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镇天神祖 > 第1251章

镇天神祖 第1251章

    晨曦似金,缓缓蔓延于焦土之上。

    北域战场的浓重黑雾终已消散殆尽,残破的祭坛、断裂的兵刃以及凝固的血块,在温暖的阳光映照下,泛着惨白与暗红交织的诡异光泽。风中虽仍残留着魂火熄灭后的灰烬气息,但空气已不再压抑沉闷。那道自天而裂的光缝,正缓缓扩张,宛如一只刚刚睁开的眼眸,俯瞰着这片历经死境而后重生的土地。

    刘镇天依旧伫立原地,以残剑支撑身体,剑身裂痕密布,然而他的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柱。其右臂的鲜血已然凝结成黑褐色,经脉深处传来阵阵痉挛,仿佛无数细针在骨缝间来回穿刺。紧贴心口的玉佩,正微弱地搏动着,恰似一盏油尽将熄却仍顽强不肯彻底熄灭的灯。

    他并未挪动,只是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轻轻在剑脊上划过。

    “铮 ——”

    一声清脆轻鸣,并非单纯的剑响,而是整片战场的残兵断甲,竟在同一时刻微微震颤。仿佛某种无形的秩序,于这一瞬间被重新唤醒。

    随即,高台拔地而起。他以残剑划地为界,引导晨光入阵,将破碎的祭台残石堆叠成坛。阳光洒落在石面上,映出一道道裂纹,恰似命运的掌纹。

    诸葛无为稳步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卷玉简,其边缘已被战火熏烤至黑,但字迹依旧清晰可辨。他在高台一侧站定,声音虽不高亢,却清晰地穿透全场:“奉鸿蒙之令,战后首典,论功行赏,始 ——”

    话音落下的瞬间,百余名幸存的修士从焦土上缓缓起身。他们中,有人拄着断刀,有人搀扶着同门,有人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然而无一例外,皆挺直了脊梁。

    刘镇天站在高台中央,身着的玄袍未曾更换,但其衣襟早已被鲜血浸透。此刻,他抬手一把扯下外袍,露出内衫上斑驳的血迹与焦痕。他并未看向任何人,只是高声朗声道:

    “今日所赏,无关荣华富贵,亦不赐长生之道。所赏者,是那些在断后三十里处,以自身之躯堵住敌阵之人;所赏者,是那些在传令途中,魂散七次却仍不退却之人;所赏者,是那些在阵眼即将崩塌之时,跪地坚守,以自身鲜血延续灵力之人!”

    话音刚落,一名断刀老将在他人搀扶下走上前来。他左臂齐肩而断,右腿骨外露,脸上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尚未愈合。刘镇天亲自走下台阶,从诸葛无为手中接过一条金绶 —— 那是由九极灵流凝炼而成的 “守阵金绶”,象征着阵线最后的坚固支柱。

    他亲手为老将披上金绶,双手稳稳扶住对方肩膀,语气沉稳有力:“你守住了,北域的大门。”

    老将喉咙微微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哽咽,而后重重抱拳以示敬意。

    随后,一名年轻弟子捧着石碑走上高台。那是 “鸿蒙英碑”,碑石取自北域焦土,沉重似山。刘镇天亲手将第一块铭牌嵌入碑面 ——“林九,传令使,魂散七次,终达主阵”。

    一名女子见状,扑跪在碑前,泣不成声。

    刘镇天并未出言劝慰,只是命人将所有战死者的名讳一一仔细刻录。待碑成之日,立于鸿蒙宗祖庭,使其永受香火祭祀。

    此时,庆功的乐声逐渐响起,这是由残存的乐师用断裂的玉箫与焦木鼓所奏出的曲调,虽不成章法,却庄重得如同誓言。酒坛被搬上高台,乃是战前备好的灵酿,如今开封,酒香与焦土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竟也显得格外珍贵。

