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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白话合集 第六部分第171回第180回(第1/2页)

    第六部分第171回用奇谋官军纵火施奋勇贼将亡身

    邺天庆从西山一路疾驰赶回樵舍,远远望去,岸上二十四座营盘烈焰腾空,热浪滚滚,根本无法靠近。为了保命,他只能急切地寻找宁王宸濠,打算一同逃亡。

    而另一边,徐鸣皋在二十五日与宸濠水师短暂交锋后便收兵回营。到了初更时分,王守仁再次调兵遣将,命徐鸣皋、卜大武、徐庆、包行恭、狄洪道等人率领军队渡湖。三更过后,接近四更时,船队抵达对岸。徐庆和包行恭当即分出一半兵力,前去焚烧岸上的贼寨;徐鸣皋、卜大武和狄洪道则继续率领水师快船,从下游向上游进发。

    此时,伍定谋在西山成功烧毁敌军粮草后,驾船悄悄绕到上游,来到宸濠水师方阵后方。正值黎明时分,西北风呼啸而起,他立刻将四十艘装满鱼油、干草,并撒上硫磺、焰硝的快船一字排开,点燃引火之物,借着风势,朝着方阵猛冲过去。刹那间,贼军水寨方阵陷入一片火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红色的火光照亮水面,浓烟遮天蔽日。宸濠的船只因被铁锁相连,无法拆解,将士们无处可逃。宸濠心急如焚,一边焦急地盼着岸上的士兵驾船来救,一边回头张望,却见岸上营寨也是火光冲天,熊熊大火蔓延天际。他想逃上岸,却被宽阔的湖水拦住去路,根本无法跳下船。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雷大春斩断一艘小船,奋力划桨疾驰而来,大声喊道:“千岁莫慌!雷大春在此,快下船上岸!”宸濠见有人来救,稍稍镇定,连忙逃上小船。雷大春催促水手拼命划船。

    小船没驶出多远,只见下游一艘战船迎面撞来,船头立着一员大将,手持大刀,高声喝道:“逆贼休走!大将徐鸣皋在此!”宸濠见状,吓得肝胆俱裂,慌忙躲进船舱。雷大春毫不示弱,大声喝道:“来将休得张狂,看箭!”随即拈弓搭箭,一箭射向徐鸣皋。原本这一箭是瞄准徐鸣皋咽喉而去,却不料被风一吹,箭矢上扬,正好射落了他的盔缨。徐鸣皋大吃一惊,担心对方还有第二箭,不敢大意,全神贯注防备。就在这一瞬间,雷大春迅速转动船舵,小船借着风大水急的势头,向下游疾驰而去。

    徐鸣皋想要追赶,却已来不及,只好调转船头向上游划去。他抬头望去,上游的方阵已是烈焰飞腾,炽热的气浪让人无法靠近,阵中传来的哭喊声震天动地。徐鸣皋心中盘算:“贼寨水师已被烧毁,我何必再往上流去?况且宸濠向下游逃走,必然会上岸躲藏,我不如追上岸去!”于是,他将船停靠岸边,弃舟登陆,开始追寻宸濠的踪迹。正巧,他遇见了从贼军旱寨后面杀来的一枝梅。徐鸣皋大声喊道:“慕容贤弟,可见到宸濠?”一枝梅听到有人呼喊,定睛一看是徐鸣皋,便回应道:“大哥来得正好!我没瞧见宸濠,咱们会合一处,先去杀散他的大队人马吧!”徐鸣皋摇头道:“只杀小兵无济于事,自古道‘擒贼必擒王’,只有抓住贼首,敌军才会溃散。”一枝梅点头赞同:“既如此,我便与你一同寻找逆贼,这里有李武等人留守即可。”徐鸣皋又说:“徐庆、包行恭也快过来了,贼寨已被烧毁,敌军大乱,有他们五六人在此,足以抵挡。”说罢,二人放下长兵器,拔出利刃,施展飞檐走壁的功夫,沿着下游方向追赶而去。

    他们顺着河岸搜寻许久,却一无所获。这时,周湘帆率领军队从水路赶到并登岸。一枝梅见状,大声喊道:“周贤弟,你来迟了!水陆二寨都已攻破!”周湘帆解释道:“并非小弟故意来迟,实在是风向不顺。既然水陆二寨已破,逆贼可曾捉住?”一枝梅摇头道:“我正和徐大哥追寻逆贼下落。”周湘帆连忙问:“二位可见那贼往何处去了?”徐鸣皋答道:“我见他乘一只小船向下游逃去。”周湘帆思索片刻说:“我来时,见有一只小船扯着风帆,速度极快,在夹湖口进了港门,不知是不是宸濠的船?”徐鸣皋追问:“那船是什么样子?”周湘帆回答:“是一只矮篷的飞划。”徐鸣皋肯定地说:“没错了!贤弟既见他进了港口,我们就去那里搜寻!”说罢,他带着周湘帆的兵卒,风风火火地朝着夹湖方向赶去。

