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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武士外传全14册 第22章 巴利

    —如今—

    灰条紧闭双眼躺在地上,等待星族继续大发雷霆,心脏在胸膛中跳得又猛又重。什么也没继续发生,他终于壮起胆来睁开眼睛,但目力所及却只有在眼前飘旋的滚滚云翳。他什么也听不见,仿佛耳朵都被蓟花绒毛堵死了。 我耳聋眼瞎了吗? 他努力咽下恐惧,思索着。 视野渐渐清晰起来,慢慢能够辨别出洞窟四壁的形状,雷鸣巨响消退在耳道深处。灰条回头望向月亮石,眼前……一无所有。 恐慌紧紧攫住他的胸膛,他眨巴着眼睛凑上近前,再次确认……月亮石消失了。曾经巨石矗立的地方只余下一堆破碎的残片,渗出微弱诡异的光晕。 闪电肯定击中了它! 灰条不可置信地盯着破裂的碎石。他口舌发干,浑身每根毛发都倒竖起来。 我不光没能成功与星族取得联系——我还毁了月亮石!那就是星族的回答吗……抑或只是巧合? 灰条明白,这个问题没意义——他只知道自己得离开此地。星族现在显然是不会对他开口了。他踉跄起身,迈开还骇得发抖的四肢飞奔过洞窟,以最快速度爬上了地道。冲进开阔地后,他才发着抖,气喘吁吁地转身将目光落进这条地道,容纳着月亮石残岩的洞窟仍躺在地道尽头。 那是征兆吗? 他再次对自己提出疑问, 是否意味着火星生我的气了? 他发现自己很难相信旧日密友会对他释放出如此大的怒意,就算是他胆敢以既非族长也非巫医的身份闯入圣地在先。 也许只是我想入非非——用臆想给一场普通风暴中的雷鸣电闪强加了别的意义。 但他越是这么想,越是难过。 哪种情况更糟呢?是星族仍然存在,但降怒于我……还是星族已经没了,或者根本不再在意我们? 他衡量各种可能性,喉头紧绷。 要是真让雷族年轻武士们说中了呢?说不定那条消息就是要让我知道自己不过一介老朽,活该接受星族已逝的事实? 灰条气喘吁吁地站了片刻,让思维好好沉淀。心跳渐渐回归正常,灰条发觉雷鸣声的低吼已经去往远处,暴雨也几乎停息了。风暴正在过去。头顶上方的云层渐渐散去,露出参差缺口,让星月洒下光芒。地平线上露出山峦的轮廓,让他知道破晓即将到来。他如雷的心跳也逐渐缓慢下来,正常的呼吸也回来了。他抖动皮毛走下小径,去寻找獠牙和别的猫。 他四肢沉重,仿佛是在深水中跋涉。他曾将希望全系于月亮石,指望能在这里获得星族的回答,可如今希望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答应过要帮獠牙,他会履行承诺。但雷族呢?他的远行呢? 他曾一心认定,火星会帮他让所有问题水落石出。 他来到悬凸在外的岩石近前,看见猴星与爪哨已经睡着了,他们蜷在一起,紧紧贴住内侧的石壁。獠牙坐得笔直,尾巴裹住脚掌,两耳高竖警惕着可能出现的麻烦。他一看见灰条便立刻蹿跳起来。 “发生了什么?”他问。 灰条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如何才能向獠牙描述自己在地底深处的所见所闻呢?他该从何讲起?他的灵魂似乎都已经破碎了。他这场找火星、找月亮石求个答案的征途已告失败。他问自己尖石巫师会不会是说错了——也许灰条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奉献给他的族群了。 我不是什么救星,不是什么首领,甚至连辅助者也不是了,再也不是了。 “很……可怕。”他开口说道,然后描述起自己大着胆子探下地道去提出疑问,却只等来月亮石在一阵炫目的闪电后爆炸的结果。猴星与爪哨听见他的声音也醒来了,睁大了讶然的眼睛聆听着。 “听起来,你好像在和某种东西取得联系。”灰条讲完后,獠牙说道。 “我不确定。”灰条平静地回答,他不愿将内心的怀疑告诉这只宠物猫。“总之,我现在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了。我没忘记我答应过要帮你。”