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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破苍穹 第570章 赤焰修阵,人心如针

    船队回到赤焰城时,天色已被黎明的薄雾拉扯成灰白。落针崖上的阵火还在,炉台边几名阵师面色憔悴,却仍握着手中的符笔与针匣,像不肯从一场过度耗损的守夜中完全醒来。陈浩把那枚被封存的匣片安放在方拙准备的第二重匣套里,外层的朱墨与九针共同压住它的余音,仿佛给一头躁动的兽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城中汇报简短而繁杂:白霜雪与南宫青月回报北区墓群部分铭纹已被抹除,但仍有两处登记铜牌未寻;流光的潮印回讯显示,珊瑚古域的主机虽被暂时抑制,却激活了多处备援节点;而城内民间已有零星恐慌,几家渔户来报称夜里有人影在渔村记名性的墓区徘徊。总之,影面者与血海残党的网络尚未被完全斩断。

    方拙的脸色沉重。他一边审阅阵卷,一边指挥手下:“陈浩,你与我把匣片与残留的纹理同步扫描。城中、郊外、海域三路同时搜缉,我会把落针崖现有的三生阵做临时加强,但依赖一处阵眼不足以长久。我们需要扩展阵网,搭配海灵与几处外域盟友,稳住整个防线。”

    陈浩听着,点头道:“先把本城能影响的点封住。白霜,你带人把城北三处墓群彻底查清;青月你去南面的渔村,堵住可能的转运路线。流光,你守着港口与潮印回线,若有外舟从海路试图接驳任何登记器物,立刻以潮印截断。”

    白霜雪与南宫青月的回应沉稳而果决,流光则低声道:“我会在港口布三重潮印:浅印用于探测、次印用于牵制、深印只在最危急时启动。现在海面还有余纹残留,若起风,我们须先撤!”

    这一日的工作节奏被压缩得紧凑而残酷。陈浩与方拙并肩坐在炉台前,灯火摇曳,指尖在匣套上来回摩挲。方拙从卷轴里抽出几页残版:“这是一份古旧碑帖的残章,记载着某种‘名录统摄’的排列法。据记载,若把名册与潮纹并置,便能把海与岸的亡灵合并呼唤。影面者他们用的登记规则,正与这套旧章相近,因此我们怀疑——他们的根主并非本地土匪,而是有学究背景的‘祭术官’。若要斩根,恐怕得找到那人或他的传承痕迹。”

    陈浩沉默。他早在夜里与珊瑚古域交手时,便隐约感到这套技艺里有学术的冷静与条理,绝非饥饿的盗匪所能全部自创。影面者背后,必有一位曾在旧典中钻研过“名与潮”之术的学者——或许是被放逐的旧官,或是海域某处的隐修者。他们的动机复杂:既想复位旧日的权能,也可能把亡灵化作某种劳力,再者更危险的,是用名册控制活人的恐惧与顺从。

    “我们要去找线索,先从城里那些被点名的家庭着手,”陈浩说,“那些被记名的,或许有一个共同的历史片段:债务、仇家、或一场古旧的祈祷。若能找到这些共同点,或许能反推出谁最有动力、又最有资源去发动这么一套布设。”

    方拙点头,随即又说:“还有一个问题:你的代价。你把命核与针意绑在一起的手法,把那股自由意志改写成了律令,但我们的封锁需要时间与人力。你在三生阵里付出的‘记忆碎片’需要有人替你补回,否则未来你在关键时刻可能会因一处记忆缺失而犹豫。城里不乏愿意做这一代价的人,但是谁,如何替换,这是问题。”

    陈浩把手按胸,眸光微黯:“若要有人代我承受,我并不愿把这份重担强加给别无选择的人。白霜、青月,她们是战友,不该为我的选择付出过多。若真有替补之法,只能出于自愿,并须过衡量与考验。”

    方拙沉吟片刻,然后从卷轴夹层里抽出一张小纸札,上面写着几个名字与一段古旧的契文。纸札的字迹古拙,但其中有一句是: “以心为枢者,可借人之愿以植新律;以血为价者,将失名亦得安。” 方拙的神色更稳重:“我们在城里与诸宗派的联络里,有不少人可能愿意为大局牺牲——但必须先行磋商与筛选。你若要减少自己后续的损耗,我可在宗派间引荐几名愿意试炼的人选。”

    陈浩沉默良久,最终只是点头。他知道,选择一旦展开,便无回头路;但他也知道,若要守住不让这世间再被名册所操控,自己必须承担比他想象更多的责任。

    ——

    当天夜里,白霜雪带着小队先去城北一带的三处墓群。她们手中带着方拙特制的回路镜,一面念术一面把墓碑上的铭纹与附近土壤中的微符抽取出来。白霜雪的速度极快,冰剑配合归元之意,一处处铭纹像落叶被剪下一样安静、无声地消散。然而在最后一座墓前,她们发现了一处不同寻常的祭坛:石龛中摆放着一枚铜铃,铃体上刻着与影面者符纹相近的细线,且铃内包裹着一小卷纸札,纸札上写满了被点名的人名,排列成表格。