    邱淑静与李利珍从人群中走出,想要上前搀扶刘镇天。刘镇天却抬手示意止住,轻轻摇头。他脚步虽缓,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完全程,未曾有丝毫停歇。

    当双胞胎刘思归、刘思静被带到高台前时,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两人年岁尚小,然而眼神却已如利刃般锐利。他从怀中取出两枚令牌,令牌通体呈现青绿之色,内部似有脉络流转,仿佛蕴藏着勃勃生机。

    “此为‘雏凤令’,是以世界之树的碎屑炼制而成。” 他将令牌放入两人掌心,“你们的母亲曾于微末之时救我性命,今日,你们应当继承这份志向。”

    刘思归低头看着手中令牌,忽然抬起头问道:“父亲,树芯…… 是不是受伤了?”

    刘镇天动作微微一顿。他低头看向玉佩,那原本的碧光已近乎熄灭,仅剩下一丝微弱的光芒。他并未作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赏赐仍在继续。

    立下战功者获赐灵兵,坚守阵地者授予金绶,传递命令者赐予魂灯,断后之人则封以英名。每一道赏赐宣布,都有一人上前恭敬领受,或哭泣,或下拜,或沉默如石。

    直至一名灰袍弟子走上高台。

    他身形瘦削,低着头,双手隐匿在袖中。诸葛无为念出他的名字:“陈三,传令副使,七次穿越血雾,成功送达战报。”

    按照惯例,应赐予一枚 “灵讯符”。诸葛无为将符箓递出,那弟子却迟疑了一瞬,右手微微向后缩回,指尖在袖中轻轻抖动了一下。

    刘镇天眼角微微一动。

    就在这一瞬间,他胸前的玉佩忽地一冷,紧接着又是一烫,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扫过。他表面不动声色,目光却已牢牢锁住那弟子的袖口 —— 一抹幽蓝的符纹一闪即逝,像是某种禁制在光线之下产生了反应。

    弟子接过符箓,低头缓缓退下。

    刘镇天并未声张,只是在对方转身之时,悄然将神识扫过。那弟子的灵台…… 仿佛蒙着一层雾障,不似受伤所致,倒像是被某种力量封住了神识,运转极为滞涩,与常人状态截然不同。

    他端起酒杯,从容走向人群。

    酒液澄澈金黄,映照着天光,宛如流动的黄金。他走到诸葛无为身边,低声说道:“留意刚才那个灰袍弟子,陈三。切莫惊动他。”

    诸葛无为神色丝毫未变,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庆功宴逐渐进入高潮。焰火在空中绚烂炸开,这是用残存灵力激发的 “星火阵”,一朵朵如流星般坠落,照亮了这片残破的战场。笑声、哭声、举杯之声交织在一起,仿佛这场苦难终于宣告结束。

    刘镇天站在高台边缘,凝望着这片劫后余生的大地。远处,那株从焦土中探出头来的新芽,已被一名女修用灵土小心围护,嫩绿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

    他正欲转身,忽然 ——

    袖中的玉佩再次微微颤动。

    这一次,既非寒冷之感,也非炽热之意,而是一种…… 被窥视的异样感觉。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扫向人群。

    灰袍弟子正退至观礼的边缘,袖口轻轻一动。此时,空中一朵焰火恰好炸开,金光四下飞溅。就在那光火交汇的瞬间,他袖中的符纹与圣光相互碰撞,一丝极其淡薄的黑烟从衣缝中逸出,旋即被风迅速卷散。

    无人察觉到这一细微异常。

    刘镇天却已牢牢记住。

    他缓缓举起酒杯,向全场众人致意。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映出他深邃如渊的眼眸。

    庆功的喧嚣依旧在持续,乐声、笑语、碰杯之声如潮水般不断涌来。

    他站在高台之上,身影被阳光拉得修长,宛如一把尚未归鞘的利剑。

    灰袍弟子低头悄然走出人群,脚步轻缓,右手在袖中悄然握紧,指尖渗出一滴鲜血,落在符纹之上,那幽蓝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