他对獠牙点点头,补充道,“但等我帮完你后,我……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帮上我的族群了。” 猴星激动地活动爪钩,扬起声来:“我有个主意!” “什么?”灰条问,他很怀疑宠物猫能为他的疑云指点多少迷津。 “我们认识一只很有智慧的猫,兴许能给你一些答案,”玳瑁纹猫回答,“他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座谷仓里,很爱讲长长的故事。” “对。”爪哨附和,“他也知道武士们的事情。” 灰条感觉皮毛下有一股暖流漫延开。 一只睿智的猫,爱讲长故事,还了解武士……? “你们说的是巴利吗?”他问。 猴星与爪哨对视一眼。“对,他是叫这个。”猴星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真要说起来,是个非常老的朋友了。”灰条感觉希望伴随着一个个心跳又被注入了胸中。要是能见到老朋友巴利,该是多大的宽慰啊,尤其是现在。就算巴利无法帮他解决眼下的困顿,光是与他聊聊天也是好的,已经过去了多少季节啊! “立刻带我去找他。”他下令。 猴星带头,爪哨与她并肩离开了母亲嘴。看见年轻猫儿们郑重其事地踏着步子沿小路往下走,让灰条又感到一阵好笑。猴星还时不时兴奋地稍稍蹦跶两步,仿佛经历一夜艰苦,暴风雨过去后,她对冒险的热情又恢复如新了。 起初獠牙走在队伍最后,后来他加快脚步挨着灰条往前走。“有件事情我必须得知道。”他低声说,抬头看向灰条,眼里闪烁着期待。 “行啊,”灰条一头雾水地说道,“有话就说吧。” 獠牙仍是有口难言的模样,仿佛不敢说话。终于,他还是问了:“灰条,你是……你是我的父亲吗?” 灰条脚步猛地一刹,惊诧得四只脚掌踩不稳几乎跌了出去:“什么?” “我母亲很少提起我的父亲。”獠牙解释,“我问起的时候,她总是改变话题。我想她是希望我不会发现。” “幼崽的好奇心哪有拦得住的!”灰条嘀咕道。 “但她总是会很亲切地谈起你,”獠牙续道,“我认为,她对谁都没有对你那么尊重。这让我猜想,你与她之间的关系是否不只是朋友。后来,当她告诉我说如果需要帮助,就去找你时,我就想也许……” 灰条感觉胸口一痛,像被悔恨咬了一口似的。他认识獠牙的时间虽短,但已经开始喜欢他了,他眼看着灰色公猫眼中涌起希望,实在不愿给他兜头泼冷水。 “獠牙,如果你是我的儿子,我会很骄傲。”他开口说,“但你的母亲与我从来都不是伴侣。我并非你的父亲。” 獠牙埋下头,耷拉下尾巴。灰条打心底里可怜这只瘦公猫——他显而易见的失望之情如同落叶季棕黄的洪水一般涌来将他席卷。这只独行猫显得心碎极了,一时间,灰条怀疑自己是不是该撒个谎应下来的。 就算我说我是他父亲,又能造成什么伤害呢?至少我们俩里头还能有一个找到自己求索的答案。 但灰条心中知道,实话实说永远都是更好的选择。 某时某处某因某果,我们俩最终都会为谎言付出代价。 “谢谢你对我实话实说,”獠牙说道,“等我们拜访过巴利后,你会跟我到巢穴去帮我的朋友们吗?” “当然。”灰条点点头,“格瑞魔琳的儿子有什么要求都行。” 他再度迈开步子跟上武士族的猫,他们现在已经跑到前头很远的地方去了。獠牙两耳直竖保持警惕,但脚步迟缓,在小径粗糙的石头上拖动。 灰条走在他身旁,年轻猫的失望令他感同身受。 我希望自己能是他的父亲,但我不可能是。我只能但愿他有朝一日能找到他真正的父亲,就像如今找到了我一样。 风暴已经过去了,云散天开,灰条与其他猫抵达巴利的谷仓时,苍白的曙光已经溢满了天空。灰条在谷仓外稍稍驻足,四下打量,张开嘴来嗅尝空气。气味同从前一样,尤其是老鼠与存在仓中的干草芬芳——还有更远处两脚兽与一条狗散发的味道。但灰条只在乎一种气味:他老朋友巴利的。 饱受风吹雨淋的谷仓门与灰条作为学徒第一次造访时没有分别。仓门底部依然有个缺口,两只武士族的宠物猫已经消失在里面了。 灰条跟了进去,獠牙紧随其后。顶棚漏洞与四壁高处的小窗口漏进昏暗的光线,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等到视野清晰后,他看见巴利蜷缩在谷仓门与一垛干草间的角落里。