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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朝华 第358章 夜影谋局

    黑灯冥烛,石壁低垂。

    云织楼主殿,九十九级阶台尽头,高座以乌金铸成,静立无言。

    四角悬灯燃着琥珀灯油,香气沉冷,驱虫不见烟,殿内却冷得仿佛有冤魂潜伏。

    楼主端坐高台,面容隐于黑纱之后,仅有一缕银白长发垂落肩头,垂眸不语。

    他身后屏风轻响,仿佛有什么无形之物方才自阴影中掠过。

    脚步声起——缓慢而精准,每一步,都踏在石砖缝隙之间,未偏毫厘。

    “来了……”

    楼主缓缓睁眼,目光冰冷如刀,霎时斩穿夜色。

    来者身形修长,一袭灰影无缝夜袍,足下无声布履。

    面戴青铜简面,五官由刃刻描,极简冷峻,只留一双幽沉无光的眸子,似万载寒窟——毫无温度。

    他——便是「无面」。

    铸尘十人组之首,云织楼最早自“影笼”中走出的杀者。

    一人刺魏都五将、一夜连斩三国使臣,天下人谈之色变。

    楼主声音如钟:

    “你五年未出云织。”

    “可知这五年,外头的风,已不是我们能掌控的风?”

    无面不语,仅颔首听令。

    楼主一挥手,身侧幕帐缓缓卷起。

    五面铜牌徐徐露出:

    【归风】、【赤尘】、【真令】、【沈雪啼】、【曲环生】。

    每一面,都刻着曾名动江湖的名字,如今皆死于同一人之手。

    “萧景玄。”楼主语声低沉,仿佛刻骨咬牙。

    “云织楼七十三年未折一杀线,如今折其五。再败一次,我等将失最后的东西——信誉。”

    他目光沉如冰刃,语调骤然转冷:

    “我要你,带剩下四人,去取他首级。”

    “只要人头落地,娘娘那会有天大的好处给与我们。”

    “若你失败——云织楼,便不复存在。”

    ——

    无面依旧沉默,只缓缓伸出手,从袍袖中抽出一物。

    是一张烧毁过半的黄纸签文。

    纸面焦黑,字迹残存。

    “景玄……天命之改……非天命者,当杀之。”

    楼主脸色微变,瞳孔骤缩:“你还……保着这东西?”

    他心中一念惊起:

    【这是五年前……影笼重启之前,他独自坠入深山,于荒庙所求的签文。竟被他信至今日?】

    【怎会连这种乡巫之言……他也信?】

    他忽而生出寒意:这人,还真是……疯得彻底。

    ——

    无面终于开口。

    声音如雾,轻淡得似拂刀之风,既不辨性别,亦不见情绪。

    “你一直问我,为何隐身五年。”

    “今日,我答你。”

    他缓缓抬眸,直视楼主。

    “我与他,虽然从未谋面,也从未是刺杀与被刺杀的关系。”

    “但是他生,我便存在的意义失半。”

    “杀他,不为楼,不为令,不为银钱。”

    “只是因为——他不该存在。”

    那一刻,殿内微风忽转,香火摇曳,屏风背后,一道幽影骤闪。

    楼主目光一凝,却不动声色。

    他知道,那是他亲布的“影哨”暗探,负责监视无面是否有反叛之意。

    可就在那幽影略动之际——

    无面微微偏头,看向屏风方向。

    “还要看多久?”

