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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 第376章 续弦谱

    大庆王朝,有座不起眼的小镇,唤作“烟雨镇”。镇上住着一位名叫阿弦的年轻乐师。阿弦生得清瘦文雅,指间功夫了得,尤其擅弹古琴。他有一张祖传的旧琴,名为“忘机”,琴身斑驳,漆色暗淡,却隐隐透着一股古朴的韵味。这琴于阿弦而言,如同手足,他能从琴弦的震颤中,听到风声雨声,看到花开花落,甚至能感受到旁人心中难以言说的悲欢。

    那一日,烟雨镇难得放晴,阿弦照例在自家小院里抚琴。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琴声悠扬,似在描绘这宁静的午后。弹着弹着,突然“嘣”的一声脆响,最粗的那根“宫”弦,毫无征兆地断了。

    阿弦的手僵在半空,琴声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断弦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最后一响。那声音,像极了心碎。他小心翼翼地拾起断弦,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仿佛握住了一段逝去的时光。这张“忘机”琴,是他祖父留下的,祖父临终前曾摸着琴,对他说:“阿弦,这琴,能通天地,慰人心。好生保管,莫让它寂寞。”

    如今,琴弦断了,寂寞的岂止是琴,更是他阿弦的心。

    断了“宫”弦,整张琴便如同废了半边,再弹起来,音色喑哑,缺了根基,少了那份浑厚与沉稳。阿弦试了几次,都弹不成调,索性将琴抱在怀里,坐在廊下,望着院中那棵老槐树发呆。一连几日,他都如此,茶饭不思,形容憔悴。

    镇上的人见阿弦这般模样,纷纷来劝。有人说:“再买根新弦便是了,何苦如此?”阿弦摇头,新弦虽易得,但这“忘机”琴,似乎对寻常丝弦格外挑剔,寻常弦上去了,总是格格不入,音色也大打折扣。

    也有好事者,提起了一个近乎传说的名字:“《续弦谱》。”

    “《续弦谱》?”阿弦眼睛猛地一亮。

    那人说:“是啊,传说中,若得绝世古琴,却不慎断弦,寻常弦难续其魂,便需寻访这《续弦谱》。此谱非寻常乐谱,上面记载的,不是曲调,而是一种……一种以天地奇物续弦的法子。”

    那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继续道:“据说,要收集晨露、蛛丝、月光、离人泪,然后在特定的时辰,以心火煅烧,凝成无形之弦,续在断弦处。如此一来,不仅琴能复原,那琴音,还能沟通幽冥,有不可思议之效。”

    阿弦的心,瞬间被点燃了。沟通幽冥?这听起来荒诞不经,却正合他此刻的心境。祖父已逝多年,他时常怀念与祖父对坐抚琴的时光。若真能让琴音沟通幽冥,或许……或许能听到祖父的声音?

    “这《续弦谱》何处可寻?”阿弦急切地问。

    那人摇摇头:“这谱子太过玄奇,早已失传,据说只有极少数得道高人或是隐世奇人知晓一二。寻常人,一辈子也难遇其踪影。”

    阿弦的心,又沉了下去。但一想到“忘机”琴的现状,想到祖父的遗言,他咬了咬牙:“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于是,阿弦收拾行囊,告别了烟雨镇,踏上了寻访《续弦谱》的旅程。这一走,便是数月。

    他风餐露宿,走遍了山川河流。他问过庙里的老僧,问过道观里的道长,问过深山里的樵夫,问过市井里的老者,甚至问过路边卖艺的盲眼艺人。得到的答案,大多是摇头,或是“痴人说梦”,或是“何苦执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弦的盘缠渐渐用尽,身上的衣衫也磨破了,但他心中的那团火,却从未熄灭。直到一个雨夜,他在一个破败的古庙里避雨,遇见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乞丐。

    那老乞丐穿着破烂的衣衫,却神态自若,眼神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阿弦看着他那副模样,本不想多事,但或许是旅途劳顿,或许是心有所感,他竟鬼使神差地,将自己寻访《续弦谱》的缘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乞丐。

    老乞丐听完,非但没有像别人那样摇头,反而轻轻笑了:“年轻人,你与这琴,皆有缘。也罢,我知你心诚,便指点你一程。”

    阿弦大喜过望,几乎要跪下来:“老丈可知《续弦谱》何处可寻?”

    老乞丐摆摆手:“《续弦谱》不在书中,而在你心中,在天地万物间。我且问你,你可知晓那四种续弦之物,该如何寻,如何用?”

    阿弦心中一凛,他只知名字,却从未细想过。

    老乞丐缓缓道:“晨露,需在寅时三刻,露水最浓之时,用荷叶接取,取七滴,滴在净白的丝帕上,不可沾染半点尘埃。蛛丝,非寻常蛛丝,乃需在月圆之夜,寻那织锦蛛,在其结网的最高处,小心翼翼地取下三缕,不可惊动蛛网。月光,最是难求,需在十五月圆之夜,子时正点,对着满月,以最纯净的泉水,盛于玉碗中,置于无遮挡的月光下,映照一整个时辰,碗中水便染上月华。离人泪,这最难,需寻一对情深缘浅、即将永别之离人,在其诀别之际,用金针轻刺其眼角,取那滴饱含离愁别绪之泪。”

    阿弦听得心惊肉跳,这四种东西,每一种都如此难寻,尤其是“离人泪”,简直是在挑战人性的底线。

    老乞丐看出了他的犹豫,又道:“年轻人,这续弦之法,非同小可。你既想与琴共鸣,与天地沟通,便需有这份心。万物有灵,情亦为灵。若无真情实感之物,如何能续上古神物之弦?”