    再说伍定谋用四十艘火船烧毁贼寨水军方阵后,正在四处拼杀,忽见雷大春带着宸濠逃出水寨,赶忙派王能、徐寿驾船追赶。然而,湖面浓烟滚滚,遮蔽了视线,很快就跟丢了目标。二人无奈将船靠岸,准备上岸继续追捕,却迎面撞上了从西山赶回的邺天庆。双方二话不说,徐寿、王能便与邺天庆激烈厮杀起来。邺天庆一心寻找宸濠,无心恋战,边打边退。徐寿、王能紧追不舍。

    正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一队兵马从对面杀来,军中齐声高呼:“莫要放走逆贼!”徐寿、王能一听,知道是己方援军,顿时斗志倍增。原来,这是徐庆、包行恭率领的军队赶到了。徐寿、王能见状,高声喊道:“徐大哥、包贤弟,一同杀敌!”话音未落,徐庆大手一挥,所部兵马迅速将邺天庆团团围住,如铁桶一般。此时的邺天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奋力挥舞着方天画戟,戟影翻飞,如怒龙搅海,左冲右突。徐庆、包行恭、王能也毫不示弱,与他展开殊死搏斗,战场上血肉横飞,沙尘漫天。尽管邺天庆勇猛异常,但终究寡不敌众,渐渐体力不支。他大喝一声,画戟横扫,杀出一条血路,猛夹马腹,朝着东南方向落荒而逃。徐庆等四人紧追不舍。邺天庆被追得急迫,突然拈弓搭箭,等徐庆等人追近,一箭射向徐庆。徐庆等人只顾追赶,没提防冷箭,肩头中箭,不得不停下脚步。包行恭等三人见徐庆停步,知道他中箭受伤,也只好停下,眼睁睁看着邺天庆逃走。

    邺天庆骑马朝着东南方向狂奔,一心想要找到宸濠。正跑着,斜刺里突然冲出一队步兵,拦住去路。为首的正是徐鸣皋、一枝梅、周湘帆三人。他们搜寻宸濠无果后折返,正巧遇上邺天庆。双方没有半句废话,各自举起兵器便战作一团。此时的邺天庆早已精疲力竭,面对这三位生力军,根本无力抵挡。但退路被堵,他只能咬牙死战。三人在步下灵活腾挪,上下跳跃,专朝邺天庆要害处砍刺;邺天庆在马上竭力招架,左闪右躲,既要护人又要护马,使出浑身解数。然而,即便他勇猛过人,战马却支撑不住了。突然,马匹失蹄跪倒,邺天庆向前一倾,从马头上栽倒在地。一枝梅、徐鸣皋、周湘帆三人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举刀一阵乱砍,邺天庆瞬间没了动静。徐鸣皋上前割下他的首级,众人纷纷说道:“这个贼将今日伏诛,就算宸濠暂时逃脱,他也没了得力帮手!”众人欣喜不已,带着首级返回。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众人回到樵舍,只见水陆两寨大火已灭,但眼前一片狼藉,灰尘漫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味,令人触目惊心。这一场大火,让宸濠的军队死伤惨重,被杀的、被烧的不计其数,只有两三千小卒侥幸逃脱,四散奔逃。李自然也葬身火海。唯独雷大春和宸濠不知去向。

    这时,伍定谋从湖内登岸,与众人会合。在场的伍定谋、徐鸣皋、徐庆、一枝梅、罗季芳、狄洪道、周湘帆、包行恭、杨小舫、王能、李武、卜大武、徐寿共十三位将领,唯独少了焦大鹏和伍天熊。原来,焦大鹏正在沿途护卫圣驾,伍天熊则留守大营,与王守仁一同守营。众人相聚,纷纷说道:“虽然让宸濠和雷大春逃走了,但能获此大胜,不愁宸濠再成气候。”伍定谋分析道:“我料宸濠逃不远,哪几位将军愿分头搜寻?”徐鸣皋、一枝梅、徐庆、周湘帆四人立刻应声:“我等愿往!”伍定谋点头安排:“四位将军即刻出发,守住各处要隘,明察暗访。我们先将喜讯禀报王元帅,让他放心,就请他继续驻扎南昌等候圣驾。我们暂在此屯兵,与南昌形成犄角之势。待圣驾到来,或是擒获宸濠后,再合兵一处。”说罢,徐鸣皋等四人便离开樵舍,踏上了搜寻宸濠和雷大春的征程。宸濠究竟何时会被擒获?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2回觐天颜元帅辞功奏这状娄妃引罪

