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云梦朝华 > 第398章 蛊毒隐秘

云梦朝华 第398章 蛊毒隐秘

    地火熄灭,暗门封闭。

    山腹深处,天地如被吞没,一方幽暗密室中,安静得只剩心跳与岩壁滴水之声。

    褚元章盘膝坐在一块灰石之上,衣袍焦黑破损,左肩有血迹浸出。

    他气息微沉,神情却未一丝动摇。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行囊。

    那囊质地古怪,皮不似皮、骨非骨,表面覆满鳞纹,摸上去微微发烫,宛如某种活物的残躯。

    囊口封有七节银丝,一缕缕青黑之气在缝隙中缓慢弥散。

    慕容冰正欲靠近,褚元章忽地低喝:

    “别碰!”

    他指尖一点银丝,“嗤”地一声,拉断封线,囊口微张。

    瞬息之间,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扑面而来——带着湿腐、药腥与淡淡焦甜,仿佛某种记忆深处的旧梦。

    慕容冰只觉眼前一阵恍惚,视野猛地模糊:

    她仿佛置身一座宫殿深处,金色帷幕后,隐有人影倒地、挣扎,手脚抽搐,却无声喊叫;

    殿前香炉倾倒,珠钿洒地,血迹斑驳。

    “景玄……不要……”

    她猛然睁眼,额角冷汗直冒,后背已湿。

    “那是什么?”

    褚元章缓缓抬眸,声音沉如钟鼓:

    “魂引蛊。”

    他将囊重新封起,那气味瞬间消失,空气仿佛重新清净了。

    “你刚才短暂意识错乱,便是它的残留气息所致。”

    “内卫追杀我,真正要的不是我写的毒方,也不是我这个人。”

    “是为了它。为了彻底掌控它。”

    慕容冰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错愕与恶寒,声音低沉:

    “我曾在《遗术禁录》中见过片言只语——魂引蛊,可使人似昏非昏、似死非死。”

    “但那一页被刀划去一角,像是被刻意抹除了什么。”

    “太医院早已将此列为禁术,明令废绝。”

    褚元章冷笑一声:

    “那页,原本写的不是禁,而是‘术未穷,待解’。”

    “魂引蛊,本是为救命而设。”

    “我研究它,是为了应对高危创伤手术——让患者意识游离、全身麻痹,从而顺利施针剖毒。”

    他目光一凝,咬牙道:

    “可惜,有人不是为了救人。”

    “她,是为了控制人。”

    慕容冰抬眼:“你指的是——林婉柔?”

    褚元章点头。

    “当年她以皇命召我,称是查阅旧医案。”

    “但她问得最多的,是魂引蛊的药理结构、触发气机与‘操控时限’。”

    “我婉拒了她数次,第二天,便被告发‘图谋蛊术弑主’。”

    “夜里便有密令将我逐出太医院。”

    他缓缓抬起左手,伸向石壁,指节一下一下敲着,仿佛仍记得那晚冷宫的回响:

    “我那日离宫,是独行出永安门。”

    “太医院的人将门锁死,无人送别。”

    “我回首时,听见御街有人笑,说:‘被逐出的太医,从此无法在杏林立足,就是野狗一条。’”

    “那夜,我走出长街,雨下整宿。”

    慕容冰默默听着,心中泛起阵阵震颤。

    “圣上初登基之年,曾扫北破辽,三征西境,朝堂称贤,百姓颂德——那是真正英明神武的大梁天子。”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忽尔昏迷,忽而狂躁,时而对朝臣痛斥如仇,时而连太子都认不得了。”

    “性情骤变,废长立幼,逐旧扶新。”

    “废太子,立的却是林婉柔的亲子。”

    这些诡异的转变——真的,都是那位昔日圣明皇帝的意志吗?

    她心头骤紧,如坠冰湖:

    她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是说……林婉柔,早就在皇帝身上试用了魂引蛊?”

    “是她操控皇帝,废萧景玄,立她自己儿子为太子?”

    褚元章眼神阴沉如水:“我不敢断言。”

    “但我记得清楚,那日,太子被废之日,我曾远观圣驾归宫。天子步履浮沉,语调紊乱……”

    “你要说他突然疯了?”

    “还是……中毒之后的意识混乱?”

    “你父亲也察觉过一二,可惜为保你一脉平安,离开了太医院,回到了丹阳城慕容家,不再出世。”

    “而我……被逐出宫门,自此再无踏入天都之路。”

    他苦笑:“我原想着,从此以后,可以自在逍遥。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若当年我妥协,将魂引蛊方交出,或许还能留一条后路。”

    “但我若交了它——我便对不起太医院先师,对不起陛下。”

    慕容冰缓缓问:“你说的‘太医院先师’,是谁?”

    “苏翊。”

    褚元章闭上眼,神情罕见地带上几分肃穆:“他才是真正的医者。死因不明不白。他说,药可以救命,但若毒成为权术——便无人可解。”

    他抬眼看向慕容冰:

    “所以我设下第三关。”

    “不是考你针术,不是考你能否破阵。”

    “是问你——敢不敢逆命而行。”

    “你可愿,为我,去救一个早已被这世人遗忘、被‘神圣权柄’禁锢的病人。”

    “那病人名唤——萧钰天。”

    “如今你若继我衣钵,就要为我完成这个宏愿。”

    “为医者,不能让我的毒术,毁了天子。”

    “也不能让这国——毁在一剂慢性昏睡的毒蛊之下。”

    密室陷入短暂的静默。

    慕容冰缓缓走至他身前,俯身拾起一卷残缺的毒脉图,轻轻卷好。

    她抬眸,眸中有光。

    “实不相瞒。”

    “我与……前太子萧景玄,早已互许终身。”

    “这件事,就算你不让我做,我也会做。”

    “不是为你。”

    “是为他。”

    “也是为我——慕容冰这一生,所行之路。”

    她望着褚元章,唇角轻扬:

    “这第三关,我已过了。”

    “你,是不是该收我为徒了?”

    褚元章望着她。

    那一瞬,他眼中似有火光摇曳,却又像是多年噩梦之后终于燃起的一盏微光。

    他缓缓起身,躬身如礼:

    “褚元章,愿以全生所学、毒术医脉,授予你。”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弟子。也是这大梁——最后一位正统毒医。”

    两人肃立于密室火光之中,毒图与医理同在,恍如千山万水尽头,那一线微光初照。

    就在这一刻,地脉一震。

    褚元章面色骤变。

    “糟了,外山已被点火。”

    “他们是要封山,不给我们一条活路!”

    ——

    与此同时。

    雁回山下,马蹄震动如雷。

    数十名内卫早已封锁雁回山四方通道,火光映红半边夜空。

    一匹墨马冲至林前,马背上人披半金甲,额角一道狰狞伤痕,满面阴鸷。

    正是天都西司总领、内卫副指挥使——冯直。

    他翻身下马,一把扯下面巾,吐出满口烟灰,冷声喝令:

    “东坡、西岭、后林,三处地道口,全部封死。”

    “放火!烧死他!我不信那个老疯子能飞出来!”

    一名属下试探问:“大人……若有人从洞中脱出——”

    冯直冷笑一声,打断道:

    “那就将整座雁回山——烧成灰。”

    ——

    而山腹中,慕容冰与褚元章已由密室沿机关道悄然逆行,脚下微震。

    前路依旧迷雾,毒阵依然布满。

    但她手中银针已出,心中再无半点犹疑。

    她低语如誓:

    “为医者,医天下;为毒者,毒破天。”

    “我不是你徒弟——我,是你的报复。”

    “更是这一场风暴里,唯一不站朝堂、不跪神权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