他睡得正酣,鼻息吹动了挂在口鼻上的一根草茎。 猴星与爪哨蹲在他旁边,眼里闪烁着快乐,尾巴尖儿不耐烦地抽动。猴星用尾巴示意灰条。“快来!”她小声呼唤,“他看到你肯定是个大惊喜。” 灰条不需要她再催一次。喜悦在胸中涌起,他跳步跨过谷仓,停在巴利跟前,探出鼻子轻轻碰了碰老公猫的耳朵。 “醒醒,巴利。”他悄声说,“是灰条。我来看你了。” 巴利眨巴着睁开眼睛抬起头,蓝眼睡意惺忪地将视线落在灰条面上。起初,他目光茫然,接着,疑惑的表情渐渐浮现在他的脸庞上。“你看起来确实像灰条,”他开了口,声音低微而沙哑,“但你不可能是他。” “我是灰条啊。”灰色武士回答道,他舔舔巴利的耳朵,深情地用鼻头摩挲他的脖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他又说道,心中疑惑老朋友怎么不起身和他打招呼。 巴利的表情此时才恍然了:“灰条,真是你!” “他超级老了。”爪哨的话回应了灰条心中的疑问,“所以我们才会跑过来看他。他会给我们讲故事,我们也把我们这些勇敢武士的冒险经历讲给他听逗他开心,另外也是来确保他好好的。说的对不对呀,巴利?” 爪哨一边说,一边兴奋地左蹦右跳,还猛一蹿。谷仓地面上盖满了干草,他一头扑进了其中一堆里。 巴利与灰条交换一个逗趣的眼神,灰条猜,就算没有激情四射的年轻猫三天两头跑来拜访,老公猫大概也能过得下去。 “啊,是的。”巴利礼貌地说,“要不是有武士族的这些成员关照,我可怎么办才好啊?” 猴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的。”她保证说。接着,她转过身气急败坏地叹口气道:“爪哨,你赶紧出来!” 她走过去帮爪哨从那堆干草里钻出来。橙色公猫冒出草堆,嘴里往外吐草籽儿,蓬松的皮毛几乎让散落的草茎全遮住了。 “巴利,这位是獠牙。”灰条介绍了灰色公猫,后者在这之前一直静静地站着等候。 两只公猫打招呼之际,他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这位相识已久的朋友。尽管在爪哨眼里,兴许大部分猫都称得上“超级老了”,但年轻的宠物猫这么描述巴利倒也不算错。独行猫曾经犀利的蓝眼如今仿佛蒙上了云翳,他黑白相间的毛发里混上了灰毛,但宽阔的肩膀与硕大的脚掌仍残留着灰条记忆中那只强健的猫的风采。 “没有看起来那么糟糕。”巴利说着,显然察觉到了灰条细细打量的目光。他起身拱背,瑟缩一下后,还是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我的关节不像以前那么灵便了,耳朵有时候疼,视力也大不如以往喽,所以我基本不怎么离开谷仓。但我还是能四下走走的,只是要有猫帮衬着。” 灰条努力藏好巴利的话给他带来的悲伤。“所以你才仍住在这里吗?离我上次见到你都过去多久了啊。”他问。 “这是我的家嘛,”巴利回答,“而且我也算走运。住在这里的两脚兽心眼儿好,会照顾我。你看,它们这不就来了嘛!” 擦刮的声音令灰条旋过身去,看见谷仓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动着打开了。温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他才意识到他们说话的当口,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他用尾巴示意獠牙跟上,埋头迅速钻进了门后的阴影里,猴星与爪哨原本在绕着草堆相互追逐,此时也慌张地尖叫一声趴进草堆里放平了身子,睁着两双好奇的大眼睛从草茎中间往外张望。 一只雌性两脚兽拿着一个碗走进了谷仓,当它将碗搁在巴利身旁时,灰条瞥见里面装满了水。接着,它从皮毛里取出来了某个小东西,在巴利身旁弯下腰来,将他的头托向一侧。灰条想到自己离两脚兽那么近,浑身都紧绷绷的,但巴利显得很镇定,当两脚兽将某种液体滴进他的耳朵时他也一动不动。接着,它揉了揉巴利的毛发,出去了,将门在身后合上。 “它往你耳朵里放什么了?”