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武士外传全14册 第11章 驱赶

    轻柔的水浪拍打着湖岸的卵石。一轮明亮的满月在水中映出粼粼光斑。松鼠飞沿着水畔前往森林大会，目光落在前方的小岛上。兔星和虎星会再度提起边界的问题吗？她瞥了一眼身旁的黑莓星。“你要和他们说什么呢？”他会提到姐妹们至今已在雷族营地里住了将近四分之一个月吗？ “什么都不说。”他朝远方正等着跨过树桥的天族队伍点头致意，“让其他族群发言吧。我没什么好说的。” 过去的几天里，他们几乎没说过话，甚至都懒得在族群面前隐藏他们之间的嫌隙了。松鼠飞已经渐渐习惯将自己的想法憋在心里。她时不时会怀念自己与黑莓星曾经的亲密，每念及此，就会有一阵强烈的悲伤袭上心头，将她拽回现实。但今晚，他们似乎达成了一项无声的协议，要在其他族群面前假装出什么都没有改变过的样子。雷族队伍静静地跟在后面，相互窃窃私语。自从姐妹会的猫来到营地后，族群里的气氛就一直紧绷绷的。至少日升在渐渐痊愈，这多亏了叶池的治疗。叶池今晚留在营地里照顾她。飞鹰、暴风和白雪仍然待在长老巢穴里。 “要是其他族群问起姐妹会我们怎么说？”刺掌简短的声音在黑莓星身后响起。 黑莓星回头看向金棕色虎斑武士：“他们没理由问。就我们所知，其他族群并不知道她们和我们住在一起。” 冬青簇暴躁地弹了弹尾巴：“但要是他们问我们有没有见过她们呢？影族肯定会说起他们巡逻队遭袭的事。” “那我们就告诉他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黑莓星将口鼻扭向前方，他脊背上的毛发不安得支棱了起来。 “你想让我们撒谎？”刺掌皱起了眉。 “是的。”黑莓星的目光仍然盯着前方。 “我们早该把她们赶回家去。”鬃爪低吼道。 赤杨心睨了年轻的母猫一眼：“日升需要更多时间来完全康复。” “其他猫又没受伤。”鬃爪反驳道。这只母猫竖起了淡灰色的毛发。“她们好多天前就该走了。” 恼怒的情绪在松鼠飞的皮毛间闪出火花：“她们想陪着自己的同营伙伴。” 刺掌生气地说：“谁在乎她们想什么？她们劫持你的时候在乎过我们的想法吗？要是我们没有前去威胁把她们撕成碎片，谁知道她们会对你们怎么样！” 赤杨心扬起下巴：“日升再过几天就能上路了。到时候她们全都离开雷族，一切就会回到正轨了。” 松鼠飞感觉脚掌沉甸甸的。她不太认为一切还能回到正轨——至少对她和黑莓星而言不是。过去的这一个月里，他们吵了太多次架。那么多说出口的话已是覆水难收。她思忖着他们还有没有重新亲密起来的可能，心头一阵生疼。她加快了脚步，渴望能快些到达小岛，让吵闹的声音和混杂的气味冲刷自己的脑海，将失落感挤出去。 当她抵达树桥时，天族已经消失在了对岸的深草丛里。她等着黑莓星第一个通过，然后跟了上去，率领族猫们踏上小岛。她用鼻子开路穿过草丛，迈进了空地里。风族和影族静静地移动开，给雷族腾出位置，他们的眼神分外严肃。河族僵硬地在空地边缘观望着，而天族则聚集在大橡树根部，用警惕的眼神掠过周围众猫。 虎星的目光朝雷族猫群扫来，阴郁的目光定在了黑莓星身上。松鼠飞绷紧了身体。影族族长知道他们给姐妹会提供庇护了吗？ 黑莓星穿过空地，跃上大橡树的低枝。他期望地凝视其他几位族长。看来今晚不会留出闲聊的时间了。 松鼠飞在橡树拱起的根系上站定。鹰翅来到她旁边，鸦羽、芦苇须和苜蓿足也加入了他们。头顶上方，虎星坐到了黑莓星身旁，雾星紧随其后，兔星和叶星也跟在她的尾巴后跳了上去。各族挨近了些，聚集到橡树伸展的枝条下，大树投下的阴影染暗了一片片皮毛。 黑莓星扬起口鼻：“雷族森林里的猎物活动频繁——” 虎星打断了他的话。“除了猎物，还有更重要的事项需要讨论。”