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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难待 第35章 与驴较真

    南吕《四块玉??别情》:"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第二日,谷中雾气笼罩,月落日升,勉强可辨,是早晨时刻。

    江别睡得并不深沉,突然觉察到屋外阵法有异,一个打挺站起,右手按雄鱼剑,左手捏诀,警惕地巡视四周。

    听得屋外,一人问话:

    "请问屋内之人,可是江别江少侠?"

    语气恭敬,气力饱满充足,江别不知来人意图,只怕暴露了位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不做声。

    接着,便听到门外数人齐声问话:

    "请问屋内之人,可是江别江少侠?"

    众人声音,自屋外四周传来,显然,已是将这木屋包围。

    江别听完问话,左手捏诀挥出,袖风一带,门开一条缝。

    透过门缝,看门外,拱手立着七八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个个衣着整洁,相貌魁伟,也都有些修为。

    江别右手持雄鱼剑,略合双手回礼,问道:"各位怎么称呼?领头的是哪位?"

    话一问出,众人却并不回答。个个拧眉冷目,扭头相顾。

    略作迟疑后,一人站出,双手一鞠,高举过顶,显得似乎有些惶恐地回答:

    "区区贱名青蚺,余下几位名字更是微末,不敢污了少侠之耳。"

    "青蚺?……那,江别,是谁?我想认错人了。我们并没有见过面吧?"经历辛伐和庚年部落之事,江别开始对谷中所有人都报以怀疑,此刻,说话很是警惕。

    "小人就是青蚺。少侠就是江别。少侠自然是贵人多忘事,少侠不记得小人,小人却不敢忘了少侠。"那叫青蚺的,说完话,又是一鞠过顶,行着弟子礼。

    "此话怎讲?"无论其如何恭敬,江别,自第一眼看见眼前这人,就对他产生无法信任的感觉。

    "那日,少侠与莺儿姑娘赶往封烟谷,途中,小人曾于少侠见过面。"

    "什么封烟谷?什么莺儿姑娘?我不知道,你们认错人了吧?"江别回着话,显着满脸的不在乎。

    "少侠,不信任我等。小人也能理解,小人,说出一事,少侠再做判断如何?"

    "你且说说看。"

    "那日,少侠与莺儿姑娘赶往封烟谷,半路歇脚的酒馆,就是小人所开。当初,小人们误会少侠意图,期间无礼出手,大风为保护小人周全,被射中腰腹,也折在了少侠手下。少侠可还记得?"

    "……你们是大风族人?今天怎么是这副打扮?"

    "少侠有所不知,我大风族蛇人,行走世上不易,为了避免麻烦才换成这副模样的。少侠若是依旧不信,我等即刻就退了装扮,以真身相见。"那青蚺,说着话就已掏出腰间佩刀,刀尖顶着额头要向下划。

    江别见那青蚺刀剑插入额头一寸,虽然未见血流出,想起竹叶青临死前的状况,生怕这人因自己几句话再做出什么壮烈之事。心中竟有些不忍,急忙出言制止:

    "那倒不用,就是你们现了真身,我多半照样不认得,你们就这样打扮吧。"

    "是。"众人齐声回应,如释重负。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谁让你们过来找我的?"江别想起,此处隐蔽难寻,又有避世阵遮掩,再有今日的大雾,不知道路途的,寻常人决计找不到。可又突然想到,万俟前辈说过自己如何来到此处,对眼前几人的怀疑,转眼又变了味儿,接着问道:"是云儿姑娘让你们来的吗?"

    "…对,是,云儿,姑娘,让小人们来请少侠的。"青蚺,说起这名字,不知是敬,还是畏,或是敬畏。总之,显得有些拘谨。

    "她现在在哪?"江别话语里已可以听出几分喜悦。

    "她现在,在榆关。"那青蚺说着,手向北方指了一下。

    "好,咱们这就出发吧。"江别伸手侧身,示意青蚺带路。

    "少侠,有没有什么行李物件要带去的?我等乐意效劳。"青蚺问到这句,又一鞠过顶。

    "没有,诸位客气了。"

    "少侠,确定真没有吗?"青蚺又认真问了一回。

    "真没有。"

    江别答过话,眼神,从青蚺脸上扫过,两下一交,只像清风拂过井面。两不纠缠,各自平静和缓,宛若无事。

    "那也好,免得麻烦了,我们这就走吧。"青蚺说完话,回头看了随行一瘦弱的,颌下微须的,青蓝衣衫的汉子一眼。那汉子,略低头,也不言语。

    "还请,前面指路。"江别说着话,却不再客气,自己率先走在前面。

    "是,是。"众人嘴上称了是,也只是紧随江别身后。

    ……

    花开两朵,另表一支。

    此时,封烟谷,群山深处,一处山坳内,一条溪水不远处,有两间新搭建的,喂养牲口的窝棚。

    一个长发披垂,遮蔽大半面目,身着素衣的女子,站在牲口栏外。白皙的手中,拿一根细细的青竹条,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地抽打着一头极瘦的毛驴。

