    脊背瞬间泛起刺骨的凉意,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皮肤上游走。他后退半步,撞翻身后的花梨木几,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厅堂里炸开。望着四周看似风雅的陈设,此刻却像是张巨大的罗网将他笼罩——表面上是文人雅集的洞天福地,实则步步皆杀,每一处细节都暗藏杀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路人伸手欲触那幅《桃源春宴图》时,指尖刚触及画轴的鎏金边缘,宣纸表面突然泛起细密涟漪,宛如投入石子的湖面。原本静止的桃林竟在画中舒展,花瓣如蝶翩跹,空气中陡然弥漫起清甜的桃花香气。更诡异的是,画中仕女手中的团扇开始缓缓扇动,扇面隐约浮现出细小符文,随着动作流转生光。

    他惊然后退,靴底碾过青砖的刹那,身后传来丝绸摩擦的细碎声响。方才挂着水墨寒梅的屏风,此刻竟如活物般扭曲变形。竹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素绢上的墨色梅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盛夏荷塘。翠色荷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顺着叶脉滚落时,竟在地面汇聚成真实的水洼。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中荷花突然绽放,露出花蕊中暗藏的金色卦符。

    \"原来如此...\"他喉间溢出沙哑的呢喃,额角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跳动。目光扫过整面东墙,张大千的泼彩山水突然云雾翻涌,画中山川的轮廓逐渐与现实重叠。徐渭的墨葡萄藤蔓开始脱离纸面,黑紫色的果实滴落汁液,在地面晕染成八卦图案。当他转身时,脚下青砖突然渗出寒意,缝隙间爬出霜花,方才盛放的春桃盆景瞬间化作枯枝,覆满白霜的枝头簌簌落下冰晶,在地面汇成蜿蜒的冰河。

    路人后退的步伐沉稳如鼓点,玄色长靴碾过青砖时,地面竟泛起蛛网般的裂纹。西墙上的《秋山行旅图》率先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原本凝固的墨色山峦突然流动起来,山间云雾如活物般翻涌。画中骑驴旅人肩头的斗笠无风自动,随着他缓缓转头,空洞的眼眶里涌出粘稠的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出扭曲的符咒,那些墨迹竟像蛇类般蠕动着,逐渐勾勒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十二盏宫灯以某种诡异的节奏次第熄灭,铜质灯台上凝结的烛泪瞬间结晶,折射出冷冽的幽光。唯有中央主灯迸发幽蓝火焰,灯芯窜起三寸高的火苗,将四周墙壁映得青面獠牙。原本挂着山水屏风的墙面轰然翻转,露出背面朱砂与金粉绘制的四季轮回图——春桃花瓣飘落时竟发出铃铛脆响,夏荷花蕊中暗藏的卦符正随着呼吸明灭,秋枫的每片红叶都流转着火焰般的纹路,冬梅枝干间缠绕的冰棱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更令人心惊的是,随着他每一步后退,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结成霜花,这些冰晶并非随意飘落,而是精准排列成九宫八卦的形状。地砖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沿着霜花边缘蜿蜒流淌,将奇门遁甲的方位图染得猩红如血。他的指尖深深掐入腰间玉佩,触感冰凉的玉石表面突然浮现出温热的纹路,与地面逐渐成型的阵法产生共鸣,震得他虎口发麻。

    四周的书画开始发出低鸣,张旭的狂草墨迹化作黑色游龙在墙上游走,王希孟的青绿山水泛起水波,将整幅画变成流动的深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连悬挂字画的鎏金挂钩都开始扭曲变形,发出金属撕裂的尖啸。

    路人踏入二楼的刹那,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墙面流转的光影。他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温润的玉石表面划出细密的纹路。\"柳老板,\"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多年浸淫阵法的自信,\"这二楼的布置暗藏乾坤。不过对我而言,无需等到日落。\"

    话音未落,他已利落地解下背囊,从中掏出一瓶矿泉水。瓶盖拧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在静谧的厅堂里格外清晰。他仰头猛灌一口,喉结剧烈滚动,矿泉水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衣领。突然,他猛地转身,双颊鼓起如蛙,口中的水如箭雨般喷射而出!