他阴郁的目光从各族猫身上扫过，“我们的边界上出现了一群新的敌对势力。我们需要做出行动。” 赞同的呢喃声在影族猫中间如涟漪般传开。风族的武士们郑重其事地点着脑袋。河族猫也相互交流着理解的眼神。 松鼠飞的腹部抽紧了。“什么敌对势力？”尽管自己对虎星言语中所指的对象心知肚明，她还是高声问道。 虎星怒目望着她：“你应该是所有猫里最清楚的。她们劫持了你和叶星。现在，她们还袭击了影族最优秀的武士之一，并给他留下了终身的伤害。” 松鼠飞脊梁上的毛发立了起来。 终身的伤害？ 黑莓星不明所以地朝虎星眨了眨眼：“出什么事了？” “姐妹会踏上了影族的土地，并对一支巡逻队发动攻击。”虎星告诉他。 松鼠飞义愤填膺，脚掌都刺痛起来。明明是影族先踏上了姐妹会的土地。姐妹会只是跟踪他们，想搞清楚他们前来的原因罢了。白雪就是这么和她说的。她一阵难受，纳闷起这个故事到底哪一方的版本才是真实的。 虎星接着说道：“她们撕碎了击石的耳朵，伤口太深了，以至于无法治疗感染了。他那侧耳朵永远都听不见声音了。” 松鼠飞僵住了。她没有意识到击石被伤得那么重。愤怒的咆哮声从各族传来。 “狐狸心肠的东西！” “她们不比獾好多少！” 兔星探身朝向前方：“姐妹会显然是一个对族群的威胁。” 虎星点点头：“我们需要将她们赶走。” 松鼠飞盯着他：“她们的数量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 叶星点点头：“我们的数量超过了她们不知多少倍。” “这些猫个头硕大，凶残危险。”虎星盯着天族族长，“你自己亲眼见过。”他的目光转向松鼠飞。“她们可以轻易跨过边界，一支支地残害我们的巡逻队。” “她们绝不会那样做！”松鼠飞愤慨地抽动着耳朵，“她们爱好和平。” “她们并不主动寻求战斗。”叶星也附和道。 “把这话对击石说去吧。”虎星尾巴一甩。 影族、风族和河族猫群里爆发出高喊声。 “姐妹会必须离开！” “把她们赶出去！” 刺掌盯着这些猫，眼里闪烁出满意的光彩。桠枝和鼠须不安地交换目光。 松鼠飞无助地朝鹰翅眨着眼。“他们为什么要找姐妹会的碴儿？”她低声说，“她们伤害不了我们的。她们根本不想伤害我们！” 鹰翅迎上她的目光。“她们给影族的一位武士带来了终身残疾。”他透过各族的呼喊声低声说道，“虎星必须做些什么。而且别忘了，就在几个月前，影族才几近分崩离析。虎星需要找个敌对目标来当靶子，好将他的族群团结在他身后。” 松鼠飞眨着眼看他，开始懂了：“而且既然星族希望各族能团结，他就只能挑起和外来者的战斗。” “正是如此。”不安在鹰翅眼中闪动。 “你不认为我们应该和姐妹会打起来，对吧？”其他族群对虎星谋划的支持让松鼠飞感到了恐惧。 “何必打呢？”鹰翅耸耸肩，“再过一个月，她们就会离开了。” 头顶上方的黑莓星在枝条上动了动。他凝视众猫，尾巴不善地在身后挥动。渐渐地，风族、河族和影族安静下来。麦吉弗和砂鼻坐在自己的族猫中间，警惕地眨巴眼睛抬头看向他。雷族的武士们相互挨近了些，避开了其他族群的目光。 “没有开战的必要。”黑莓星高声叫道，“姐妹会已经承诺过要尽快离开了。寇敌既退，何必攻之？让她们自己离开岂不更好。” 虎星伏平了耳朵：“你这话，似乎雷族在替影族的仇敌辩护啊。” “你确定他们是你们的仇敌吗？”黑莓星毫不退让。 “她们袭击了我们，之前还囚禁了叶星。” 叶星抽动耳朵：“我们当时入侵了她们的领地。” 虎星继续说道：“她们还将雷族的副族长挟为质子。按理说，她们也该是你们的仇敌。”虎星紧盯着黑莓星，然后将目光转向聚集在下方的雷族众猫。“但今晚直到现在，雷族都保持着沉默。姐妹会最后一次被目睹时朝着你们的领地去了。你们的边界上也检测出了她们的气味。”他眯起眼睛，重新看向黑莓星，“你们是否知道某些关于姐妹会的事情，我们却不知道？” “当然不是。”