    语气平淡,不含怒意,甚至无意外。

    楼主手指一顿,心中微寒。

    他低声暗叹:

    【果然……他早已觉察。】

    ——

    无面转身,踏入阴影。

    他的声音遥遥回荡于石柱之间:

    “你要他的人头,我会带回来。”

    “因为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死在我手里。”

    “这,是天命。”

    然而,无面却不知,所谓的“天命”却也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

    【天都城外】

    夜色如铁,寒风卷城。

    六十骑内卫整装待发,披黑缎消音战甲,马蹄裹革,行而无声。

    天都军门南道特启,只为此行。

    为首者,齐仲海。

    他神情如刃,身披玄纹龙裘,腰悬太内三部信牌,羽檄贴身,身形坐直如雕塑。

    一名女官自巷影中而来,未言一语,只低头献上一封银绢密函。

    两人目光一触。

    寒气涌动,无形之间杀机如霜。

    “钟鸢已抵锦溪,内宫之局,我接住了。”女官低语,唇角不动。

    齐仲海颔首,却未接信。

    “山下那座井。”他声音极轻,“记得封口。”

    女官身形微滞,眼神一颤,旋即低头退下,掠入夜色无踪。

    齐仲海沉坐马背,望向雪林。

    心中自语:

    【林婉柔,你以为我南下,是为你守住锦溪?守住铁矿?守护你们林家?】

    【可你不知道——那茫茫大山之中,埋的不是铁,是王座。】

    他缓缓取出一物。

    一块墨玉玄简,边角斑驳,封纹已旧,却仍可见模糊的“天子内署”印痕。

    此物,正是他最信任的死士从那座废弃宫苑深处取来——据传,那里曾是老皇帝萧钰天被秘密软禁之地。

    齐仲海凝视玉简良久,指腹缓缓摩挲上面的纹路,冷声低语:

    “谁能想到,真正改变天下的钥匙,不在庙堂,不在兵权,而藏在一块手令中。”

    据说,玉简中藏着一处极隐秘的藏宝线索,乃是萧钰天昔年密布于南境深山的一处秘藏——被称作“钰天至宝”。

    “若能取宝,便能夺得立天下。”

    齐仲海目光微敛,墨色衣袍随风轻动:

    “若那物真埋于锦溪……萧家也罢,林氏也罢——皆为棋子。”

    “王座该由谁来坐,不该写在皇命里,而该藏在剑锋之下。”

    ——

    【天都·太傅府】

    厚重帘帐中,灯火未熄。

    沈峥披寝衣坐于书案前,凝视密报良久。

    “齐仲海,南下了?”

    对面黑衣男子点头:“属下自西苑密坊得信。其夜发兵,林婉柔亲授羽檄,直指锦溪。”

    沈峥淡然叹息:

    “她终于出手了。”

    “她这一生,最怕的有两件事——一是林家覆灭,二是大权旁落。”

    “现在,第一件事已至。”

    他合起密报,目光落向窗外。

    忽而声音一顿,语调略缓:

    “你知我年轻时,在锦溪曾任职三年?”

    黑衣副将一愣:“不知……”

    沈峥微笑:“那时候,我才二十七岁。那里是我人生中第一场真正的权力试炼。”

    “也是,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权力之外的人命。”

    他沉默片刻。

    “那些年,有多少锦溪的百姓死在矿井?多少无名矿工葬在滑坡与塌方中?”

    “我本可救一批,却被皇帝陛下的一道秘旨拦下。”

    “我……没能救。”

    他缓缓闭眼,轻声一句:

    “这一次,我要还。”

    他看向副将孙虎:

    “你,带我密信,走西路——让西线之火,烧进林婉柔的耳中。”

    “再告诉萧景玄——‘井下埋的,不只是铁,还有血与债。’”

    ——

    风雪乍起。

    锦溪矿工营地,柴火堆边数人围坐。

    “又要征民?”

    “旧秦道的脚力我们顶过一次,这次真让我们死山上?”

    一老者抬头,望向矿山方向,低声:

    “若那位废太子真能动林家……兴许他才是我们命里的新主。”

    那一刻,天边有雷光一闪。

    山林深处,一队灰衣行者悄然落脚。

    为首者目光如电,拂雪而行。

    “目标——萧景玄。”

    “布局,开始。”

    他的名字无人知。

    但这个夜晚之后,南境的棋盘——将不再只由一人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