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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难待 第34章 魅影欲现

    《太白散曲》:“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大约走了,采花高手干成一桩买卖的工夫,江别已经来到,那日自己与苍耳熊打斗的地方。

    此时,天微微放亮。

    林中雾气还没散尽,他找了块石头,抹了一把露水,坐稳。

    偶尔几只狒狒,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更显得谷中的清晨,静得有些怕人。

    江别,望着自己当日打斗撒血之处,静静地发着呆。

    两只早起的麻雀,从窝里出来,突然飞到他脚边,叽叽喳喳,相互奔逐调笑,只把他看作一段木桩。几番淘气、厮磨、求欢,之后,麻雀也已飞走,不知去了何处。

    一直到,日近中午。江别才动了一下,自己一个日夜不曾饮食,想伸手在怀中寻摸点干粮。

    却,只掏出,一小块千信石。

    千信兔耳,千信兔耳……此刻开始,这一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便在脑中不断浮现。

    不知为何,他总是能想起这个名字,脑中,时不时还会出现一个衣着兽皮,袒露四肢的容貌可人的少女的形象。

    那少女眉目神情和行为举止,又似乎与自己亲近无比。也不知为何,她似乎认定自己做她丈夫。每到这个时候,江别心中滋味难言,却面露喜色,只怕世人不能看见。

    偶尔,脑中出现另一副幻境,那千信兔耳,与自己同榻而眠,甚至,是一副袒胸露乳的画面。每到这个时候,江别心中滋味难言,却面露羞色,又唯恐世人会看见。

    不管哪种心境,他能确认的,自己与那千信兔耳,一定认识,却实在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为何自己总是想不起更多事物来。

    好像自己当日经历沙漠风暴之后,一番迷糊,就直接到了封豕坡。

    风暴之后,封豕坡之前,似乎有过一段记忆,又似乎没有。

    实在无法解释,暂时,也只能当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

    转回头,想那云儿姑娘,虽说容貌出众,但恐怕还不至于惹得如此众人,大动干戈,以命相博吧。

    而自己,对她总是说不出的担心,说不出什么原因,也未免不是觊觎她的美色。又退一步想,难说世人,也正如自己一般“好色”。设想到此处,心里竟有一丝美滋滋的感觉,一闪而过。而真实性,连自己都不信。

    几个莫须有的原因,一一想过,却还是不能将这事敷衍过去。

    而对于她担忧,更是敷衍不了,经过这几日耳闻目睹之事,倒如陈酒般更加浓郁起来。

    他知这山谷地域有限,或许只需一两日工夫,即可走巡一遍,心念一动,就成了决定。

    他先采了些草果,又顺手打了只过路的野兽,一荤一素,就着吃了一顿,很饱。

    这一顿饱食之后,便不留余力地施展起身法,就在这二百余里的山谷,树冠和山石之上,飞掠。

    一直到夜幕低垂,才在谷中巡视了个大概。却没有云儿姑娘的身影。

    第二日,费去一样的时光,也是一样的徒劳。

    尽管如此,江别依旧不放心,又找了一遍,依旧无所收获。

    待寻了三趟之后,参差交错的行踪,几乎将覆盖谷中所有地方。他回想起,这期间,他不仅没有见到云儿姑娘族人,就连癸工、辛伐、庚年部落的人,也都没有见到。

    前几日热闹的封烟谷,仿佛变作了空山。也不知是这谷中人,障眼的阵法独到,还是这谷中另有一番天地。

    又一日,江别依旧寻找。临近日落,也不知有意无意,竟来到之前万俟前辈帮自己疗毒的木屋。

    他推门而入,屋中还是简单至极的摆设,跟自己前几日初走时,并无变化,想必自己走后,也没有人来过。

    且说,谷中地势奇崛,数百里内皆是异兽。谷外起伏缓和,一望无边的草场,忙碌着各类牲畜和猛禽猛兽。

    若在三五年前,甚至一两年前,自己倘是得以仰卧此一间木屋,这般天赐的人间打围场,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即使此刻,听着屋外,或高或地的,或禽或兽的鸣叫,江别感到,若不去想着烦恼事,心中依旧有一道热血翻涌。

    可惜,世间没有不变的事物,唯一不变的,也只是,变化。

    岁月催人,不想变化的一定会发生变化。

    如今,万籁俱寂,他甚至觉得,有一丝丝别样的感觉向自己袭来,大概称作为,寂寞。

    这感觉,转眼就化作木屋的椽子和房梁,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重,终于坍塌了下来,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江别一急,从梦里醒来,惊了半头汗。