黑莓星尾巴一甩。 松鼠飞看到刺掌转开了眼睛，他身边的鼠须也垂下了目光。这时，黑莓星接着说了下去。 “自从她们将叶星和松鼠飞毫发无伤地交还我们以后，我们就没听过姐妹会的消息了。” 松鼠飞微微瑟缩。她不喜欢听到黑莓星撒谎。 叶星蓬起毛发：“我不确定你们有向她们宣战的必要性。我们和她们一起生活的时候，她们对我们很友善。” 松鼠飞急切地点点头。叶星能替姐妹会说话让她大松了一口气。“她们给我们食物，还医治叶星的伤口。” 虎星发起怒来：“她们造成了叶星受伤！” 一阵微风拂乱了兔星的毛发。“风族赞成影族的做法。”他高声说，“星族已经下令，要各族团结同心。所以我们会与影族站在一起，为我们的祖灵带来荣耀，并加固族群间的联盟。” 雾星缓缓点头：“我们也与影族一道。叶星已经同意要搬去那片新领地——” 叶星毛发倒竖：“那并非最终决定！” “但那样就能解决所有族群的问题了。”雾星反驳道，“我们需要之前赠予影族的那片渔猎场。风族也需要收回他们的荒原。”她对天族族长眨眨眼。“我们越早将姐妹会赶出你们的新领地，各族就能越快恢复各自应有的边界。” 恐慌填满了松鼠飞的心脏。已经有三位族长决定与姐妹会为敌了。而且从众猫激动的呢喃声里，她能看出这些族长都受到了各自族群的全力支持。她怎能期望有猫能拒绝恢复传统边界的诱惑呢？她无助地看向黑莓星。他肯定能找个办法来阻止他们！她满怀期望地在他目光中搜寻着。他会不顾一切，扞卫姐妹会吗？ “我们有位族群调解者。”黑莓星扬起下颌，“何不让他去试试？” 叶星竖起耳朵。“阿树。”她在猫群中搜寻，眼神落到一位黄色的天族武士身上。阿树眨着眼睛回望着她，讶异地竖起毛发。“你能去找姐妹会，说服她们离开，并让她们知道这样对大家都好吗？” 阿树的眼里闪动起不安来：“我在族群之间调解，并不参与涉及外来者的事务。” 雾星眯起眼睛。“但她们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外来者，”她对阿树说，“她们是你的至亲。月光是你的母亲，对吧？” 阿树竖起颈毛。“我对她不甚了解。我还是只幼崽的时候她就逼我离开了。” “既然这样，那你就更不用害怕叫她离开，会脸面上挂不住了。”雾星反驳道。 阿树将目光扭开片刻，还是转回来面对雾星，显然感到非常不适。“她不会听取我的意见。”他最后说道，“我很开心能当一只族群猫——我很开心能尽我的职责，在族群之间调解。但拜托了，如果这对你们来说差别不大的话，我宁肯不掺和进这件事里。我宁肯自己的生活与月光或姐妹会毫无瓜葛。” 松鼠飞讶异地看着黄色公猫。她听见有同情的低语声，还有一些惊讶的呼喊。 “所以只有我们不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时，你才想当族群猫。”她听见鸦羽嘀咕道。 松鼠飞扬起嗓门。“我认为我们应该听阿树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叶星递了个眼色，“叶星和我亲眼见过他和月光之间的关系多紧张。或许我们应该等到没有其他办法的时候再派他去。” 叶星对松鼠飞点点头，也提高了音量。“很好，阿树。”她说道，“我们会考虑其他选择的……至少目前是这样。但如果你和月光的关系能有所帮助——” “不会有的。”阿树打断了她。 黑莓星长叹一口气。“我们继续吧。”他说道，“说回让姐妹会离开这件事，我坚信我们在得到星族的指点之前，不能做出任何行动。” 松鼠飞的皮毛下闪过希望。或许这个说辞能拖住他们。 “星族最近一直很沉默。”兔星指出，“他们肯定是觉得我们可以自己做出决定。” 松鼠飞看到黑莓星迟疑了。他竖起耳朵，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她想替他出声。 