    白霜的手指在纸边划过,眼神变得薄如刀锋:“这是一份登记表。不是随手所写,而是整齐排版,像官府的账册。有人在有计划地把姓名变成一种可流通的货币。”

    她传讯回阵,陈浩收到后立刻赶来。二人对着那张登记表良久无言。纸上每一行名字旁,都隐约记着一个符号:一箭、一环、一滴似血。白霜雪冷冷道:“他们把不同的亡灵分成等级,或可用于不同祭事。这等人,想必不是肆意为之。”

    陈浩把铜铃拿在掌心,闭目感应。那铃里残留的回声恰似昨夜匣片里的余波,他把手中的回路镜靠近铜铃,镜面里映出了一列列符纹如何在夜里被点燃、如何被回收、又如何被打包运走。图像里的路径直指向南方一个小渔村的旧仓库——正是他们几日前发现的一个登记点之一。

    “去把那处仓库的人清干净,断开他们的转运路线。”陈浩说,“但别杀戮。那些做事的人,多半被恐惧或利益驱动。我们先把工具摘下,再把他们请到陈述前来坦白。记名的人需要被解放,更多的人需要知晓他们的名字已被拿走的事实。”

    白霜点头,随后她与南宫青月一同飞速出发,手里握着那张登记表与铜铃。夜色里,她们像两把利剑,割断了城郊的几处流通链条。

    ——

    与此同时,陈浩与方拙在落针崖中筹备下一步的阵网扩建:在城内外增设数处小型“命针栓”,这些栓将以九针的意志分流匣片的呼号,把登记频率稀释成无法形成合流的杂音。方拙制作的方案复杂且危险:若操作不当,反而可能把本来局部的回路加密成更难以捣毁的多层链接。为此,他们决定采用“分针并行”的方法:以三人一组的“代枢小队”进行短时承载试验,先由受过阵法与针诀双重训练者短暂承担匣片的回路负荷,然后在安全时刻把回路一寸寸削平、以归元洗成无害的灰烬。

    陈浩看着一位名为“凤茗”的年轻术者,他的面色平静但眼里有不安——这是候选的志愿者之一。陈浩走过去,对他说:“你真的自愿吗?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试炼,你可能会付出记忆,或一部分生命力。若你有二心,今可退。”

    凤茗抬头,目光如水:“师兄,我读过无数亡者的名字。他们走得无声,我们不能让有人把这种无声当作工具。若我能用一部分自己换来别人的安宁,我愿意。”

    陈浩的喉间有一阵酸涩。他轻轻点头,把手放在凤茗的肩上,像施了一个很小的护符。方拙在一旁吩咐安排,阵师们打开第一批预备阵眼,一切如紧绷的弦般步入运行。

    就在此刻,港口方向突响巨响,一声长而沉的轰鸣伴随着水雾翻涌而来。流光立刻传讯:“赤焰东堤被破——似有人自海面引潮,东堤处海墙出现裂隙,潮水正往城中涌来!”她的声音在回讯里急促异常,“我这边的海灵被牵扯着,力不从心,需支援!”

    方拙脸色一变,陈浩瞬间把胸口的匣套抱紧,一声令下:“所有能动的人立刻退入城中防线,白霜、青月,速回港口!我去东堤支援,方拙留守落针崖,继续维稳匣子与三生阵。”

    白霜雪和南宫青月的回讯像闪电般到来:“收队!速返!”她们扔下一切,纵身向船队奔驰而去。海面上,远处的黑影更密,像无数张张破碎的网正在向赤焰城逼近。陈浩没有回头,他拔出轮回之针,裁决之意在掌间整列,既要抵御正在逼近的潮水,也要挡住可能从海上涌来的被点名亡灵。

    落针崖的晨雾被远处翻涌的潮声撕碎,晨钟般的警报在城中响起。陈浩站在东堤断裂前,迎着涌来的黑浪,眼里却映着一张又一张被登记过的名字,像潮水里隐隐闪现的亡影。他抬手,九针之意在胸中如同被拔紧的弦,抵挡这即将来的代价。

    海水冲上堤脚,像有千万根手掌在抓挠。陈浩知道,这一战,将是对他们刚刚用针意换回的那丝安宁的第一检验——也是对他个人代价的试探。若他再敢犹豫,那被登记的名字将会在这夜里,被一一召回,成为真正的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