    徐鸣皋、一枝梅、徐庆、周湘帆四人领命后,各自前往不同方向搜寻宸濠的踪迹。这边伍定谋则将各部士兵集结起来,安营扎寨,又派遣王能、李武渡过鄱阳湖,前往南昌向王守仁报捷。

    王守仁见到二人归来,得知前方大捷,难掩欣喜,赶忙询问火烧敌军水寨、旱寨的详细经过。王能、李武将战斗过程细细道来,又提到宸濠与雷大春趁乱逃脱,目前徐鸣皋等人已分头追踪。王守仁听罢,虽为胜利高兴,却也懊悔未能当场擒获逆首,随后命二人先去休息。

    再说武宗自荆州启程后,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路,这日已临近南昌。探马迅速将消息传入城中,王守仁得知圣驾将至,立刻下令全军将士前往南郊迎接;同时派人快马加鞭,赶往樵舍,调回伍定谋所部军队。

    圣驾抵达南昌后,王守仁率众人迎接,恭请武宗以宁王府为行宫,武宗欣然应允,一行人浩浩荡荡入城。此时的宁王府早已重新修缮,焕然一新。武宗进入行宫后,百官行过朝见大礼。

    武宗迫不及待地询问王守仁:“如今宸濠可曾擒获?”王守仁如实奏报:“启禀陛下,宸濠与雷大春仍在逃。臣已命徐鸣皋、周湘帆、一枝梅、徐庆四人四处明察暗访,誓要将其捉拿归案。他们已出发六七日,目前尚未传回消息,人也未回营。”

    武宗神色凝重地说:“宸濠不仅叛国谋逆,还暗中派刺客行刺朕,罪大恶极!若不是爱卿派焦大鹏救驾,朕险些命丧他手。如此逆贼,绝不能让他逃脱!”王守仁连忙宽慰:“陛下放心,臣既已派人全力追捕,谅他插翅难逃。”

    武宗又问:“宸濠的家眷,还有宜春王拱梌,如今还在监禁中吗?”王守仁答道:“这些都是重犯,臣不敢擅自处置,一切听候陛下圣裁。”武宗想起一事,问道:“朕听闻宸濠有个娄妃,贤良淑德,爱卿可曾听说过?”王守仁点头:“臣也有所耳闻。”武宗追问道:“那娄妃也被监禁了?”王守仁回禀:“宁王府众人,现已全部分别监禁,等候陛下旨意发落。”

    武宗感慨道:“爱卿这两年多来转战各地,未曾有过片刻休息,朕记挂于心。”王守仁谦逊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况且臣才能有限,全靠众将士冲锋陷阵、不辞辛劳。”武宗却道:“将士们固然劳苦,但更离不开主将运筹帷幄,爱卿此次功劳巨大。”

    王守仁连忙推辞:“臣不敢居功,此次火烧樵舍、大破敌军,全赖吉安府知府伍定谋精心谋划,他谋定而后动,才能一鼓作气取胜。伍定谋胆识过人,智谋更在臣之上。”武宗闻言,对伍定谋颇为赞赏:“听爱卿所言,这伍定谋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王守仁肯定道:“他不仅有才智,更有过人的胆魄。”武宗又问:“伍定谋如今在何处?”王守仁回奏:“他目前还在樵舍屯兵,臣已派人调他前来,尚未抵达。”

    武宗接着问:“徐鸣皋等十二员大将,谁最为出色?”王守仁认真答道:“他们个个足智多谋、胆识过人,又对朝廷忠心耿耿,都是国家栋梁,难分高下。”

    武宗想起旧事,问道:“爱卿屯兵吉安时,非幻道人、徐鸿儒、余七摆下的非非阵,究竟是如何破解的?”王守仁解释道:“破阵固然多亏七子十三生相助,但其中出力最多的,当属女子余秀英。”

    武宗好奇:“这余秀英是什么人?”王守仁详细说明:“她出身不算清白,本是余七之妹、白莲教徐鸿儒的徒弟。但她幡然醒悟,弃暗投明。据玄贞子所言,她与徐鸣皋有姻缘之份。徐鸣皋陷入阵中时,正是余秀英将他救出;破阵时,她又献出两件宝物,因此破阵她居功至伟。破阵后,臣考虑到她有功于国,又因玄贞子再三嘱托,便让徐鸣皋与她成婚。后来攻打南昌离宫,也多亏了他们夫妻二人。”