但星族并没有沉默！他们与松鸦羽分享了幻象。但她怎么才能既讲出幻象，却又不泄露雷族营地里有姐妹会成员的秘密呢？更糟的是，如果各族得知了星族的信息，信息里又提到了“仇敌”，那可能就更会说服他们相信，星族希望对姐妹会开战。 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黑莓星的目光垂下片刻，又抬起来再度与兔星对视。“他们不会对战争保持沉默的。”他低吼着，“而且这个计划也毫无族群间的团结可言。天族不参与你们的行动。”他瞥了虎星一眼。“雷族也不会赞同任何在没有星族允许的情况下对姐妹会做出的动作。” 松鼠飞感到一阵骄傲。哪有族长能与他争论的？她看着虎星面色不善地打量着黑莓星。 接着，影族族长低下脑袋。“很好。”他与兔星和雾星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会等着星族传来消息。在那之前，我们都必须保持警惕。谁知道姐妹会什么时候会再次对我们发动袭击？等下一次她们出动，可能代价就不只是一只猫的耳朵，而是他的命了。”他跃下枝头，他的族猫们簇拥到他身边，防备地注视着雷族和天族。 雾星和兔星爬下大树干，叶星也跟在后面跳了下来。天族族长经过时礼貌地对松鼠飞点了点头。松鼠飞点头回应，想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做出将族群搬到姐妹会领地上的最终决定。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希望叶星能将做出决定的时间向后推延。只要叶星还没下定决心想要得到姐妹会的土地，其他族群对虎星计划的支持就会慢慢减弱。 松鼠飞的族猫走向高草丛。她看着他们脚步拖沓地跟在其他族群后面。 “相信虎星吧，他肯定能找到由头，把这事挑拨成一场战争。”松鸦羽走过时咕哝道。 赤杨心走在盲眼巫医身侧，紧张地抽动着胡须：“你觉得有哪个族群产生怀疑了吗？” “嘘！”黄蜂条来到他身边，“我们还是等离开了小岛再说这件事吧。” 有毛发从松鼠飞的侧腹上擦过。黑莓星正在她身旁，盯着族猫们的背影。他不安地抽动着耳朵。“我让自己的整个族群成了骗子。”他喃喃道。他谴责的目光落到了松鼠飞身上。“姐妹会值得我们牺牲自己的荣誉心和骄傲吗？” 罪恶感在松鼠飞的皮毛下爬动。她知道，让自己的族猫撒谎一定伤透了黑莓星的心。“我们不能把真相告诉他们，”她对他眨眨眼，“谁知道虎星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警告过你他的反应不容乐观。” “我们不能生活在对虎星行为的恐惧下。” “但虎星的做法的确举足轻重，不管你喜不喜欢都是。” 松鼠飞不安地扭动脚掌：“他似乎铁了心要把姐妹会从她们的土地上赶走。”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算得上坏事吗？”黑莓星阴郁地盯着她。 松鼠飞眨着眼回望他，感到十分震惊。“月光正怀着孩子呢，”她倒抽了一口气，“我们必须保护她们才行。” 极度厌烦的神色似乎从黑莓星的目光中一闪而过。他是因为她还在为孩子的事情生气吗？“那要是虎星发现了我们在向他不共戴天的死敌提供庇护，谁来保护烁皮的孩子呢？” 松鼠飞的心猛然一抽：“他不会发现的！”“我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黑莓星看着他们的族猫消失在深草丛里，“日升和她的同营伙伴今晚必须离开我们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