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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武士外传全14册 第19章 生还

    太阳逐渐升起,从薄薄的云层后洒下苍白的光。鸦羽精疲力竭地走进营地,横穿荒原的跋涉和夜云有可能生还的狂喜令他疲惫不堪。

    虽然睡眠缺乏令鸦羽视线模糊、哈欠连天,但他回到营地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寻找风皮。

    至少我终于能给他带回一个好消息了!既然夜云还活着,那我们就必须弄清楚她为什么还不回家。

    但当鸦羽走向武士巢穴时,他注意到一群猫正把巫医巢穴围得水泄不通。听到他们兴奋的交谈声,鸦羽竖起了耳朵。他和隼飞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奇怪了……”巫医嘟囔道。他快步走向了聚集的族猫,鸦羽也跟了上去。

    “怎么回事?”他问白尾。

    小个头的白毛长老转过头,眼神闪闪发亮。“羽爪醒了!”她咕噜了一声。

    鸦羽松了一大口气。“真是太好了!”他感叹道。

    隼飞已经消失在了他的巢穴中。鸦羽也推开猫群,挤到了巫医巢穴的入口边。他刚一接近入口,隼飞就重新从石缝中钻了出来,表情既欣慰又疲惫。

    “不行,你们还不能进去。”他对围成一圈的族猫说道,“羽爪会恢复健康,但她现在需要的是静养。该去狩猎的就去狩猎吧,或者去杀白鼬也行,反正别都堵在这里。”

    鸦羽刚想退开,隼飞就看向了他,并甩甩尾巴示意他过去。“鸦羽,你可以进来。”他说道,“羽爪想见你。”

    跟着巫医走进巢穴时,鸦羽听到了一两声不满的嘶叫,但他无视了它们。他现在太兴奋了,没心思和任何族猫吵架。

    是我的不称职害羽爪受了这么多苦,但她依然愿意见我!

    莎草须和烬足都守在学徒的小窝边,他们的眼中写满了宽慰与激动。当隼飞带着鸦羽走进巢穴时,他俩站起了身。莎草须俯身在女儿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们去给你带份新鲜猎物,还有浸好水的湿苔藓回来。”她和烬足从鸦羽身边走了过去。所幸,在鸦羽躲进巢穴侧壁投下的阴影时,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们俩一离开,鸦羽就走向了羽爪,她还躺在那个由苔藓和蕨叶搭成的小窝里。学徒抬起头,昏昏沉沉地眨着眼看向走近的鸦羽。

    “羽爪,我真的很抱歉害你陷入危机。”鸦羽边道歉边在她身边趴了下来。

    听到他的话,学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不怪你!”她抗议道,“虽然我也记不太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你的错。是我和鸣爪还有其他学徒一起决定参加战斗的。你又没有逼我们做任何事!”

    “但我是你的老师啊。我不该在战前教育你过于冒进。是我把你引向了危险,而且……”

    “不是的。”羽爪打断了他,“你只是给出了指导而已,而且你的指导非常正确。是我们几个学徒擅自做出了参战的决定。我们觉得我们被族群忘记了,所以很不满意,而当我们赶到战场时,那些白鼬又看起来没什么威胁——只是我们判断错了。但你依然是所有族群里最棒的老师!”

    我也希望我真的是,鸦羽暗想。“你能恢复健康才是最令我高兴的事。”鸦羽和学徒碰了碰鼻子,他的嗓音沙哑了。

    羽爪闭起眼睛,疲倦地叹了口气:“我一定会恢复的。”

    鸦羽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他刚一走出巢穴,就和返回的莎草须还有烬足打了个照面。莎草须的嘴里叼着一只大老鼠,烬足则叼着一捆滴水的苔藓。

    鸦羽尴尬地后退了一步,但这一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再没有空间供他逃避了。他准备好了接受来自羽爪父母的新一轮责骂,因为毕竟是他害羽爪受的伤。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两只猫和他一样尴尬,他们甚至明显不愿与他对视。

    “抱歉,鸦羽。”莎草须放下嘴里的猎物,说道,“我们之前错怪你了。”

    “不,是我的错。”鸦羽低下头,回答道,“至少有一半的责任在我。”

