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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桢记 第333章 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

    卷首语

    《大吴河渠志》载:\"河政者,国之重务,民之安危系焉。\" 德佑年间,黄河浊浪排空,运河淤泥壅塞,河官玩忽职守,竟致堤岸坍塌如齑粉,漕粮沉覆似蝼蚁。谢渊以左都御史之职,察河政之弊,奏请推行《河官考成法》,立 \"堤固、河清、仓实\" 之考核圭臬。此举如巨石投湖,激起河官集团与朝中权贵千层浪,镇刑司暗中构陷,地方官吏阳奉阴违。谢渊凭监察之权,持考成之法,在权谋漩涡与河患危机中披荆斩棘,终成河政考核之典范,泽被后世。

    万艘龙舸绿丝间,载到扬州尽不还。

    应是天教开汴水,一千余里地无山。

    德佑十三年夏,暴雨如注,黄河浊浪裹挟着腥风扑面而来。谢渊身着素色官袍,腰间玉带扣在风雨中微微晃动,立于决口的黄河岸边。浑浊的河水如脱缰野马,咆哮着冲垮新筑的堤坝,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生疼。方才还在抢险的民夫,被洪水瞬间卷走,他们惊恐的呼救声被浪涛吞噬,只留下破碎的蓑衣在水面漂浮。岸边堆积着腐烂的粮袋,这是漕运沉没的粮船残骸,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引得乌鸦在低空盘旋嘶鸣。

    \"大人,这已是本年第三次决口!\" 师爷赵文声音发颤,雨水顺着他的官帽帽檐不断滴落,手中的灾情奏报被雨水浸湿,字迹模糊难辨,\"河道总督衙门却称修缮完毕,这分明是欺上瞒下!去年修缮河防耗费白银三十万两,如今堤坝却如此不堪一击!\" 他说着,用力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溅起的水花落在泥泞的地面上。

    谢渊弯腰抓起一把泥沙,泥沙从指缝间快速滑落,触感如同细沙从手中溜走。他眉头紧锁,望向对岸坍塌的村庄,那里的房屋大半已被洪水淹没,只露出屋顶,村民们在高处哭喊求救,声音里满是绝望。谢渊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回衙!即刻拟写奏章,明日早朝,我要面奏陛下!\" 他转身时,官袍下摆被风吹起,重重地拍在身后的树干上。

    朝堂之上,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金砖地面,谢渊手持奏章,蟒袍上的獬豸补子在阳光下微微发亮。他挺直脊背,朗声道:\"陛下,黄河屡决,运河淤塞,非天灾之祸,实人祸所致!河官玩忽职守,虚报政绩,致使河防形同虚设!臣奏请将河官政绩纳入考成,制定《河官考成法》,以 '' 堤固、河清、仓实 '' 为考核标准,严惩渎职之徒!\"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字字铿锵。

    河道总督陈宏业出列,象牙笏板微微颤抖,他垂着眼帘,不敢直视谢渊:\"谢大人此言差矣!河防工程浩大,非人力所能万全。况且祖宗旧制,并无河官考成之法,贸然更改,恐乱朝纲!\" 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祖宗旧制?\" 谢渊冷笑一声,向前跨出半步,眼中满是嘲讽,\"若祖宗旧制能防河患,何至今日这般景象?去年修缮的堤坝,用的是 '' 三合土 '',本该坚如磐石,可如今一触即溃。敢问陈大人,那些白银,究竟用在了河防上,还是进了某些人的私囊?\" 他的质问如利剑般刺向陈宏业,殿内一片哗然。

    德佑帝神色凝重,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谢卿所言,可有实据?\"

    \"臣已派人暗中查访,\" 谢渊从袖中掏出一卷文书,展开时动作利落干脆,\"这是河工的证词与账本,上面清楚记录着,石料以次充好,工银被克扣大半!\" 他将文书高举过头顶,声音坚定有力。

    谢渊的书房内,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案头的典籍与图纸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大忽小。案头堆满《大吴河渠志》《工部营建则例》等典籍,还有各地河患的调查报告,纸张上密密麻麻写满批注。他握着狼毫的手悬在半空,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摇头叹息,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个墨点。

    \"大人,这考核期限定为多久合适?\" 师爷赵文小心翼翼地问,目光扫过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他搓了搓手,显得有些紧张。