    武宗点头:“余秀英改邪归正又立了功,让他们结为夫妇,倒也合情合理。朕听说离宫内珍宝无数,爱卿可曾清点?”王守仁回禀:“每件物品都已登记在册,以备陛下核查。离宫现已封锁,并派心腹将士严加看守,以防意外。”

    武宗问完诸多事宜,便命王守仁等官员退下,自己回宫休息。

    午后,武宗接连下了三道谕旨:其一,命王守仁通告各省、府、州、县,无论军民,全力捉拿宸濠,若有包庇隐匿者,同罪论处;其二,令各路赶来勤王的军队即日撤退,返回各自驻地;其三,急令许泰所率大军从南京撤回京师。王守仁接到谕旨后,立刻着手安排各项事务。而武宗刚到南昌就知晓宸濠在逃,实则是因为王守仁在樵舍大捷后,已快马加鞭上奏报捷,消息提前传到了武宗耳中。

    诸事安排妥当,王守仁又将焦大鹏叫来,详细询问救驾经过,焦大鹏也一五一十地如实禀报。

    次日早朝,王守仁再次前往行宫参见。武宗升殿,百官朝拜完毕,武宗对王守仁说:“朕午时要审讯宜春王拱栣和娄妃,爱卿届时将二人押解前来。”王守仁领旨退下,静候时辰。

    午后,王守仁命人将宜春王拱栣和娄妃带出监牢,先行带入宫内等候。黄门官入宫禀报后,武宗来到便殿,传令先带宜春王拱栣上殿。

    拱栣被带入殿中,只能跪着向前挪动,到金阶前磕头不止,连呼“万岁”。武宗厉声质问:“你身为亲王,不思报国,却纵容宸濠谋逆,该当何罪?”拱栣自知难逃一死,垂头丧气地说:“臣罪该万死,即便粉身碎骨,也难赎其罪。只求陛下开恩,赐臣速死。”武宗冷声道:“你现在知道罪了?可明白背叛朝廷,罪当灭族?”拱栣只是不断磕头,只求速死。武宗命王守仁将他带下,继续监禁,等候处决旨意。

    接着,娄妃被带进殿中。她跪到金阶前,行礼道:“待罪臣妃娄氏,恭祝吾皇万岁万万岁!”武宗问道:“你既是宸濠王妃,他图谋叛逆时,为何不极力劝阻?”

    娄妃长叹一声:“陛下,臣妾一言难尽,请容臣妾细细禀明。宁王起初只是性情暴虐,臣妾便劝他以仁爱治国。那时他虽未全听,但也收敛许多。后来他结识谋士李自然,逐渐被其迷惑,开始招揽死士、建造离宫。臣妾身居内宫,起初并不知情,偶然听闻后便立即进谏。宁王却推说是为了护卫王府,臣妾又劝他以忠信报国、仁慈爱民,无需靠死士护卫。宁王当时似乎有所悔悟。

    “可李自然等人不断蛊惑,说他‘天命所归’,宁王渐渐听不进臣妾的话,还将臣妾视为外人。起初臣妾进谏,他只是不悦;后来见他被迷惑太深,臣妾以死相劝,他却恼羞成怒,将臣妾打入冷宫。臣妾想以死报国,他却派人日夜看守,不让臣妾自尽。自那以后,臣妾与外界隔绝,对宁王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直到南昌城破,臣妾从冷宫中被搜出,才知道他犯下如此大罪。

    “臣妾当时想以死谢罪,但身为钦犯,理应等待国法处置,这才苟活到现在。此事虽是宁王听信妖言、咎由自取,但臣妾也罪责深重。事前没能阻止灾祸发生,事后又无法挽回局面,即便粉身碎骨,也难辞其咎!只是宁王府上下三百余人,有罪之人固然罪有应得,但其中不少宫女、仆役、臣工,实在是无辜受累,还望陛下明察……”说到此处,娄妃已是泣不成声。

    不知武宗听了这番话,会作何回应?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3回朱宸濠夜遁小安山洪广武安居德兴县

    武宗听了娄妃的一番陈述,心中暗自思忖:“都说娄妃贤德,果然名不虚传。她所奏之事,字字句句都将罪责归于自己,没有一句埋怨宸濠的话;言辞间满怀仁爱,还想着为无辜之人求情。我本就打算严惩首恶,赦免其余,如今听娄妃这般恳请,更当以仁爱之心处置此事。”于是开口问道:“你被宸濠打入冷宫多少年了?”娄妃答道:“整整八年。”

