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此情难待 > 第36章 各有心事

此情难待 第36章 各有心事

    双调《潘妃曲》:"一山相隔三五里,两处都寻觅。雁来稀。花落榆关人憔悴,投至望君回。想当初,滴尽多少因缘泪。"

    原本,一驴一人,鸣叫时,全凭纯肉嗓,只以气力相拼。可是,一个发自天然,一个却全靠假声。起初的阶段,虽不分上下,而那毛驴理所当然地,更加精通于驴叫。驴的耐力,又是天赋的异禀。

    渐渐地,毛驴已隐有占上风的趋势。一驴一人的和声,逐渐发生了变化。

    而随着那素衣女子脸上邪笑泛起,她已不再讲究形神具备,声音便有了些走调。

    可伴随着,声音的走调,一股罡气随着声音注入毛驴双耳,而这罡气上,又附带有几分灵力。

    罡气携带灵力外放,灵力裹挟罡气,入耳生根。修灵人的灵力入住,这寻常的牲口,便被强行增添了一份指引。

    随着那素衣女子,一声声鸣叫,可以听得出,原本一驴一人和鸣的频率,不再被毛驴左右——不再是人将就驴,而是驴将就人。

    素衣女子,一声快过一声,毛驴事出无奈,紧跟着加快鸣叫。

    其后,人声更快,驴声也更快。

    进而,人声又加快,驴声虽是加快了一些,终于不能跟上人的频率,想必已经达到了驴的极限。

    而此刻,虽然人的声音渐小渐慢,驴声因着体内灵力导引,罡气催促,"嗯啊"声,丝毫不见松懈,玩儿命地聒噪着。

    这样,大约过了跟一个执拗死板的酸秀才,讲了一个荤段子的笑话后,尴尬的场面所持续的工夫,那头毛驴,已经跪伏在槽下。

    张着大口,按着刚才鸣叫的频率,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廓起伏有致,却再无言以对。

    那素衣女子,见状,收了罡气和灵力。毛驴的喘息,才逐步得以回复正常。

    "怎么不叫了?刚才的能耐都哪去了?"听起来那素衣女子的话,觉得她,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感觉。

    槽下趴伏的毛驴,气息还未喘匀,依旧大口大口换着气。一双驴眼盯着自己的鼻子,不作回答。

    "笨驴!早就喘够了吧?你给我站起来!成天这么装!没一点新意!"素衣女子说着话,拿竹条敲打驴槽。

    地上的毛驴,挣扎了两次,很不情愿,可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你说,他还会回来吗?"那素衣女子,突然收了怒气,换做一副忧愁的模样,认真地向毛驴询问。

    驴不作声……

    "他一定还在怪罪我把你杀了,不知道,他见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

    "他会原谅我的,一定会的……"

    ……

    "会原谅又怎么样,他已经有相好的了,那人,一定比我要漂亮,也比我温柔……"

    ……

    "我不认识什么云中二客,也没有豢养过无灵豪猪,更没派人去害他,也不知他信不信……"

    ……

    "他信了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要去找他相好的……"

    ……

    "当初,莫名其妙地就冲我发火!要说原谅,得问我原不原谅他……"

    ……

    "他难道真是顺便路过,才来看我的……就为了还我一块石头?"

    ……

    "千信兔耳,这么难听的名字,人长得能好到哪去!多半是个到处勾引人的娼妓!"

    ……

    "你说是不是?说话呀!"

    ……

    "让你说话,你又不说话了!是不是又想挨打了?笨驴!"

    ……

    江别一行人,出了万俟前辈的木屋,向北行了三四里山路。

    谷中风向飘摇不定,一阵回旋的风吹过,江别似乎听到,一阵异常急促,又有几分熟悉的驴叫声。

    等他驻足细听辩时,声音却突然消失了。

    众人见他停步,也都停了下来。又见他侧耳,似乎在听什么声音,也都跟着去听。

    听了好一会,依旧没有结果。青蚺,迈前两三步,迎着江别,一拱手,道:

    "小人有一事请求少侠,还请少侠应允。"

    "请讲。"

    "请少侠,待会儿见到云儿姑娘,不要提大风临终前与少侠的过节,我等均愧对云儿姑娘,更愧对封烟谷的主人。并不是我等害怕主人责罚,只是大风遗命嘱咐……"

    "你们不用愧疚,该愧疚的应当是在下才是……"

    "不敢当,不敢当,是我等未查明真相,就贸然动手,少侠并无过错。"

    "大风,重情重义,只是,太过刚烈……"

    "还请少侠答应我等所求之事。"

    "唉!理当如此,待会见了云儿姑娘,就像我当日所说的,我们之前并不认识。"

    "多谢少侠成全。"青蚺恭敬回复了一句,之后众人同声附和。

    "不敢当,不敢当。"

    ……

    榆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通观外形,像一片夏秋之交时分的榆叶。

    封烟谷内,步步都是洞穴暗流,树木草石遮盖处,也是极其隐蔽。每一处都适合做藏身、御敌的关隘。

    而榆关,只是封烟谷北部,两座并不太高的小山围成的一个小山坳。中间平坦,并无高大树木。如按兵家所言,是个极其易攻难守的,兵家必不争之地。

    隐约听到驴鸣之后,江别与众人又向北,行了一里左右,来到一处小山包的山脚。

    青蚺快步冲到前面,转身面向众人,开口:

    "江少侠,我等只能送到这儿了,剩下的路,恕我等不便相送了。"

    余下众人,齐声称道:"江少侠,好走。"

    "众位不进去吗?"