    “不,我们本来就不该对任何一只猫说出那些话。”莎草须没有退让,“只是,羽爪毕竟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真的是太心急了……”

    “我能理解。”鸦羽试图安慰她,“我也非常关心她,即使我只是她的老师而已。我能想象得出你们心里是什么感觉。”鸦羽从烬足和莎草须的眼里看到了深切的关怀和爱护之情,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他自己的儿子产生过这类感情了。

    一段鲜活的记忆闯进了他的脑海。那时,风皮还只是一只在营地里到处乱爬的幼崽,动不动就会被自己的爪子绊倒,或是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个不休。那时的他是那样可爱又那样脆弱。鸦羽甚至记得自己也曾发自内心地渴望保护他的儿子,但他却终究没能像任何一个合格的父亲那样去爱风皮。

    我已经失去了爱的勇气。

    烬足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拽了回来。“我知道,你肯定会全心全意地训练羽爪,”灰色的公猫叼着满嘴的湿苔藓,艰难地说道,“但是你能不能……以后……还是稍微谨慎一点儿?”

    鸦羽被上涌的怒火刺得生疼。

    我不是不想谨慎!明明是学徒应该长点儿记性才对!

    但他随即想起现在的烬足只是个差点儿失去孩子的父亲而已。他体会过这种心情,无论是在群星之战中为狮焰担忧时,还是在之前风皮被白鼬重伤时。他衷心地回答道:“我永远也不想看到羽爪再面临更多的危险。从现在起,我会尽一切所能保护她。”

    烬足满意地点了点头,和莎草须一起去巢穴里探望他们的女儿了。

    鸦羽转过身,看到风皮正和鼬毛还有云雀翅一起走向猎物堆,他们三个都叼着满嘴的猎物。

    这一刻终于来了!我简直等不及要看风皮听我说完夜云还有可能生还之后的表情了!

    他一直等到另外两名武士走远,才走过去把风皮带到了育婴室后的安静角落里。

    “又怎么了?”风皮诧异地问道。

    鸦羽深吸了一口气,回忆着隼飞在夜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希望风皮不要把期望定得太高,比如直接开始设想他们将去哪儿找到夜云、又该怎么带她回家——万一他的母亲真的已经身死,他将遭受灭顶的沉重打击。

    “你应该知道我昨晚和隼飞去了月亮池吧?”他问道。风皮点了点头。“隼飞告诉我,他会去星族寻找夜云,但是……她没有出现在星族。也就是说,她可能还活着!”

    风皮猛地吸了口气,甚至发出了尖厉的呼吸声,但他沉默了很久,什么也没有说。鸦羽也猜不透他现在的想法。

    “我之前真的以为她已经不在了。”他又解释了一句,不确定他的儿子是不是在为他之前搜寻得不够努力而生气,“对不起,我也说不准她不在星族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真的不是有意让你增添不必要的悲伤的……”

    风皮摇了摇头,鸦羽意识到他现在更多的是迷茫而非愤怒。“不……没关系。”他与他的父亲对视了,鸦羽看到希望的火花在他眼中重新点亮,“我只是在为还有机会找回她而激动罢了。这和你我之间的事无关,鸦羽。至关重要的是救回夜云。”

    鸦羽点点头,儿子成熟的反应令他心中一动。“我一直在思考——既然她还活着,”他说道,“那她至今仍然未归一定是有原因的。她是有史以来最忠诚的风族武士。也许她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或者遭遇了危险?我们必须继续找她。我们要一起行动。”

    风皮边思考边舔舔前爪,拂了拂耳朵:“上次搜寻的时候,我们已经吃够了苦头。你说我们该从哪儿开始找?”

    “我们得回到雷族的领地里,我上次发现她的血迹的地方。”鸦羽回答。

    风皮哼了一声:“黑莓星肯定欢迎死你了。”

    “好吧,我其实不指望能要来黑莓星的许可。”鸦羽干巴巴地说道,“但不管怎么说,如果她离开了地道,却一直没有被我们发现——那她肯定是在那附近失踪的。”

    “但距离她失踪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的气味不会消散吗?”