    再看屋顶椽子和房梁,一如既往,完好无损。可对于这梦的离奇和真实感,依旧心有余悸。

    他已不敢再睡。盘腿坐住,眼观鼻,鼻观心,双手轻捏心诀,调息起来。

    心脉中,灵力一遍又一遍地运行,时快时慢,时强时弱。

    几个小周天之后,灵力的流动,变得温和而均匀。驾驭之法,也更为熟练些。

    心境澄明无尘,眼中不见,耳中本已不闻外界响动。突然,一缕声音侵入,起初声音很小,几乎不辩,后来,声音逐渐响亮。

    细细分辨,竟又是那曲,自己之前用万俟前辈无弦的琴,所弹奏的伶人小曲:“天涯亦有涯,何时妾有家。妾身如有家,郎君归来吧……”

    这到底是谁唱给谁的?这其间有什么故事?

    怎么就成了万俟前辈口中所说的,唤魂曲?

    又可能会有什么事发生?

    心中疑惑一生,调息即停,万种禽鸣兽吼,声响又争先恐后地涌入耳中,窗外山石禽兽竟相映入眼帘。

    江别初听了一遍,只当做又做了幻觉,凝神留意,那声音,虽细,虽远,却当真地存在着。便以罡气催发声音,浑厚而响亮:

    “万俟前辈,是你吗?”

    声音过后,群兽禽鸟一片聒噪惊散,越飞越远。而琴音也有越来越远的感觉,半曲之后,戛然而止。

    只见,江别双手猛地向下一按,手离地面时,看到下面毛竹拼成的地板上留下两个一寸深的手印。

    手离地面时,整个人向外弹射而出,盘绕的双脚在空中散开,蹬踏在门口的一株一人环抱粗细的槐树上,留下两个两寸深的前脚掌印。

    说时比较迟,那时比较快,两个手印两个足印,刚描述完,再看江别,已离木屋数十余丈远。

    一趟飞蚤纵使出,江别飞奔途中借力的树木,山石,但凡脆弱的,尽皆拦腰折断。皮实一些的,则留下深浅不一的足迹。

    尽管江别速度已是极快,却不忘留心观察,在每一次借力的停顿,都极目搜寻,那抚琴的人,留下的痕迹。

    自己一路来,摧枯拉朽,风尘滚滚。按说那抚琴人,速度不亚于自己,可那人竟连一片草叶、树叶都没有踩踏,连一条树枝都没有折断。

    回来途中,他仔细观看,确实,除了自己外,再没有第二人的痕迹。

    这高下差异似乎太过明显,甚至,自己都无法见到对方一丝身影,江别是既奇又惊。

    而好奇心,究其根源,多半是对自己潜在能力的自负。对外夸口,好神奇!事后,心中却说,如果和他一样的修行,他,不过如此!自古文人相轻,武将相斗,其原因,大约也是这般,好奇对方才能。

    如此,江别先是佩服了一阵,特别针对,对方连面都不敢露一下,便又开始不佩服起来。

    等他,回到木屋,刚坐住。

    不远处,那琴音又响了起来,还是同一首曲子。但这次,格调,不再凄凉哀婉,变得诙谐欢快。

    虽然这曲子,不过是他从街头巷尾偶然听来的,并不是他所创。别人弹了,本来也不关他的事。

    但经历了刚才的事,此刻,江别听在耳中,觉得这曲子,充满了嘲笑讥讽。

    “那边弹琴的朋友!近前一叙,如何?”

    他嘴上问着话,手脚不停,连攀带跳,爬上了附近百余丈内,最高的一棵树树冠,俯视四周。

    接着,运气罡气,连向刚才琴音发出的地方掷了十几颗野果,却不见有任何动静。

    细听,也没了声音。

    到这时,江别想那抚琴人,多半就是趁着这山石的孔洞,隐藏了身形。对他的武艺,更加不佩服了。

    就这样,他顺手大把大把地,摘取树冠栗子大小的果实,揣在怀里,双手各扣三五颗,满运罡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大约过了,新婚驸马背着公主出去嫖一次娼的工夫,他依旧觉察不到周围有任何变化,便将手中、怀中所有野果,朝四面八方击发出去。

    野果击打在树杈、灌木,偶有几只夜行的生灵倒了霉,野果挨身,就昏死了过去,跌落时,胸腔发出“嗝”的一声,也不知是死是活。

    可,依旧,没有他理想中的,任何回应。便纵身跳下,走回木屋,又将屋内屋外的阵法加固了一番,才稍放宽心,浅浅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