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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虎 第804章 国书惊驾

    804 章:国书惊驾(“叔侄” 称谓的朝堂震动)(至元四十二年秋?临安紫宸殿)

    紫宸殿的盘龙柱上缠着新换的黄绸,殿角的青铜鹤香炉飘着龙涎香,却压不住空气中的紧绷。宋理宗端坐在九龙宝座上,冕旒上的珍珠随着呼吸轻晃 —— 三日前刚收到淮东急报,称蒙古 “虎贲互市队” 已抵北关,今日特召集群臣议事。阶下按 “文武分列”:文官以右丞相史弥远为首,紫袍玉带;武官列着殿前司都指挥使,甲叶上的金漆在晨光中发亮。

    “北使阿古拉已在殿外候着。” 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理宗捏着案上的玉圭,指腹蹭过圭面的 “受命于天” 刻纹,忽然问:“那虎纹瓷器,真如传言般刻着蒙古字?” 史弥远出列躬身:“确有其事,釉色仿官窑,却在虎睛处点了北地钴料,透着股张扬气。”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甲士唱喏,阿古拉捧着国书稳步而入。

    阿古拉身着 “互市官服”—— 外罩汉式锦袍,内衬蒙古皮甲,腰间悬着虎纹腰牌,与殿内的朱红地毯形成刺目的对比。他按宋廷礼仪躬身,将国书举过头顶,内侍接过时,指尖触到卷轴的鲛绡封面,竟绣着暗金色的虎首纹(与南宋的龙纹制式相近,却更显凌厉)。

    理宗示意展开,内侍双手擎着卷轴,黄麻纸铺展的瞬间,满殿目光聚焦其上。国书以蒙汉双语书写,墨色沉郁,笔力遒劲,开篇 “大元虎首堡都元帅萧虎,致书大宋皇帝贤侄” 一行字,像根针戳破了殿内的肃穆。理宗的脸色由白转青,左手猛地攥紧,案上的玉杯 “当啷” 一声撞在描金漆盘上。

    “贤侄?” 理宗的声音像淬了冰,猛地抬手扫过案几 —— 那只成色极佳的和田玉杯(去年交趾贡品)划出一道弧线,在丹墀上摔得粉碎,玉屑溅到阿古拉的靴尖。“他萧虎算什么东西!” 皇帝猛地站起,冕旒珍珠剧烈晃动,“一介蒙古鹰犬,敢与朕论辈分?传旨!将这狂悖之徒打入天牢,互市队尽数驱逐!”

    殿前司都指挥使应声出列:“臣请率禁军查封北关货栈,夺回虎纹瓷,以振国威!” 阶下武将齐声附和,甲叶碰撞声震得梁上燕巢簌簌落尘。阿古拉却始终躬身,袍角沾着玉屑,声音平稳如旧:“陛下息怒。我家将军临行前有嘱:‘称谓乃虚,和睦为实。若陛下不喜 “叔侄”,改称 “兄弟” 亦可,只求南北军民少受刀兵之苦。’” 他这话不卑不亢,既给了台阶,又暗露萧虎的底线。

    史弥远在玉杯碎裂时便已蹙眉,此刻见皇帝盛怒,忙出列叩首:“陛下息雷霆之怒!” 他花白的胡须在胸前颤动,“萧虎称‘叔’,固然无礼,却也显其无意称帝 —— 若他真要僭越,何不直称‘朕’?” 这话如冷水浇在火上,理宗的怒气稍敛,却仍喘着粗气:“难道要朕受此屈辱?”

    “非为屈辱,实为边防。” 史弥远叩首更深,“淮东军粮仅够三月,襄阳新筑的城垣尚未完工。萧虎若真动怒,挥师南下,我朝如何抵挡?” 他抬手指向殿外,“江南百姓刚缓过一口气,若再起战事,流离失所者何止千万?虎纹瓷可收,称谓可改,只要萧虎能镇住北境,不让蒙古铁骑南踏,这虚名之争,又算得了什么?” 文官们纷纷附议,称 “丞相所言极是”。

    主战派的兵部尚书却冷笑:“史相这是长他人志气!萧虎狼子野心,今日称‘叔’,明日便要称‘父’,若一味退让,国将不国!” 他这话戳中理宗的痛处,皇帝重新攥紧拳头。史弥远却不急不缓地反问:“尚书可有良策退敌?是愿亲率禁军守淮河,还是能即刻筹来百万石军粮?” 兵部尚书顿时语塞 —— 他昨夜刚收到家信,称淮东粮仓已空,连禁军都在掺糠为食。

    阿古拉冷眼旁观这场争论,忽然从怀中取出第二份国书:“我家将军早知陛下可能不悦,备了另一份,称‘大宋皇帝陛下’,未及辈分。” 他将国书呈上,内侍展开,果然称谓恭敬。史弥远趁机道:“陛下请看,萧虎并非执意羞辱,不过是试探罢了。可暂收此份国书,允其互市,再派密使去淮河,明言‘称谓之事,容后再议’,既保了体面,又留了转圜。”

    理宗盯着两份国书,殿内鸦雀无声,只有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下。他忽然弯腰拾起一块玉杯碎片,指尖被划破,血珠滴在明黄的龙袍上。“就依史相所言。” 皇帝的声音透着疲惫,“将另一份国书留下,虎纹瓷…… 暂存左藏库。” 阿古拉躬身应 “诺”,退出殿外时,听见身后史弥远低声劝皇帝:“虎可镇边,亦能噬人,此刻当以安抚为上。” 秋风从殿门灌入,卷起地上的玉屑,像一场无声的嘲讽。