    武宗接着追问:“宫中除了你,还有谁进谏过?宜春王平日究竟犯下哪些罪行?你如实奏来。”娄妃恭敬地说:“宜春王的所作所为,陛下圣明,早已洞察,臣妾不敢妄言。况且自臣妾被贬入冷宫,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总之,是臣妾德行有亏,才连累宁王招致灭族之祸。恳请陛下施以重刑,让臣妾以此报答国恩,分担宁王的罪责。即便粉身碎骨,臣妾也心甘情愿。”

    武宗又道:“你方才奏请,首恶当诛,希望朕赦免无辜之人。但究竟谁无罪,谁无辜,你细细说来,朕也愿秉持上天好生之德,不牵连无罪之人。”娄妃谦逊地回应:“有罪无罪,陛下自有明断。臣妾不敢随意指认谁是无辜,也不敢一概而论说谁有罪。一切都仰仗陛下的圣裁。”

    武宗感慨道:“朕早闻你贤名远扬,今日听你所言,果然与传闻相符。只可惜宸濠不听你劝谏,才落得今日下场。”娄妃急忙说道:“臣妾怎敢称贤?若真有贤德,也不会让宁王有此大祸。臣妾实在罪无可赦!”

    武宗见状,心中颇为叹息,随即对王守仁下令:“你先将娄妃带回去,等擒获宸濠后,再听候旨意发落。”王守仁领命,娄妃也磕头谢恩。随后,太监将她送出行宫,押往南昌府,王守仁也退出宫殿,众官员各自散去。

    另一边,宸濠与雷大春从小船逃入夹湖口的深港后,四处张望,见没有追兵,宸濠长叹一声:“我万万没想到今日会惨败至此,如今无家可归,无处可逃,这可如何是好?”雷大春连忙劝慰:“千岁保重。事已至此,着急也无用,不如先找地方躲避,再从长计议。”宸濠苦笑道:“我如今孤身一人,还能有什么长远打算?”

    雷大春胸有成竹地说:“末将有个亲戚,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饶州府德兴县小安山,名叫洪广武。他家财丰厚,良田众多,在当地颇有势力。他喜欢结交英雄豪杰,武艺高强,能敌万人,是末将的姑表弟兄。此前他听说末将在千岁麾下当差,也想让末将引荐,加入麾下。只是当时他母亲尚在,不愿他远行,此事才作罢。去年他母亲去世,末将寻思,千岁不妨先去他那里。他得知千岁驾临,必定热情款待。我们再与他商议复仇之事,他定会答应。而且他结交的英雄众多,说不定能借助他的人脉东山再起。他住的地方偏僻,不易被人察觉,即便有人知道,他也毫不畏惧。村里一二百户人家都是他的佃户,家中兵器齐全。千岁如今进退两难、国破家亡,这是最好的去处。否则,沿途耳目众多,恐怕还会有大祸临头。还请千岁早做决断。”

    宸濠有些犹豫:“多谢将军美意,但万一你表弟不愿收留,我该怎么办?”雷大春笃定地说:“千岁放心,只要您肯去,他绝无不愿收留之理。只是千岁如今的装扮太过招摇,须得乔装改扮一番,以免引人注目。”宸濠问:“如何改扮?”雷大春答道:“无需复杂装扮,您只需脱下龙袍,摘掉金冠,换上末将的衬衣即可。我们昼伏夜行,只要到了小安山,就安全了。”宸濠觉得可行,当下脱下龙袍挂在树林里,摘下金冠,换上雷大春的衬衣。二人等到天黑,便朝着饶州方向出发,一路上白天躲藏休息,夜晚赶路前行,不久便抵达德兴县界。

    小安山位于县城东边六十里外,是一处隐秘的村落,坐落在山坳之中。村里一二百户人家都是洪广武的佃户。雷大春和宸濠又赶了半夜的路,天亮时终于到了村口。宸濠见此地地势险要,四周被树木环绕,青山倒映,风景绝佳,心中暗暗羡慕:“若这洪广武肯收留我,还愿意帮我,仅凭这一处地方,就能藏下不少兵马。若再将山上好好修整一番,不比南昌的宫殿差。只是不知他是否真如雷大春所说?”

