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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怨灵 第336章 《晨光里的坐标》

    晨露顺着檐角滴落的声响,像给这方小展厅上了发条。老人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看见穿浅蓝连衣裙的女人正蹲在门槛边,用指尖接住从瓦当滚落的露珠。她的速写本摊在膝头,首页的展柜素描上,不知何时多了道金线,从柜角的“等”字一直牵到纸面边缘,像道被晨光镀亮的轨迹。

    “您看这露水,多像三十年前那个雨天的雨珠。”女人抬头时,晨光正落在她眉骨上,把半旧的画板照得通透。画板侧面别着支铅笔,笔杆上刻着个极小的“等”字,是当年老人送她的那支——那年她要去南方,他在笔杆刻字时,刀尖不慎划破手指,血珠落在“等”字的最后一笔上,如今成了点暗红的印记。

    男孩抱着个铁皮饼干盒冲进展厅,盒盖没盖紧,滚出片带着晨雾的玉兰花瓣。“我在院子里捡的!”他踮脚够展柜最上层,那里昨天刚添了片梧桐叶,此刻正和玉兰花瓣轻轻相触。老人忽然发现,展柜里的标本们像是被晨光唤醒了:春樱的粉瓣上凝着露水,夏荷的叶脉里浮着光斑,连冬松的针叶都泛着清冽的绿,像是把整个四季都酿成了晨露的味道。

    女人打开带来的木盒,取出个巴掌大的玻璃罐。罐里浸着株风干的向日葵,花盘朝着罐口,仿佛还在追着光生长。“在南方的标本室里,它总朝着北方的方向。”她把玻璃罐放进中层隔板,刚好挨着那只枯叶蝶,“就像我总在画里给展柜留着空位,知道您一定在等新的故事。”晨光透过玻璃罐,在蝶翅上投下细碎的花影,像给那对翅膀缀了层金粉。

    老人弯腰擦拭柜脚时,指腹再次抚过那道刻痕。三十年的光阴把木头磨得温润,“等”与“到”两个字早已相融,变成道深深的沟壑,盛着些微晨露。他忽然想起姑娘当年总问:“标本会记得放它进来的人吗?”此刻看着男孩趴在柜前,用彩笔在梧桐叶上画笑脸,看着女人对着向日葵轻声说话,他忽然明白,展柜从来不是标本的牢笼,是时光的渡口——有人带着故事离开,就有人捧着新的瞬间归来。

    “爷爷,您看字在发光!”男孩的惊呼让老人直起身。晨光忽然变得浓烈,花瓣上曾显影的“等”字竟在玻璃上浮现出来,而展柜里的每片叶子、每只蝴蝶,都在光影里透出淡淡的“到”字。女人翻开速写本最新一页,晨光落在纸面上,把她刚写的句子照得格外清晰:“所谓归来,不是回到起点,是让等待的人,在新的晨光里认出彼此。”

    檐角的晨露还在滴落,远处传来早市的叫卖声。女人把速写本留给老人,说要去后山采些野菊。男孩跟着跑出去,铁皮盒里的玉兰花瓣晃出细碎的香。老人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晨光里,转身给展柜换了块干净的绒布。阳光穿过玻璃,在柜底投下温暖的光斑,像个敞开怀抱的剪影。

    他忽然发现,展柜的空位其实从未空着。那些等待的时光,那些归来的瞬间,那些藏在晨露里的“等”与“到”,早已把每个角落都填满了。就像此刻天边的云霞,正被晨光染成金红,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姑娘画在展柜速写旁的太阳——不是结束,是无数个开始,在每个清晨里,带着新的光,轻轻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