    阿弦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老丈,我明白了。多谢指点!”

    老乞丐又给了他一个时辰,一个方位,一个诀窍,便转身离开了,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阿弦不敢怠慢,按照老乞丐的指点,开始了艰难的寻物之旅。

    他起早摸黑,在寅时三刻,于山间清泉旁,用洗净的荷叶,小心翼翼地接取了七滴晶莹剔透的晨露,轻轻滴在备好的丝帕上。

    他耐着性子,守候月圆之夜,在一处幽深的山谷里,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织锦蛛。那蛛网如梦似幻,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他屏住呼吸,用细竹竿,极其轻柔地取下了三缕银亮的蛛丝,丝线入手,竟有温润之感。

    他寻到了一口清冽的山泉,找到了一块上好的玉碗,又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子时正点,将玉碗置于泉边,对准天上的皓月。他静静地守候着,看着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玉碗中,泉水渐渐变得温润,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辉。

    最难寻的,是离人泪。阿弦走了许多地方,见过无数离别,但大多是强颜欢笑,或是含泪忍痛,却难寻那即将永别、情到深处、泪中蕴含无尽悲怆与不舍的一刻。他不敢强求,只能默默观察,等待着那个瞬间的出现。

    这一等,又是数月。在一个深秋的渡口,他终于看到了那样一对离人。男的是个书生,女的是个村姑,两人执手相看,目光交织,满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与哀愁。书生即将远赴京城赶考,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甚至可能……再也无法回来。

    “娘子,你多保重,我定会回来接你。”书生声音哽咽。

    “夫君,你也要保重,路上小心。”村姑眼中泪水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周围的人都在催促,船家也喊着要开船。村姑看着即将离去的书生,突然放声大哭:“夫君——!”

    就在这一刻,她眼中滚落一滴泪水,那泪光中,包含了无尽的牵挂、不舍、担忧与期盼,仿佛包含了整个世界的悲欢离合。

    阿弦的心猛地一紧,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早已备好的金针,对准那滴泪,轻轻一刺,那泪珠便滚落在备好的白绢上。白绢瞬间被染湿,那滴泪,仿佛还在微微颤动,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气息。

    取齐四物,阿弦回到烟雨镇。他按照老乞丐教的方法,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点起心灯,那灯是用最纯净的牛油和特制的灯芯做的,火焰温暖而稳定,被称为“心火”。

    他将丝帕上的晨露,滴入火焰中,火焰瞬间柔和,仿佛有了生命。他将蛛丝放入,蛛丝在火焰中并未燃烧,而是化为一缕缕极细的光丝。他将月华之水洒入,火焰变得银白,仿佛映出了月宫的影子。最后,他将那滴离人泪,轻轻滴入心火。

    那一刻,心火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火焰中仿佛有哭泣的声音,又仿佛有无尽的思念在回荡。随后,火焰中开始凝聚,渐渐形成了一根极细、极透明、几乎看不见的丝线。

    阿弦屏住呼吸,用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将这根无形之弦,续在了“忘机”琴断了的“宫”弦处。

    弦续上了,琴身微微一颤,仿佛活了过来。

    阿弦深吸一口气,轻轻拨动了那根新续的弦。

    “铮——”

    一声清越悠扬的琴音响起,那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澈、都要空灵,仿佛不是来自琴弦,而是来自天地之间,来自遥远的记忆深处。

    他开始弹奏,弹的还是那熟悉的曲子,但这一次,琴音中仿佛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那音色,时而像晨露滴落,清冷纯净;时而像蛛丝轻颤,细密温柔;时而像月光流淌,静谧空灵;时而又像离人泣泪,悲伤缠绵。

    更奇特的是,琴音似乎穿透了墙壁,穿透了夜空,仿佛真的连接到了另一个世界。阿弦感觉自己的心神,也随着琴音飘荡,仿佛看到了祖父年轻时的模样,看到了祖父在月光下抚琴的身影,甚至……仿佛听到了祖父在遥远的地方,对他轻轻地说:“阿弦,好孩子,你长大了。”

    那一夜,烟雨镇的人都听到了从阿弦家传来的琴声,那琴声让他们感到既熟悉又陌生,既悲伤又温暖,仿佛洗涤了心灵深处的尘埃。

    从那以后,阿弦依然每日抚琴,但他的琴音,似乎多了一层别人无法理解的神韵。他不再执着于寻找那传说中的幽冥沟通,他明白了,真正的沟通,或许并不需要跨越生死的界限,而是存在于人心最真挚的情感之中。那根用晨露、蛛丝、月光、离人泪,以心火煅烧而成的无形之弦,不仅续上了“忘机”琴的断弦,也续上了他与过去、与亲人、与这片土地之间,那份难以割舍的情感。

    《续弦谱》的秘密,随着老乞丐的消失,再次沉入了时间的长河,无人知晓。但烟雨镇的人们都知道,那位年轻的乐师阿弦,他的琴,似乎真的不一样了。每当月圆之夜,若有心人静立于阿弦家院外,或许还能隐约听到,那穿越时空的、带着几分悲伤、几分温暖、几分思念的琴音,在夜空中轻轻回荡。而那根无形之弦,则在琴槽深处,静静散发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执着、关于寻访、关于爱与别离的古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