    雷大春上前向庄丁打听:“你家庄主在家吗?”庄丁答道:“庄主还未起床。请问客人尊姓?从何处来?与庄主是什么交情?有何事要说?”雷大春道:“我姓雷,名大春,是你家庄主的姑表兄弟,从南昌府来,有要事找他,麻烦进去通报一声。”庄丁又问:“这位客人也是一同来的?”雷大春点头:“正是,他与你家庄主也有交情。”庄丁一听,不敢怠慢,急忙跑进去通报。

    庄丁先找到内宅的丫头,让她去禀报。丫头嫌麻烦:“我记不住这么多话,还是你自己进去说吧。”庄丁无奈:“庄主还没起床,我怎能进去?”丫头说:“我去跟庄主说一声,就说你有事找他,看他怎么说,我再给你传话。要是叫你进去,你再进去。”

    丫头来到洪广武的房间,在床边轻声唤了几声。洪广武醒来,不耐烦地问:“谁在这儿乱喊?”丫头答:“是婢子秋霞。”洪广武问:“什么事?”秋霞说:“家丁王六说庄外来了客人,要见大爷。他本想亲自进来,但您还没起床,不敢打扰,就让我先来通报。”洪广武吩咐:“把他叫进来,我问问是谁。”

    秋霞出去招手示意,喊道:“王老爹,大爷叫你进去呢。”王六走进来,站在房门外。秋霞又进房告知:“王六进来了。”洪广武躺在床上问:“王六,外面是谁要见我?是熟人还是生人?”王六回禀:“两人都没见过,应该是生人。其中一个姓雷,叫大春,说是您的姑表兄弟,刚从南康来。另一个没说姓名,据雷大爷说,也是您的好朋友。让我进来通报,请问大爷有这么个表兄弟吗?见还是不见?请您示下。”

    洪广武思索片刻,说道:“我想起来了,那姓雷的是我表兄,你先请他进来,我去会会。”王六领命出去。洪广武暗自琢磨:“雷大春现在南康,跟着宁王宸濠做了大将,很受重用,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难道是因为我以前说过想跟他一起做事,现在我母亲去世了,他就来招揽我?若真是这样,他可把我想错了。我守着这份家业,享受田园之乐不好吗,何苦去给他当差,受他约束?况且宁王行事不正,我何必去自讨苦吃?且等他进来,看他怎么说,我再想办法应付。”他又疑惑:“跟他同来的人是谁?难道是他的同伴?”正想着,他起身穿好衣服。妻子方氏调侃道:“你这表兄可真是个冒失鬼,大早上跑来见人,难不成是连夜赶来的?”

    洪广武听了这话,心中一紧,暗自思忖:“对啊,他为什么一大早跑来?其中必定有古怪……”洪广武到底会不会收留宸濠?后续又会发生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4回雷大春诚心投表弟洪广武设计绊奸王

    洪广武被妻子的话点醒,心中犯起嘀咕:“这么早赶来,肯定有蹊跷。”妻子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催促道:“你表兄大老远跑来,你还磨磨蹭蹭的,快去见见啊,在这儿发什么呆?难道不想见他?”洪广武解释道:“哪能不想见,只是他这次来,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妻子猜测:“难不成是找你借钱?”洪广武摇头:“就算借钱,亲戚之间帮衬一下也没什么。”妻子越发好奇:“那你还疑惑什么?”洪广武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等我见了他,看他怎么说,再跟你讲。”说完,他利索地穿好衣服,丫鬟端来洗脸水,他就在房里洗漱完毕,准备去会会雷大春。

    另一边,宸濠和雷大春在庄门外等了许久,庄丁才匆匆跑出来,满脸歉意地说:“让二位久等了!我家主人已经起来了,请里面坐。”两人跟着庄丁进了门,穿过两重院落,来到一座宽敞的大厅。厅房朝南,明三间暗五间,十分气派。他们刚在厅中坐定,庄丁又进去端来两碗茶,放下后再次离开。过了一会儿,洪广武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宸濠抬眼打量,只见洪广武身高七尺开外,生得方面大耳,皮肤白净,两道浓眉下一双环眼炯炯有神,高鼻梁、阔嘴巴,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浑身透着一股英武之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洪广武快步上前,先跟雷大春打招呼:“表兄,咱们七八年没见了!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的?这么一大早,该不会是连夜从南康赶来的吧?”雷大春笑着回应:“还真是!一直惦记着你,早就想来看看,可那边事情缠身,走不开。就连姑母去世,我都没能来祭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对了,贤弟现在成家了吧?”洪广武笑道:“多亏表兄挂念,家母去世前两年,我就成了家,如今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待会儿让他们出来给表伯请安。”雷大春连连道贺:“好事啊!还是贤弟有福气,哪像我,东奔西跑十年,一事无成。”洪广武客套道:“表兄太谦虚了。”