    “万一呢。”鸦羽还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他努力地抗拒着绝望感,但又害怕他的儿子说得没错。最终,他鼓起了信心,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乐观:“这些天一直没有下过雨,而且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佳机会了。我们去和一星谈谈吧。”

    鸦羽领着风皮穿过营地,走向了一星的巢穴。他们的族长正在巢穴外与兔泉谈话。在鸦羽和风皮走近的同时,兔泉飞快地点了一下头,转头大步走向了武士巢穴。

    “啊哈?”一星转过身,面对着鸦羽问道,“这次你的鼠脑子又想到什么破点子了?”

    鸦羽知道,他的族长仍旧没有原谅他擅自向雷族求援的行为。他的语调冷如坚冰,眼睛也恼怒地眯了起来。

    眼下恐怕是最不适合向他求情的时机了吧,鸦羽焦虑地想。

    风族族长一言不发地听完了鸦羽对于他和隼飞在月亮池的发现的报告,以及他想要和风皮一起寻找夜云的请求。

    “鸦羽,你的脑子里进蜜蜂了吗?”在他说完后,一星质问道,“你不会真觉得现在是偷渡进雷族领地的好时机吧?”

    “对——如果这是救出夜云的唯一方法的话!”在鸦羽开口前,风皮就迫不及待地抢着回答。

    一星心不在焉地甩了甩尾巴。“我不是不在乎夜云,”他说道,“但她已经失踪很久很久了,更何况你们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