    阿古拉退出紫宸殿,被引至 “会同馆” 歇息 —— 这处招待外使的馆驿四周,明里暗里站着二十余名禁军,腰间佩刀的鞘口都朝着客馆门。他刚坐下,便有 “侍役” 进来添茶,目光却在他腰间的虎纹腰牌上打转。阿古拉假装解腰带,顺势用蒙文在茶盏底划了个 “监” 字,对同来的张诚使个眼色。

    入夜后,张诚借口 “买笔墨” 出门,见街角的灯笼忽明忽灭 —— 那是宋廷密探的暗号。他拐进一家纸铺,掌柜递纸时悄声道:“史相有话,今夜三更,后门见。” 张诚点头,瞥见掌柜袖口露出半截禁军腰牌(显是乔装)。回馆时,见阿古拉正对着烛火 “擦拭” 虎纹腰牌,实则用针在牌后的布帛上刺字:“宋廷内部不和,史弥远主和,兵部尚书主战。” 烛泪滴在牌上,虎纹的瞳孔处泛出蓝光,像在暗夜中窥伺。

    史弥远回府时,轿帘被夜风掀起,望见自家门楣上的 “端明殿学士” 匾额在月光下泛白。他屏退左右,只留心腹幕僚余天锡入书房 —— 案上摊着两份国书的抄本,旁边堆着淮东军报,最上面一份写着 “盱眙粮仓仅剩三千石”。

    “萧虎这步棋,看似无礼,实则精明。” 史弥远用银簪(罕见地未避物饰,因是私宅)挑亮灯芯,“称‘叔’是试探我朝底线,备另一份国书是留转圜余地。他要的不是名分,是互市的实利,是让陛下默认他在北境的权势。” 余天锡不解:“那为何还要暗绘城防图?” 史弥远冷笑:“既是互市,也是示威 —— 告诉我们,他想打,随时能摸到临安城墙。” 他提笔写了张纸条:“准互市,但需派‘市舶司’官吏同往,名为验货,实为监视。” 折成细条塞进蜡丸,“送与张诚,让他转禀阿古拉,就说这是‘朝廷的诚意’。”

    理宗在御书房翻着《资治通鉴》,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案上的玉杯碎片已被内侍扫走,但空气中似乎还飘着玉屑的冷香。他忽然问侍立的内侍:“史相年轻时,是不是也像今日这般,凡事都讲‘务实’?” 内侍答:“老奴听说,相爷当年在淮东做通判时,为筹军粮,曾变卖过祖传玉佩。”

    理宗摩挲着案上的龙纹镇纸,镇纸是用和田玉雕琢的,与摔碎的玉杯同出一矿。“他总说‘虎可镇边’,可虎若反噬呢?” 皇帝望着窗外的梧桐叶,叶片被秋风吹得簌簌落,“萧虎若真有龙盘虎踞之志,今日的‘叔侄’称谓,便是他日的‘君臣’伏笔。” 他取过纸笔,写下 “密查史弥远与北使往来” 八字,折好塞进袖中 —— 他可以容忍史弥远主和,却不能容忍权臣私通外使。烛火在字上跳动,像在掂量这份猜忌的分量。

    兵部尚书郑清之在府中召集三名心腹将领,厅内未点明灯,只燃着两支蜡烛,将人影投在墙上,像晃动的鬼影。他拍着案上的《临安城防图》(比阿古拉能绘的详细百倍):“史弥远老糊涂了!互市就是引狼入室,那虎纹瓷器里藏的是什么,还用说吗?”

    一名将领起身:“末将愿带五百精兵,今夜突袭会同馆,搜出他们的绘图纸,看史相还怎么辩!” 郑清之摇头:“不妥,会给萧虎南下的借口。” 他指着图上的 “北关码头”:“明日互市队要运瓷入官库,你带人设‘抽检’,故意打碎几箱虎纹瓷 —— 就说‘瓷器有裂,恐辱圣听’,既能折其锐气,又能拖延时日,等我们调兵遣将。” 烛火映着他的脸,皱纹里都是狠劲:“萧虎想在临安撒野,得先问问我手中的刀答应不答应。”

    三更的梆子声传到秦淮河畔,张诚按约从会同馆后门溜出,被一艘乌篷船接走。船行至河心,史弥远的幕僚余天锡从舱内走出,手里拎着个食盒:“史相赐的江南点心,尝尝?” 打开食盒,底层铺着油纸,纸上用米汤写着 “军粮可从浙西调,需北境配合延缓蒙古征兵”—— 这是史弥远想借互市队传递给萧虎的密信。

    张诚用醋蘸着手指,在纸上轻抹,米汤字渐渐显形。他忽然指着河面:“大人看,那边漂着个灯笼。” 余天锡望去,果然见一只羊皮灯在水面起伏,灯笼上画着箭镞(兵部密探的记号)。张诚低声道:“我家将军说,若宋廷有诚意,可先放归去年俘获的三名宋将,以示互信。” 余天锡点头,将食盒推给他:“点心带回,让阿古拉大人尝尝鲜。” 船靠岸时,张诚瞥见暗处有黑影闪过,知道今夜的对话,早已落入第三双眼睛 —— 这场国书引发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