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针破苍穹 > 第573章 珊瑚令约,殷家影网

针破苍穹 第573章 珊瑚令约,殷家影网

    仓库门口的对峙像一根被拉得发紧的弦,几息之内便会响彻整片夜色。那名自称殷氏外圈的使者站在暗红布衣的队列前,胸前珊瑚纹章在微光下闪出幽冷的反光。他的脸并不显老,五官端正,只是眼底有一种习惯于算计与等待的冷漠;他的话一出口,便像一柄横亘的裁决刀,带着家族的厚重与命令的权威。

    “殷家不欲毁城。”为首之人语气平静,仿佛在宣读家令,“殷家要的是‘物’而非人命。你们赤焰若把登记物归回,殷家就此息事,不会再扩张登记网络。且殷家可承诺:在未来十年内,不在中州沿岸以登记为业,若有违背,殷家可受世人合议之罚。”

    方拙闻言眉头微动,但很快又回以冷峻:“一家之言难信,殷家若真以此为诺,何以在暗中布网?若你们是来赎物便换回和平,那请把殷家的家谱、账簿、发运记录一并托出,接受城中合议者查验。否则交物,我们便有理由怀疑这乃是换取时间与机会的借口。”

    那殷使者没有立刻反驳。他轻抚胸前的珊瑚纹章,目光略作游移,似乎在衡量一件更大的事。夜色里,他的身侧几名随从互相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人伸手递出一卷被油纸包裹的卷轴,卷轴边缘上绣着殷家的暗纹。那使者缓缓将卷轴推到陈浩面前,表情带有不容回避的恳求:“若你们同意暂时交还这些登记物,殷家可从这卷中挑出数处登记点之坐标,并承诺在你们监督下销毁。你们可命关押者交验,若殷家虚言,我殷家甘受惩罚。”

    陈浩看着那卷轴,心中有一瞬的摇摆。殷家若真如方拙所言是带有传承与资源的族群,那么他们的发运账册与档案会是寻找根源的关键证据。把这些账册拿来接受公开检验,无疑能一举揭开很多谜团,但前提是——殷家必须信守诺言,不可背后作对。眼下影面者残党尚未被厘清,夜烬也并非完全可信,赤焰城此时最缺的是时间与情报,而非空谈。

    白霜雪的语气在夜里如霜刀:“若这是陷阱,殷家便要为今晚的风声承担后果。你们来取物,带走登记物,赤焰便不会阻你们离去。但若你们转身去做其他事——殷家的每一名族人都将在我刀下偿命。”

    殷使者神色一僵,他缓缓举起手,脸色微红,随即低声道:“殷氏之中亦有异见。今日之举并非全宗一致。我们也有不欲再执旧典之人。你们若信我,请给我一份保证:殷家挑的数处点在你们监视下拆除,我方领导层若再起波澜,将以族产担保并受赤焰城审断。”

    言罢,他把卷轴交到方拙手中。方拙的手指接触到纸面时微微颤动,阵师的敏感让他能从纸的纹理里嗅出被湿气浸过的海盐味,也嗅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方拙平静地拆开包布,抽出卷轴,一道道古旧的字迹在油纸上浮现,字里行间夹着货运的记录、登记器的编号、运送人名与发货方向。

    “确有通往外域的运单与座标。”方拙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些记录指向三个重点:一处在离岸不远的‘碧落礁’(珊瑚古域的一隅),一处在更北的‘裂星坟场’,最后一处则是城外的一个秘密仓库,代号‘殷·第九囊’。若这些都属实,殷家在地域、运力与资源上的确具备让登记网生根的条件。”

    夜烬在暗处冷笑一声,嘴角透出不屑:“殷家自知有所亏欠,今日派出分支来回收,只因有人在家中挑动‘执典’旧爱者与新野心者之间的分歧。你们若接受,他们能把部分物件还回;若不接受,他们便以更残忍的方式把名册散布到更多村落里。选择很简单:接受交换,或在下一轮更大损失中自保。”

    陈浩沉思了片刻。情势确实如夜烬所言,若拒绝谈判,殷家可能彻底撕开底牌,把登记物带走到家中,凭借其资源与外域联系,把登记点散向更远之地,形成比现在更难扑灭的网络;若接受谈判,虽能短时间取得线索,但风险是给了对方喘息之机。陈浩压下心头那股对权贵家族的不信,眼神之中多了一份算计与冷静:“我同意暂时交换,但有三个条件:其一,残党在现场拆除登记器材,赤焰城派人监督,拆除过程须录像可查;其二,殷家派来的必须是一名可被誓约约束的代表,并交出其族中一份作为担保的世代铭册;其三,若殷家在拆除后仍有任何违反,我们将把整个卷轴与今夜证据公开,召诸部合议,直至殷家灭亡。若你们接受,就把你们的代表与担保物当场交出。”