    \"三年!\" 谢渊果断落笔,狼毫在纸上留下苍劲的字迹,\"河防工程非一日之功,三年时间,足以检验河官的政绩。考成簿需附河道总督印信,确保真实;送吏部时,由玄夜卫护送,防止篡改!\" 他说话时,眼神坚定,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消息传出,反对声接踵而至。河官们纷纷上书,称 \"考成法过于严苛,河务艰难,难以达标\";镇刑司的缇骑在城中散布谣言,说 \"谢渊此举是为了排除异己,独揽大权\"。深夜,谢渊坐在书房,看着案头的匿名恐吓信,信纸被烛火映得通红。他的手紧紧攥着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内心愤怒却又坚定:\"越是阻拦,我越要推行,定要还河政一片清明!\" 窗外,夜色深沉,只有偶尔的犬吠声打破寂静。

    文华殿内,龙涎香与炭火气息交织,氤氲缭绕。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金砖地面上投下五彩斑斓的光影。谢渊怀抱拟定的《河官考成法》,跪在丹墀,蟒袍上的金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闪光。\"陛下,河官考成,关乎国计民生,恳请准行!\" 他的声音响彻大殿,充满恳切。

    大太监王真尖着嗓子抢道:\"陛下,谢渊这是在乱政!河官自有河道总督管辖,何须多此一举?\" 他手持拂尘,轻轻晃动,眼神中满是不屑。他身后,陈宏业微微颔首,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乱政?\" 谢渊猛地抬头,额角青筋暴起,眼中怒火熊熊,\"陈大人,您管辖的河道,三年间决口七次,漕船沉没四十九艘,这算不算乱政?\" 他展开一卷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历次决口的位置,手指重重地按在地图上,\"这些地方,本该提前加固,可为何毫无防备?\" 他的质问如惊雷般在殿内炸响。

    陈宏业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哆哆嗦嗦地举起象牙笏板:\"这... 这是天灾,非人力可抗!\" 他说话时声音发颤,双腿也微微发抖。

    \"天灾?\" 谢渊冷笑,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封皮上的字迹因反复翻阅而有些模糊,\"去年徐州段修缮,上报用银十万两,可实际花费不足两万两。剩下的八万两,去了哪里?\" 他翻开账册,展示着里面的记录,\"这是河工的工钱记录,每人每日仅得五文钱,连温饱都成问题,这样的工程,如何坚固?\"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嘲讽。

    德佑帝眉头紧皱,神色严峻:\"谢卿所言,当真?\"

    \"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谢渊声音洪亮,挺直脊背,眼神坚定地望向德佑帝,\"若《河官考成法》推行,定能根治河政弊端,让河官不敢懈怠,河防固若金汤!\" 他的誓言掷地有声,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最终,德佑帝下旨:\"准奏!《河官考成法》即刻试行!\"

    《河官考成法》试行之地 —— 徐州。烈日当空,热浪滚滚,谢渊亲自前来督查。工地上尘土飞扬,河官们指挥着民夫装模作样地修缮堤坝,疏浚河道。谢渊踩着滚烫的沙土,仔细查看工程进度,却发现石料质地疏松,轻轻一敲就掉渣,泥沙堆积未清,散发出阵阵恶臭。

    \"大人,这堤坝用的是 '' 松皮石 '',根本不适合筑堤!\" 一位老河工偷偷告诉谢渊,他左右张望,神色紧张,\"河官们收了石料商的好处,才用这种劣质石料。\" 他说话时,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眼中满是恐惧与无奈。

    谢渊正要彻查,却接到急报:负责记录考成的官员离奇失踪,考成簿不翼而飞。他赶到现场,只见屋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在地,桌上的墨迹未干,显然是匆忙间被人破坏。地上散落着撕碎的纸张,谢渊弯腰捡起一片,上面还残留着未写完的字迹。

    \"查!\" 谢渊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考成簿找回来!\" 他转身时,官袍下摆扫过破碎的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暗中调查,发现此事与河道总督陈宏业有关,而陈宏业背后,竟是镇刑司在撑腰。

    正当谢渊调查之际,一封匿名举报信送到德佑帝手中,称 \"谢渊滥用职权,诬陷河官,意图谋反\"。镇刑司迅速行动,缇骑如狼似虎地包围了谢渊的行辕。

    \"谢渊,你可知罪?\" 镇刑司指挥使张彪趾高气扬,他手按剑柄,眼神中充满威胁。

    谢渊神色镇定,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份密信,信封边缘有些磨损,\"我何罪之有?倒是你们,破坏考成法推行,该当何罪!\" 他展开密信,展示着里面的内容,\"这是陈宏业与石料商的往来信件,里面清楚写着贪污受贿的细节!\" 他说话时,目光如炬,直视张彪。

    张彪脸色骤变,伸手去抢密信:\"你... 你这是伪造!\" 他的动作慌乱,差点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玄夜卫统领李正率人赶到,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张彪,私扣朝廷命官,意图谋反,拿下!\" 原来,谢渊早已将证据暗中送回京师,德佑帝得知真相后,命玄夜卫前来护驾。