    水流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弧线,精准地击中墙上悬挂的《桃源春宴图》。刹那间,画中桃花纷纷坠落,化作片片金箔在空中盘旋。原本静止的画中人物突然扭曲变形,露出狰狞的面孔,发出刺耳的尖啸。整面墙壁开始剧烈震颤,书画卷轴纷纷脱落,露出背后暗藏的朱砂符咒。柳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湘妃竹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随着水花飞溅,画中原本鲜活的桃林瞬间枯萎,宣纸上泛起蛛网般的裂纹。整面墙壁发出齿轮转动的轰鸣,春夏秋冬四幅巨作同时翻转,露出背面布满符文的青铜板。地面青砖如波浪般起伏,暗藏的机关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燃烧的焦糊味。四季幻象如破碎的琉璃轰然崩塌,残留的光影碎片在空中盘旋,最终化作点点火星消散。

    柳工手中的湘妃竹扇\"当啷\"坠地,他下意识后退半步,玄色长袍下的双腿微微发颤。原本从容的面容瞬间血色尽失,嘴角抽搐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几声不成调的气音。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滚落,浸湿了衣领上金线绣的云纹。

    \"小...小兄弟!\"他猛地弯腰,几乎将额头贴到膝盖,发间的银霜在抖动中簌簌落下,\"是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家族族长和诸位长老即刻就到!\"说话间,他颤抖的双手不停搓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重新直起身时,他佝偻着脊背,连目光都不敢与路人对视,只死死盯着对方的鞋尖,活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

    尘埃尚未落定,路人已垂手而立,周身气势骤然收敛。他微微躬身,衣摆扫过青砖的声响轻若游丝,眼底锋芒尽敛,只剩一片坦诚:\"柳先生见笑了。\"话音未落,他抬手轻拂袖间沾着的水渍,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玉佩边缘,似是在平复激荡的内力。

    \"我此番前来,只求借道前往水潭中的岛中岛。\"他挺直脊背,目光灼灼望向柳工,喉结随着话语缓缓滚动,\"取一样东西。用完即刻奉还。\"说罢再次颔首,动作不卑不亢,发梢垂落的碎发在额前轻轻颤动。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却又在尾音处自然地放缓,隐有恳求之意。

    此时他双手交叠置于腹前,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收紧,暴露出内心的紧张。尽管面上波澜不惊,耳尖却因情绪起伏泛起薄红。目光始终与柳工对视,既不闪躲也不压迫,恰似深潭静水,蕴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与诚意。

    话音刚落,一阵沉缓却密集的脚步声从一楼楼梯口传来,仿若战鼓初擂。先是三声闷响,似是靴底重重踏在石阶上的震颤,紧接着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伴随着金属环佩相击的泠泠清响,如同某种隐秘的暗号。六个人的脚步声错落有致,却又整齐得如同军队行进,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同一节拍上,震得青砖缝隙里的尘土簌簌掉落。

    柳工喉结剧烈滚动,原本松弛的下颌肌肉瞬间绷紧,墨色瞳孔缩成针尖,如同被惊动的夜枭。他玄色锦袍下摆翻飞如旌旗,带起的劲风掀动廊下悬挂的书画卷轴,三步跨出时青砖表面竟留下淡淡掌印。待脚步声震得梁柱微颤,他已双手交叠贴紧腹部,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连腕间羊脂玉扳指都被捏得微微发烫。

    灰袍老者踏入门槛的刹那,柳工如同被按下机关的木偶,脊背弯成满月,额头几乎要叩在绣着金线云纹的靴面上。老者银发如霜雪披散肩头,松垮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蚯蚓状的青筋,左眼蒙着块绣满暗纹的黑缎,唯有右眼如淬毒的匕首,透过金丝眼镜射出冷光。他袖口垂下的鎏金锁链缠绕着半截兽骨,每走一步便发出幽微的骨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