    殷使者听罢,脸上掠过复杂。他并未当场答应,反而示意身侧随从后退半步,低声与对方耳语。片刻后,他又抬起头来,语气稍带迟疑:“殷家可接受第一、第三项条件。至于第二条——世代铭册为家中至重之物,殷家不可能草率交出。但我可以暂交‘殷·执三九’的账册作担保,若我殷家再有违规,你们便以此账册为证,声讨殷家并没收其族产以偿还灾害之失。”

    方拙眯起眼,手中卷轴的边缘在夜色里微光闪动。他深知家族的“世代铭册”往往含着比账册更深的权利与暗纹,若殷家真交出的是一份普通账册,赤焰城或许难以彻底控诉其远端势力;但若不能暂时取得线索,他们就失去探根的机会。权衡之间,方拙最后点头:“以‘殷·执三九’的账册为担保可行,但我们需在城中设下封印,第二重审查需在方拙、流光与我城几位掌门共同见证下进行。殷家若违约,今日交出的账册将被当作公开证据并上报涉海盟议。”

    殷使者终于郑重地递上一枚印玺,这是殷家的一方私印,印面以珊瑚纹与家徽交织,颜色深碧如海。印玺落在方拙手中时,像把夜色里的某种确定性递了过来。殷家代表口中道:“若赤焰方遵守此议,我等撤去登记物,立见证人,解体今日在你们城内仓库所收之登记器材。”

    双方在最危险的边缘达成协议,空气稍微松弛了一些。夜烬在一旁的阴影中露出一抹笑:“不错,家族的算盘有时候也会落在理性之上。你们就该庆幸有条可以谈的线索。”他说完仿佛又想到什么,忽然转身去对殷方的一个中年随从低声质问了几句。那随从面色瞬变,显然夜烬所说的某件事触到了他们的痛点。

    就在所有人以为夜戏告一段落时,城门外忽起一阵骚动:远处白霜与南宫的传讯急促传来,告知北区另一处登记点遭遇突袭。那处地点不在殷家账册的清单上,而是在另一名为“执典余主”的旧籍下被单独列为高优先点——也就是说,影面者的网络里,至少还存在一股未被殷家直接控制的力量,他们可能是操盘者真正的替代体;殷家不过是其中一环或是受害者之一。

    陈浩的心猛地一紧。他把卷轴与印玺夹好,倏地抬头望向远处黑影中的夜烬,那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陈浩冷冷道:“既然殷家愿意交涉并出账册为证,我们暂且收下证据。但你们若在背后有别的手段、或与影面者有更深的往来,今日绥靖不过是引狼入室。”

    殷使者对视陈浩,深吸一口气,说:“若这是权衡,赤焰城可请盟议。殷家会按约受检。但殷家求的,不只是物——是时间,是家族的尊严。你们若要深入追查,殷家恐将被拖入更难以脱身的黑潮中。”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被家规与血缘所裹挟的无奈。

    方拙在这一刻发出命令:先把仓库内的登记物按协定拆解并由赤焰人手记录,交由方拙与流光暂时保管。殷家方面要在城中派出二名代表与两位族中贤者,作为今后拆解与交接的见证人,同时在三日内到赤焰城受合议审查。若殷家在期限内未到,赤焰城有权将殷·执三九账册公开,召诸海域盟议动用制裁。

    殷使者沉默片刻后,终举手应允。随着约定达成,双方的紧张并未完全散尽,但至少把一块重要的石头掀开,露出尘封底下的更多线索。方拙吩咐手下将仓库中尚未搬出的登记器材都装箱标记,并以阵符封禁,交由数名受信任的术者看守。陈浩与白霜、南宫一同监督装箱,夜烬从阴影中退去,像风一般消匿在街角,留下那枚印玺在方拙掌中散发淡淡的旧日海气。

    夜深了,赤焰城暂时回归忙碌后的疲惫。陈浩站在仓库门前,望着刚才对峙的方向,那些人影与声音犹在心头回荡。他把手按在胸口那处仍存余温的空洞,隐约感到一种熟悉的针痕在那处轻轻跳动——像某个他曾极力回避的名字在暗中敲门。

    他深知,这场风波虽暂且以协定平息,但真正的漩涡仍在更远处等着他们。殷家可能是根之一,也可能是被利用或被对立的一支;无论如何,登上这条线的每一步都必须谨慎,因为一个家族的尊严、一段古旧的账册、一枚看似可交易的匣子,都足以把他们拖进比现在更为险恶的深海。

    陈浩让人把那卷轴与印玺送回落针崖的密室,并下令方拙在三日内组织合议者前来查验。随后他独自站在仓库外,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根针,直直刺向远方的海。夜风里,远处珊瑚古域的波光闪烁,像是有人在海面上悄悄点燃了某样东西。陈浩闭目,双手拢作合十的姿势,像在替被记下的名字祭拜,也像在为自己接下未知的代价祈祷——他知道,真正的追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