    “我们从我最后发现她气味的地点开始找。”鸦羽说道,他的表情异常坚决。他身旁的风皮也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一星。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和他是坚定的盟友。一星的目光在他俩身上反反复复地交替了几次,最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吧,我不会阻止你们付诸尝试,但你们必须再等一等。今天,我们有更紧急的任务要处理。”他瞪了鸦羽一眼,“再说一遍,你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把族群放在第一位,族群的需求比你的需求重要得多。” “什么紧急任务?”鸦羽问道,直接无视了一星的挖苦。他早就知道一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生他的气,但那并不代表族群大事会因此陷入僵局。 “你把白鼬忘光了吗?”一星问道,他的声音里有种危险的讽刺,“还是说,你已经忘了昨天那场与黑莓星的对话?”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鸦羽苦涩地想, 我看我才 是唯一在意白鼬的猫吧?!我去找雷族猫的根本原因就是想解除 白鼬的威胁! “我们必须在雷族进一步插手之前解决掉所有的白鼬。”他的族长继续说了下去,“也许这就是隼飞的幻象想告诉我们的。毕竟,黑水是从地道里涌出来的,它当然可能源自雷族,不是吗?万一幻象的用意就是让我们对近邻保持警惕呢?也许他们的新族长黑莓星就是风族最大的威胁。万一席卷一切的大水预示着雷族可能会夺走我们的领地,将风族永久驱逐呢?” 万一我们的族长真的短视到看不见他胡须所及范围之外的任 何东西呢? 鸦羽酸溜溜地想。 我当然知道雷族猫很烦,但他们怎 么可能在群星之战刚过去没几天的时候进攻我们?是啊,他们当 然有可能——刺猬还可能会飞呢! 鸦羽又一次感到自己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一名忠诚的武士到底应该无条件服从族长的命令,还是应该在他认为族长犯了错误时直言不讳?但考虑到当下他绝对不是一星最喜欢的猫,鸦羽强迫自己继续安静地听一星讲话。 “我们的计划是:用树枝、石头、灌木——一切我们找得到的材料——把地道口给堵上。” 鸦羽感到无比尴尬。 就算白鼬仅仅是我们风族的问题,这也 实在是个毫无意义的解决方案! “这会是个大工程,我们需要每一名能派上用场的武士。”一星狠狠地瞪了鸦羽和风皮一眼,“但这就是对付白鼬的最佳方案了——而且还能顺便遏止住雷族的间谍行为。” “这是我听过的最鼠脑子的方案了!”某只猫大吼起来,鸦羽惊恐无比地意识到那正是他自己的声音。他刚刚听到的内容肯定已经把他残余的最后一点儿不愿继续触怒一星的委婉都消磨殆尽了。 哈,现在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你真的有好好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好好想过?”一星重复了一遍他的问话,声音虽轻,却藏不住其中的威胁之意,“也许没有吧。那么,鸦羽,为了风族的利益,说说你有何高见吧。” 鸦羽的耳朵不安地颤抖了一下。显然,直接用“鼠脑子”来评价一星的计划是很……不明智的。风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另外还有一两只猫也被突然绷紧的气氛和一星脊背上倒竖的毛发吸引了过来。 但我决不能退缩。我必须把我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把洞口堵住很可能无法限制白鼬的行动。”鸦羽说道,“它们完全可以从里面把洞口堵着的杂物推走。或者要是那些东西推不走的话,白鼬就会被我们逼到雷族的领地里狩猎——你觉得黑莓星会做何反应?” 一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佛刚刚吃下一块肥美多汁的猎物。“这才是计划里最美妙的部分。”他发出了一声喉音,“我正想着该送个什么小礼物给黑莓星呢。让我们拭目以待他会有多喜欢糟蹋雷族领地的白鼬吧。” “那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鼠脑子!”鸦羽怒吼着回答,“如果所有的猫都不打算点明这一事实,那就我来!和雷族闹矛盾是眼下最不应该发生的事!我不认为星族会愿意看到任何两个族群互相仇视!” “看来你是突然转职成巫医喽?”一星问道。他的语气依然保持着虚假的平静,与他倒竖的毛发和喷射怒焰的眼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那我可真是走运啊,居然有幸聆听你的提点!” “我就算不是巫医都看得出你在把风族带向危险!”鸦羽怒气冲冲地回答,“黑莓星是带着雷族的好意来帮助我们的——星族都看得出我们急需援助——你却不但拒绝接受,还出言侮辱他。现在你又开始故意找机会和他们作对了。我们本来应该努力与雷族结为同盟!” 一星卷起嘴唇,发出了一声咆哮。面对族长的怒火,鸦羽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不让自己退缩。 “鸦羽,很好,非常好。”一星咆哮着说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了,而且不止一次。我不会再重复我的警告了。既然你这么喜欢雷族,那你就去他们的领地上找夜云吧!对,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不是风族就行。我不想再在族群里看见你!” “什么?”一时间,鸦羽几乎站立不稳,仿佛有谁刚刚举起岩石向他砸来。“我……”他没有勇气把整句话问出来。 我要被 你驱逐了吗? “你非要让我再重复一遍吗?”一星嘶吼起来,“我认为你需要花些时间来想清楚忠诚的武士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鸦羽。在你得出结论之前,我不想再在营地里、在风族领地里看见你。在接下来的四分之一个月里,你不是风族的猫!用这段时间好好反思一下你都干了什么吧。等你想明白你到底错在哪儿,再回来向我申请归族的许可!” 所以,我是真的被流放了? 鸦羽艰难地咽下嘴里的唾沫,难以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虽然这并不是真正的驱逐。只是几天 而已…… 他看了看四周,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一整群茫然旁观的猫团团包围。 但我要是想回来,就必须向一星摇尾乞怜。一星要逼 我打碎我全部的骄傲。 他看到风皮站在猫群的最前方,仿佛已经被吓得灵魂出窍。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毛发也根根竖立。 就没有猫能出来帮我说句话吗?! 鸦羽无声地恳求着, 你们 应该知道,我是忠诚的……我是彻头彻尾的风族猫啊!我已经为 这个族群做出了那么多牺牲!告诉他啊!告诉他,他现在根本没 有理智! 但没有一只猫吭声。谁也不愿意面对一星的怒火……谁也不愿意为了鸦羽去面对一星的怒火。 连风皮也不愿意, 鸦羽凄苦地想, 我刚刚还以为我和他的 关系稍微拉近了那么一小步呢。他恐怕巴不得能找个机会摆脱 我吧。 最初的震惊逐渐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压倒一切的怒火。 哈,一星,你想得美!如果这是一场意识层面的战争,那我的意志绝对比你强大得多!现在我是正确的,我决不会为此道歉…… 鸦羽挺起胸膛,抬头注视着一星狂怒的双眼,毫不退让。 “归族的许可?”他咬牙切齿地吼道,“哈!既然风族不需要我,那我也不需要风族!” 说着,鸦羽转过身,挤开围观的猫群,大步冲上了通往营地外的斜坡…… 没有一只猫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