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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怨灵 第449章 春的回音

    暮色把樟木箱染成深褐色,铜锁上的牡丹纹在最后一缕天光里若隐若现。木框里的双色花轻轻摇晃,红绸的暖光漫过窗棂,落在记忆田的新苗上,像给每片嫩叶都镀了层金边。阿婆往廊下的石桌上摆了盏油灯,灯芯的光晕里,她正用绿线给新绣的花瓣锁边,线轴上的蓝线垂下来,在风里轻轻打晃,像根牵着春天的线。

    “老辈人说,花摇得厉害时,是在跟土地说话。”阿婆的针尖穿过布料,绿线在红绸蓝缎间织出片小小的叶,“你外婆种的薄荷,风一吹就摇,她说那是在跟旁边的紫苏打招呼。”她忽然指着油灯映在地上的影子笑起来,花影和苗影在暮色里慢慢交叠,像两只手在泥土里悄悄相握。

    我忽然在木框的缝隙里发现半张纸,是孩子们掉落的写生稿,画着朵巨大的花,根须扎在樟树下,花瓣上站满了人,太婆、外公、外婆、阿婆……最后一排是穿校服的孩子,手里都举着线头。稿纸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春天会记住所有种花的人。”

    楼下传来陶土的腥气,孩子们正在给新苗做陶盆。穿蓝布衫的老师傅捏着陶泥,指尖缠着红绸线:“我爷爷当年给八路军烧过药罐,罐底总刻朵花,说这样药材会更听话。”他脚边的陶盆坯上,已经刻好了半朵牡丹,和樟木箱的雕花一模一样。

    樟木箱的暗格里,新添了样物件——是周掌柜找到的老式风箱,木柄缠着三色线,红的蓝的绿的,拉动时发出的声响,和外婆布庄的织布机声重合。“我奶奶的日记里记着,风箱拉得越匀,染出的布越鲜亮,就像花要慢慢开才香。”周掌柜拉动风箱的样子,像在和二十年前的染坊师傅打招呼。

    月光爬上石桌时,阿婆把孩子们做的陶盆摆进樟木箱。陶土的粗粝混着红绸的柔滑、蓝缎的光泽、绿布的清新,在箱底铺成片质朴的春景。我忽然闻到股特别的味道,是陶土的腥气、新苗的清香、花朵的微甜,混着樟木的沉郁,像被时光酿成的酒,让人想起很多温暖的事。

    玻璃罩里的双色花在月光里愈发温润,新添的绿布上绣着行小字,是用银线绣的:“2024年春,第108片花瓣。”数了数花上的瓣,果然不多不少,每片都记着日期,红的是“有人添了故事”,蓝的是“有人续了针脚”,绿的是“有人种了新苗”。

    “你看这花瓣的数量,”阿婆指着花笑,“像不像记忆田的新苗数?”跑去窗边数,果然看见新栽的小树苗整整齐齐,不多不少正好108棵,每棵树下都立着块小木牌,写着捐苗人的名字,旁边画着朵小小的花。

    锁箱时铜锁的轻响格外悠长,像在暮色里留下道温柔的回音。我望着木框里轻轻摇晃的双色花,忽然懂了阿婆说的“春天在回应”——不是风动花摇的瞬间,是红绸记得的等待结了果,蓝缎系着的传递发了芽,绿布缠着的新生开了花,是无数双手接过最初的那点光,让二十年前的小树苗长成会唱歌的春天,让最初的那朵花,在时光里开成永不褪色的星海,每片花瓣都在说:“我们接住了,我们会传下去。”

    夜风带着新苗的清香渐渐远了,木框里的双色花在月光里静静绽放,像在给所有等待春天的人,唱首永远不会结束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