    说着话,洪广武的目光不时往宸濠身上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是……还未请教尊姓大名?”雷大春警惕地环顾四周,见没旁人,压低声音说:“贤弟,你恐怕想不到,这位就是宁王千岁!”洪广武一听,惊得急忙跪倒在地:“草民有眼无珠,不知千岁驾到,失迎失迎,罪该万死!”宸濠生怕被人撞见,连忙伸手扶起他,低声说:“先生不必如此!我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你这样称呼,万一被人听见,多有不便。”洪广武心中愈发疑惑,但嘴上还是应道:“千岁身份尊贵,本该恭敬相待。既然您有吩咐,我自当遵命。只是委屈了您,实在不安。”他一边说,一边请宸濠上座,自己在下手相陪。

    雷大春见状,接着说道:“贤弟,我这次来,一来是看望你,二来确实有事相求。以你的英雄气概,这点忙肯定能帮,就怕你不肯答应啊!”洪广武爽快地说:“表兄有话直说!只要我能办到,绝不含糊!”雷大春故意卖关子:“这事你要是肯帮忙,那是绰绰有余。就怕你推脱……”洪广武急了:“到底什么事?别打哑谜了!”雷大春道:“这事儿既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但只要你答应,就成你的事了。”洪广武一头雾水:“表兄,你这话绕来绕去,我都听糊涂了!”雷大春严肃地说:“这事说来话长,贤弟这儿有没有安静的地方?咱们得避开旁人,细细说。”洪广武不以为然:“这儿就挺安静,何必换地方?”雷大春态度坚决:“非静室不可!你若不答应,我这就走!”洪广武无奈:“表兄别着急!行,那就去静室谈。”

    他当即吩咐下人打开内书房,领着宸濠和雷大春往里走。七拐八绕后,三人来到内书房。洪广武再次请宸濠在主位坐下,庄丁献上茶后,他挥手示意庄丁退下,叮嘱道:“没有吩咐,别进来,我们有要事商议。”庄丁应声退了出去。

    等门关上,洪广武迫不及待地问:“表兄,到底什么事?”雷大春长叹一声,开始讲述:“贤弟有所不知,宁王千岁早就听说你仗义豪爽、广结豪杰,一直想邀你共谋大业。只是当时姑母健在,你不便离家,这事儿才搁置下来。后来这七八年,千岁忙着整顿军队、四处征战,也抽不出空。本来形势一片大好,打下了好几座城池,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王守仁,还收了徐鸣皋那帮人!他们带兵反扑,不仅夺回城池,还毁了南昌宫室。千岁虽然奋力抵抗,可王守仁诡计多端,十天前,千岁在樵舍屯兵,水陆两军加起来七八万人,将士也有十多个,结果被王守仁用火攻,一把火烧得精光!当时千岁被困在水师方阵里,四处起火,万分危急。是我拼死把千岁救出来,逃到岸上。本想收拢残兵再战,可全军覆没,只剩我们两人。千岁走投无路,这才想起贤弟。我寻思,你平日里连草莽英雄都结交,没道理不欢迎千岁!你要是肯帮忙,助千岁东山再起,将来他得了天下,你就是开国功臣,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多风光啊!你可愿意?”

    宸濠也恳切地补充道:“先生若能相助,他日事成,我定当重重封赏,绝不食言!还望先生可怜我如今孤身落魄,拉我一把!”

    洪广武听着二人的话,心里却在冷笑:“好你个宁王,朝廷待你不薄,你却叛国谋反!如今败成这样,还想卷土重来?简直可笑!表兄也是糊涂,连良臣择主的道理都不懂,还拉我蹚这浑水!不过,我要是直接拒绝,岂不错过立功的机会?不如先稳住他们,再……”主意打定,他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模样,高声说道:“千岁英明神武,天下谁人不知!如今不过是时运不济。这地方易守难攻,正适合起事!您不嫌弃我,我愿倾尽全力,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您先安心住下,给我一两天时间,我把几个生死兄弟找来,大家一起商量报仇大计。不过,这段时间您千万不要出门,免得惹人怀疑。等计划周全了,就不用怕别人说闲话了!”

