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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朝华 第360章 围困之始

    锦溪北岭,天未破晓,寒霜已凝。

    铁帐林立,旌旗如海。万骑屯兵山脊,炮车高悬,弩营藏于林后,鼓声未起,杀机已潜。

    中军主帐灯火通明。

    萧然一身黑金披甲,负手立于沙盘前,目光沉静,沙盘之上整座锦溪城势一览无遗。

    姜鸣铸半披军袍,立于其左,神情肃然。右侧是许文山、杨林、玄鸦等南军中坚将领,皆已列席。

    帐中无言,杀意藏于静水。

    “锦溪北道已彻底封锁,城中粮仓不足两旬。”

    姜鸣铸低声道,指着城北的图帛:

    “前线溃败,林庆腹背受敌,其子林羽与其政令日生龃龉,内斗将起。”

    “锦溪虽未破门,实则气数已衰。”

    萧然闻言,目光如刀。他不语,只抬手轻点沙盘三处:锦溪北门、西南丘口、东岭山寨。

    “许文山。”

    “在!”许文山出列抱拳,身形如山。

    自赤岭一战起,他掌十万青阳军,昔日猛将,如今更添一份沉稳帅气,身负中军重任。

    “率主力列阵于北门,不急攻,慢压——我要锦溪百姓日日见你旌旗,日日心惊。”

    “喏。”

    “杨林。”

    “在。”

    “统山骑潜于东岭,不为取寨,不为劫利,只扰其商路,烧其山林,断其马道。”

    “谨遵殿下之意。”

    萧然顿了一瞬,目光移向姜鸣铸。

    “姜将军。”

    “在。”

    “率四千铁甲,隐丘口伺机。”

    “此战——你只做一件事。”

    姜鸣铸神色凝重:“请殿下明示。”

    “破城之日,封城。”

    “锦溪一旦乱,林氏必有人求生外逃。”

    “我不许他们的后悔,也不许他们逃亡。”

    “我要的是,一场——彻底的清算。”

    姜鸣铸肃容拱手:“我明白了。”

    帐中众将齐齐抱拳应令。

    萧然转身,望向那仍未破晓的天色,低声吐出一句定言:

    “锦溪,半月内必乱,一月内必破。”

    ——

    【锦溪城 · 市井】

    晨未光,风如刃,灰云覆城。

    街巷冷清,市口停摆,丹阳军截断所有粮矿通道,锦溪成了孤城。

    三日前,林庆颁“封口封粮”令,今日再下死令:

    ——官兵入户搜粮,限三日内申报;

    ——重赏举报,窝藏者诛连三户;

    ——少者罚,重者杀,饿者不怜,民者不赦。

    城中民怨滔天。

    破庙巷中,一户农家门口贴上新纸条:

    “林氏暴政,杀我三子。”

    巷口墙边,一具五岁孩童尸体被草席裹着,母亲坐在旁,目光呆滞,怀中紧抱着孩子那只小手,嘴里却在低低哼唱童谣,一整日未曾动弹。

    两名官兵敲门搜粮,见状亦沉默片刻,欲前行,却被母亲忽然抱起尸体挡在门口,沙哑低声:

    “你们要搜……就从我儿身上踩过去。”

    官兵互望,最终不敢上前,低声咒骂转身离去。

    附近街角,更多人看见墙上纸贴“林家搜命”四字,胆怯又愤懑地低语——

    “谁还敢藏粮?他们根本不是要我们活着。”

    “林家……这是要我们陪葬。”

    ——

    【林府 · 议事厅】

    寒光如铁,气氛如凝冰。

    林庆双手按案,一页页翻阅密报。声音如钉入木:

    “查出私粮千余石,但不足半旬之需。”

    “如再不紧逼,恐粮尽人亡。”

    林羽强忍怒火:“父亲,百姓已怨声载道,再逼,民必反!”