    虽然张彪等人被治罪,但反对势力并未善罢甘休。河官们消极怠工,故意拖延工程进度,工地上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个民夫在敷衍了事;朝中权贵也纷纷上书,要求废除考成法。

    谢渊顶着压力,亲自到工地监督,与河工们同吃同住。他脱下官袍,换上粗布短衣,和河工们一起搬运石料,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他鼓励河工:\"只要好好干活,工钱一分不少,干得好还有奖赏!\" 他说话时,拍着河工们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信任。他还重新审核考成标准,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考核内容,让河官们心服口服。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师爷赵文满脸忧虑,他看着谢渊疲惫的面容,眼中满是心疼,\"那些人处处使绊子,考成法怕是难以推行。\"

    谢渊望着正在修缮的堤坝,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色。他目光坚定:\"越是艰难,越要坚持。河患一日不除,百姓就一日不得安宁。我就算拼了这身官袍,也要让考成法落地生根!\"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决心与担当。

    考成期限将至,谢渊在徐州验收成果。表面上,堤坝高大坚固,河道畅通无阻,彩旗在堤坝上迎风飘扬。可当他乘船巡查时,发现水下暗流涌动,堤坝根基不稳,船身随着水流剧烈摇晃。

    \"大人,这是 '' 豆腐渣工程 ''!\" 老河工面色凝重,他紧紧抓住船舷,声音发颤,\"他们在水下用的是朽木,上面再覆盖石料,看似坚固,实则不堪一击!\" 他说话时,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谢渊大怒,正要彻查,一伙蒙面人突然杀出,他们手持刀剑,呐喊着冲向谢渊的船只。谢渊临危不惧,抄起船桨抵抗,船桨与刀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混战中,玄夜卫及时赶到,甲胄碰撞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最终,玄夜卫将蒙面人制服。审讯得知,幕后主使竟是陈宏业和王真。

    谢渊连夜赶回京师,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响亮。他将证据呈给德佑帝时,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却依然坚定有力。德佑帝龙颜大怒:\"彻查!一个都不许放过!\"

    在谢渊的坚持下,《河官考成法》不断完善。新增 \"实地查验\" 条款,由吏部、工部和都察院联合组成检查组,定期巡查;设立 \"河工举报箱\",鼓励百姓监督;明确规定,考成不合格者,轻则降职,重则充军。

    德佑帝还下旨,将考成法推广至全国河道。谢渊亲自编写《河官考成指南》,详细说明考核标准与流程,下发到每一个河官手中。他伏案疾书,灯光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专注。

    当第一份合格的考成簿送到吏部时,谢渊终于松了一口气。窗外,阳光明媚,照在他疲惫却欣慰的脸上。他望着远方,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

    片尾

    《河官考成法》在全国推行。河官们不敢再懈怠,纷纷用心治理河道。黄河决口次数大幅减少,运河漕运畅通无阻,沿岸百姓安居乐业,田野里麦浪翻滚,村庄中炊烟袅袅。

    然而,改革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大人,御史台弹劾您越权!\" 师爷拿着弹劾奏章,神色紧张,他双手微微发抖,将奏章递给谢渊。

    谢渊微微一笑,将奏章丢进火盆,火苗瞬间将奏章吞噬。\"只要河防稳固,百姓平安,我这顶乌纱帽,不要也罢。\"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那里,黄河水缓缓流淌,一片安宁祥和。他的话语中透着豁达与坦然。

    大吴学子仍在研读《谢公河官考成记》。书中详细记载着考成法的推行过程,以及那些为治理河患而付出的艰辛努力。各地的河防碑上,都刻着《河官考成法》的条文,碑文历经风雨,却依然清晰可辨。

    每当人们经过河防碑,老人们便会围坐在一起,讲述谢渊推行考成法的故事:\"那是个好官啊,为了咱老百姓,敢和贪官斗,敢改祖宗规矩。没有他,多少人要被洪水冲走,多少粮船要沉没......\" 而谢渊的名字,永远与这项制度紧紧相连,成为大吴王朝河政史上的一座不朽丰碑,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官员,心怀苍生,守护河防。

    卷尾

    太史公曰:观谢渊推行《河官考成法》,可知治河之要,首在治吏;治国之道,贵在任贤。其以考成之法为剑,斩尽渎职之徒;以监察之权为盾,守护河防安宁。此法非独正河官之风气,更立百年之河政。谢公不畏强权,不惧诽谤,虽九死而不悔,终成千古之功。后之治河者,当效谢公之勇,守此法,护此河,方不负黎民所托,社稷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