    "我等不敢。"

    "不敢?有什么不敢的?我还指望诸位带路呢。"

    "不瞒少侠,我等从未进过榆关。带路,也只能带到这了。"

    "没进去过?你们不是说,跟云儿姑娘他们渊源很深吗?"

    "榆关,是封烟谷主人,所住之处,百丈之内,任何人胆敢靠近,格杀勿论。"

    "你说,怎么还有,如此不讲道理的规矩。"

    "主人所定,属下们不敢评论,只有遵从。"

    "那,我们现在离榆关多远?"

    "五十丈。"

    "五十丈?"

    青蚺一指面前的小山包,道:

    "翻过这座山头,就到了。"

    "多谢各位带路。"

    "不敢当,不敢当。"

    正应了那句谶纬直言,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江别已转身要走,回想到近日谷中见闻,感觉对谷中所有人的脾气都有几分异于常人,心中突然生出一个问题:

    "你们,现在榆关五十丈内,是受云儿姑娘嘱咐,为我带路,是吧?"

    "回少侠,是。"

    "为此,应该不会有人责难你们,逾越这五十丈的事吧?"

    "我等不知,一切皆听谷中主人的吩咐。"

    "那你们,赶紧走远点吧。趁着现在,没有人看见。"

    "进了榆关百丈之内,行踪早已暴露。"

    江别觉察云儿姑娘在众人之中的地位,应当十分尊贵。几个部落争斗,也都是因云儿姑娘而起。又记起,当日剑城外,云儿姑娘提及过的爹爹和哥哥。向青蚺问道:

    "谷中主人,是谁?莫非是云儿姑娘的父亲,或是她兄长?"

    "主人,不发话,我等不敢言说。还请少侠见谅。"

    "要是他们怪罪,你们就甘心受罚?"

    "主人发话,我等自然遵命。"

    "他们要是,把你们"格杀勿论"了呢?"

    "我等遵命就是。"

    江别回忆起那云儿姑娘,情绪变化无常,就如孩子的脸,说哭就哭,要笑就笑。

    也不知她会不会替着一干人等求情。纵使求了情,能不能保住这些人的命。江别,心中也并无把握。

    转念一想,倘若云儿姑娘说话不具效力,那么自己也在被"格杀勿论"之列了。众人的命运与自己的区别,不过是众人"忠义满乾坤",慷慨赴死。而自己,大不了一走了之罢了。

    不管怎样,自己的局势依旧比众人乐观一些。而大风的遭遇,自己终究脱不了干系。青蚺一众人,倘若再因为自己传信带路,就被"格杀勿论"的话,自己终是要悔恨和愧疚。

    "你们,还是跟我一起去见云儿姑娘吧,我可以试着让她帮你们求求情。"

    "少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主人怪罪不怪罪,我们做属下的,听命就是。不该去求情的。"

    "活着,身后还有妻儿老小,身边还有朋友兄弟,总比死了好吧。"江别按着世人劝说他人的"口诀",来劝说众人。说着说着,自己倒陷入了沉思。

    众人只盯着对话的青蚺和江别,一动也不动。似乎有所期待,似乎又在做诀别。

    "少侠言之有理,只是我等没有接到进入榆关的命令,实在不敢进谷。"

    "那你们为何要把我送到这五十丈内,你们在百丈之外怎么不开口言明?"江别隐隐有些怀疑,又说不清具体是什么。

    "……是,是云儿姑娘,她说要把少侠带到这儿。"青蚺低头斜瞄了江别一眼,似乎有难言之隐。

    "云儿姑娘……难道她不知道规矩吗?"

    "属下不敢问,也不应该问。"

    "唉,当时云儿姑娘怎么交代你们的?"

    "她让我们把少侠带到榆关的南山脚下。"

    "我们现在在哪?"

    "榆关的南山脚下。"

    "我们在南山的山南还是山北?"

    "山南。"

    "山北是不是还有一山脚?"

    "是。"

    "云儿说的地方,一定是山北的山脚。"

    "山北的山脚?就进了榆关了……"

    "你们也看到了,云儿姑娘不在这儿,一定在北面的山脚。走吧,前面带路。"

    "……是,是……"青蚺喏喏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