    林庆抬眸冷冷望他一眼,语带怒火:

    “你要我看着丹阳军兵临而束手坐等?!”

    “你要守的,是林家百年……我守的,是锦溪根本。”

    林羽怒目:“我想救的,是城中百姓!”

    林庆一掌震案,怒喝:“百姓?若林家亡了,谁来收你尸体?!”

    林羽浑身颤抖,咬牙低声:

    “若林家要靠饿死百姓苟活,那它……该亡。”

    此言如雷霆落地,议厅寂然。

    林庆死死瞪着他,须发皆张,终究未言。

    林羽拱手而退,目光却冷静如冰。

    他明白了父亲已执念难改——那么,便只能另寻出路。

    ——

    【城南县衙】

    烛火微弱。

    周述与袁平川对坐,一案未饮,两人皆默。

    周述低声道:“林庆疯了,他把这城变成铁桶,把百姓当柴火。”

    袁平川冷笑一声:“那我们点的火,正好送他一程。”

    周述拈起一枚纸鹤,轻声一语:“其实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会点。”

    他望向窗外,声音低沉:

    “这两日你可曾留意?城中布货的脚夫换了人,街头的叫卖声也不对。”

    袁平川眯起眼:“你是说——丹阳的人来了?”

    周述缓缓点头,低声如咒:“不止来了,怕是早已潜入……现在锦溪,连风都不是锦溪的了。”

    烛火忽地一晃,门外影动。

    片刻后,一道身影自后檐而入,步履沉稳,虽衣袍染血,却整肃从容,鬓角已有霜白。

    来者年约四十,气质沉毅,一进门便径直落座,微一拱手:

    “曹衡,奉殿下令,带沈大人密信而来。”

    周述起身,神情郑重,亲自接过那枚“青阳暗印”。

    袁平川面色一震,低声道:“您便是……曹掌柜?”

    “丹阳曹记当家人,大管事?”

    曹衡微一点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不错。”

    “如今锦溪城内,街市五行,矿司布账,凡是动得起来的,都有人在看着。”

    “你们不动,火也要烧。”

    周述沉声道:“既如此,殿下可有明令?”

    曹衡缓缓展开手中书信,纸上墨迹犹新,他语气平稳:

    “殿下言——锦溪若能不战而动,最善;若要起风——便由你们扯帆。”

    “风,已经够大了。”

    袁平川与周述对视,良久。

    最终,袁平川低声咬牙:

    “那我就赌这一局。”

    ——

    【夜幕·城北】

    风雪初落,不是白,而是灰。

    城头将士瑟瑟而立,风中传来火光微闪。

    下一刻,一排排黑甲无声而出,弩手高悬,铁蹄如潮。

    “谁?!”

    一将军怒斥,弓张剑拔。

    只见为首者策马扬首,衣无纹,面如冷霜,腰悬羽檄,高声而呼:

    “奉摄政皇妃懿旨,内卫押令——求见林大人!”

    呼声不大,却压得全军寒胆。

    “是……内卫?!”

    “天都影军……”

    当先者摘下面具,赫然——齐仲海。

    他冷眼扫城,语如刀锋:

    “你们以为这是南境之战?”

    “不。”

    “这,是一场清洗。”

    ——

    【林府 · 夜半】

    林庆披衣而起,密报甫落,烛光抖动。

    他看着纸上那行字,久久沉默:

    【齐仲海抵城,懿旨随行。】

    窗外,雪落无声。

    他喃喃道:

    “娘娘……你终于来了。”

    但他并未喜色。

    反而,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

    惧意。

    ——

    这一夜,锦溪无声震荡。

    林羽看着父亲深夜着甲、独自立于城楼,背影如山,又如坟。

    他低声呢喃:

    “父亲……你要守的,到底是城,还是你自己的名字?”

    而远处山林之间,一缕火光点燃。

    南军旌旗藏于夜幕。

    围困——已开始。

    风雪夜,未战,血已起。

    锦溪之劫,从此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