    宸濠大喜过望:“先生如此仗义,我铭记于心!”洪广武连忙摆手:“千岁说哪儿的话!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是自古的道理。您不来找我,我还想着去投奔您呢!您能来,是我的荣幸!就别跟我客气了!”说完,他又道:“您和表兄一大早赶来,肯定还没吃早饭。这儿地处偏僻,没什么好东西,我让人准备了些粗茶淡饭,先填填肚子,还望不要嫌弃。”宸濠客气道:“已经叨扰了,日后还得多多麻烦先生。”洪广武应了一声,随即喊来两个庄丁,吩咐准备早膳。

    不一会儿,庄丁端来三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宸濠和雷大春早就饥肠辘辘,见状也顾不上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庄丁撤下空碗,又递来热毛巾让他们擦脸,随后退了出去。洪广武起身告辞:“我先去处理点事,很快就回来。”宸濠点点头:“先生请便。”洪广武究竟要去做什么?他又打着什么算盘?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部分第175回用反言喁喁试妾妇明大义侃侃责夫君

    洪广武从内书房出来,回到内室,妻子立刻迎上来追问:“你表兄跟你到底说了什么?聊完了吗?和他一起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洪广武神秘兮兮地说:“这事说起来可真够离奇的,你绝对猜不到!我都觉得意外。”妻子自信满满:“有什么猜不出的?以前听你说过,表兄在宁王府当差,这次来,八成是想拉你一起去宁王手下做官,对不对?”洪广武摇头:“倒不是这事,但也沾点边。”

    妻子越发好奇:“既然不是,怎么又说沾边?”洪广武神色严肃:“这是件天大的事,你妇道人家知道了反而危险。万一走漏风声,咱们全家都得掉脑袋。不过要是办成了,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妻子急得不行:“咱俩夫妻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有祸我能躲得过?为什么不肯说?难道是坏事,所以瞒着我?平日里咱们什么事不商量,今天怎么就例外了?”洪广武还是犹豫:“不是瞒你,实在是怕你嘴不严,这事儿干系太大。”妻子再三保证:“你放心说,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讲!”洪广武再三确认:“你当真?”妻子有些恼怒:“我骗你做什么!”

    洪广武这才凑到妻子耳边,压低声音说:“你知道和表兄同来的是谁吗?竟然是宁王!他被王守仁打得大败,现在正德皇帝又御驾亲征,南昌的基业全毁了,只能和雷大春逃到咱们这儿。他听说我仗义疏财、广交豪杰,就想让我帮他报仇。还说将来得了天下,封我做王爷。我寻思,宁王虽然谋反,但好歹是藩王,身份特殊。你看他相貌堂堂,说不定真有帝王之相。我窝在这山里,守着祖产,也就是个土财主,一辈子默默无闻。现在机会来了,要是能帮他成事,我就是开国元勋,多风光!可这事儿必须保密,皇帝就在南昌,离这儿不远,万一消息走漏,咱们全家都得遭殃。王守仁手下能人辈出,我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对手。可放弃这机会又不甘心,所以才要格外小心,连你我都得守口如瓶。”

    妻子听完,脸色骤变,快步走到门口,关紧房门,插上闩,又转身跪在洪广武面前,泪流满面:“咱们夫妻一场,我还给你生了两个孩子,自问没对不起你。可听你这番话,我才发现你竟如此糊涂!宁王谋反,犯下滔天大罪,人人得而诛之。你不辨是非,被他迷惑,为了荣华富贵不顾大义。幸好你告诉了我,要是瞒着我,咱们全家都得跟着遭殃!咱们守着这份家业,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非要跟着反贼冒险,不成事家破人亡,就算成了事,也得被人骂一辈子。咱们就算没大富大贵,做个安分百姓,也比助纣为虐强!你要是听我的,就赶紧把他们送走,别蹚这浑水。要是执意帮他,以后封王封侯我都不稀罕,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我实在不愿看到灭族的惨祸!”说完,伏地痛哭不止。

    洪广武见妻子如此,心中暗喜:“我其实哪想帮反贼?不过是试探她罢了,看来她还真明事理。”于是扶起妻子,解释道:“别担心,我就是试试你。其实我正想和你商量怎么处理这事。宁王现在住在咱家,皇帝正在四处捉拿他。我要是藏着他,迟早会被发现;放走他,别人知道了也会说我包庇;去南昌报告吧,又不忍心对表兄下手。你说该怎么办?”

    妻子将信将疑:“你真不打算帮他?刚才的话都是骗我的?”洪广武发誓:“若有假话,天打雷劈!”妻子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依我看,悄悄把他们放走,也别去报告。村里都是咱们的佃户,应该不会乱说。”洪广武摇头:“我想过,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直接绑了送官也说得过去。但还有个折中的办法:我先去南昌报告说人已经控制住,让官兵来抓人,然后赶回来把他们放走,这样既撇清了关系,他们要是再被抓,也怪不到我头上。你觉得怎么样?”

    妻子皱眉分析:“这办法不妥。你报告说人已拘押,等官兵来了却放跑了,到时候人家找你要人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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