    "你个笨驴!好好吃呀!又瘦又笨!赶紧吃胖了,我好宰了你,烤了你,炖了你…"

    那驴子听到着,抬起头看了那素衣女子一眼,"啊嗯"一声,接着低头吃草。

    "好好吃你的草!让你再偷看我!"说着话,一竹条抽在驴脖颈上。

    毛驴似乎早已挨惯了这般抽打,很是不以为然。也不闪避,嘴里咀嚼着草料,也不见有所停顿。

    "分明打得过人家,还装清高,你不出手,结果还是被人家砍伤了吧……"素衣的少女,说着话,手上竹条打在驴槽内的干草上,将一尺来厚的草料,霎时斩为两段。毛驴吃了一惊,抬起头,后退了一步,又"嗯啊"了一声。

    "让你好好养伤,你不好好呆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你不要……还偷偷出去找什么死不要脸的相好的!你这个,瞎了眼的,臭狗屎!"

    又一竹条下去,着力处,草料又断为两截。毛驴踏了几回小碎步,又一声,"嗯啊"。

    "嗯啊什么嗯啊!你还好意思承认!不要脸!"

    这一竹条,不再是抽向驴槽内的草料,却打在毛驴屁股上。

    毛驴吃痛,"嗯啊嗯啊"地叫了起来,一直就这么叫了,大概过了一只啄木鸟抠出一条树洞里的虫子的工夫,毛驴的叫声,才慢慢减弱。好像,依旧很疼的样子。

    "好了!别装了!我根本就没用力!你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听完这话,毛驴好像也不疼了,抖擞了一下前后腿和屁股,打了个响鼻,又向槽间觅食。

    "小畜生,你要是再骗我,当心我真宰了你,听到了没有。"

    说完,轻咬银牙,玉指皓腕舞动着一把雌鱼剑,剑刃依着驴脸形状,在毛驴面前来回飞动、穿梭。

    等收剑回鞘时,见驴耳朵上几根黑白混在的毛发,掉落在驴槽内。却被那毛驴,无意间伸舌头卷进口中,吞咽了下去。

    "好!你又敷衍我!你就受死吧!"

    又一番,运剑如飞,大约过了,一位刀法精湛的剃头老师傅刮好半颗光头的工夫。

    再看那毛驴,双耳内外均已溜光,一根毛发不剩。不少地方,偶尔分布几条血丝,想必是毛驴有所挣扎时,雌鱼剑无意留下的。

    毛驴耳朵虽长,左右扭头,想看却依然看不见。之后,连续抽动双耳十余次,可能是觉察到耳朵变凉,估计又有些隐隐刺痛,突然,十分投入地"嗯啊"了起来。

    "喂,小毛驴,你真疼了啊?"素衣的女子,刚才还杀气腾腾,这时,脸上,慈悲和愧疚得简直就像,无意间偷吃了红烧肉的,被人指责佛心不定的大德高僧一般。

    毛驴,也听不懂她说话,也不领她这份情,依旧叫个不停。

    "不准再叫了!真有那么疼吗?"少女突然杏目圆睁,瞪着那驴脸,连声呵斥。

    驴音,突然转低,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接着又抖了抖,那对崭新的,凉飕飕的耳朵,低着头,用鼻子大声喘着气。

    那素衣女子,看到毛驴这副神情,又看到那双光秃秃的驴耳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次,毛驴像是师出有名了,加大了嗓门,变本加厉地叫了起来。

    "我就不信,我制服不了你!你这头笨驴!臭狗屎!"

    那素衣女子,说完话。捏诀运气,也"嗯啊嗯啊"地,大叫了起来。

    起初一人一驴,各自叫各自的,没有默契,简直杂乱不堪。两下里,都高亢响亮,无法分出胜负。

    这样,大约僵持了一位二三流寺院出身的,刚偷吃完醉虾的酒肉僧人,帮人开完一次光,收完开光费、诚意费和香油费的工夫,一驴一人,依旧难分高下。

    素衣的女子,略做停顿。再开口时,已改变了战略,那毛驴每叫一声,她就紧跟着,学着叫一声。

    二三十番效仿之后,她已是渐渐掌握了这头毛驴的鸣叫规律。

    就可以很和谐地,跟这头毛驴共鸣了。

    一驴一人,二者声音融合了之后,那素衣女子,脸上泛出一丝邪笑,却不知她心中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