獠牙一边问,一边和灰条一起钻出藏身处。 “我也不大清楚,但我觉得是某种两脚兽的药草,”巴利对他说,“它把那些东西滴进去以后,我的耳朵就没那么疼了。” 从抵达的那一刻起,灰条就一直能察觉到谷仓里铺天盖地的老鼠气息,还有肚子里越来越空的饥肠。自从他们去高石山的路上分着吃那只兔子到现在已经过去好久了。 “巴利,我们能狩猎吗?”他问。 “当然。”巴利挥动尾巴,“你们自便好了。猎物多得是呢。但我可先告诉你们啊,这里头的老鼠最近动作好像变快了不少,可不是好抓的。” 还能是为什么呢?灰条一边腹诽,一边同情地瞥了一眼老公猫。“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你要不要也吃点儿猎物,巴利?” 他的朋友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我可不会拒绝。两脚兽的食物还不赖,但带来的满足感怎么也比不上一只美味的胖老鼠。” 武士族的两只宠物猫又开始绕着谷仓你追我赶的了。灰条转身面向他们。“嘿,你们俩!”他喊道,“别玩儿了!你们昨天学了几招狩猎动作。想实践一下吗?” 两只猫脚底打着滑停下追跑,眼睛激动地亮了起来。“真武士怎么可能拒绝?我们当然想啦!”猴星说着蹦了起来。 “那就别乱窜了,安静下来。你们这么到处吵闹,会把从这里到高石山的猎物全吓跑的。” 两只宠物猫立即不动弹了,都摆出严肃的脸色,不过胡须依然急切地颤动着。 “好了。”灰条开始指点,“先让我看看你们的狩猎蹲伏。”他绕着两只猫打转,仔细检查他们的姿势。 像是带学徒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感觉自己又年轻起来了。“非常好,爪哨。猴星,你的后腿再往里头缩缩。这就对了。好,现在我们去找找猎物。” “但谷仓里全是猎物。”爪哨指出,“我们根本不用搜寻,只要听动静就好了!” 灰条并不难听见周遭干草堆里持续不断的吱吱叫与沙沙声,也不可能嗅闻不出四处弥漫的老鼠气味。“的确,”他对爪哨说,“但你仍然得找到你要抓的那只老鼠。盯住一只,潜行靠近,在抓住自己的猎获前,其他再多老鼠都不要理会。” 他站在原地,看着两只年轻猫嗅尝空气,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相反两侧包抄距离最近的一堆干草。他看得出,猴星的注意力几乎立刻就集中到了一只老鼠身上——她俯身摆出了蹲姿,蹑足上前,仔仔细细地一步步靠近,最后终于纵身扑了上去。 但就在她跃起的同时,老鼠狂乱地钻进草里,从草堆另一头奔了出来,正好冲到爪哨鼻子底下。他本能地一掌向下拍去。 “嘿!我抓到了一只!”他胜利地喊道。 猴星愤愤不平地竖起毛发:“那是我的!” “没关系,”灰条赶在两只宠物猫朝对方挥起爪子之前走上前来说道,“作为团队一起狩猎是非常高级的技巧。武士们经常都会团队狩猎。这只老鼠是你们俩一起抓住的。”他提议道,“为什么不带去送给巴利呢?如果他知道这是你们特意为他抓的,他会更能品尝出这份猎物的美味。” 猴星与爪哨互看了一眼。“好吧,”猴星答应了,“但得我来叼过去。” 她叼起老鼠之际,灰条脱口而出:“等等!你们还该感——” 他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什么?”猴星疑惑地放下老鼠,问道。 你们还该感谢星族。 灰条暗想。这个习惯在他心中扎下根了,他本打算将它教给武士族的“族长”。可现在,想起星族就让他又回到了闪电劈中月亮石的恐怖瞬间,离开母亲嘴时无助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 要么是星族的怒火已经盛到情愿毁灭月亮石, 此时的他揣测着, 要么就只是恰好来了道闪电,而星族根本没有回应我的呼唤。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为猎物感谢星族都无法改变现状。 “没事。”他对猴星说,“带去给巴利吧。” 这种做法令他内心深处生出了难以名状的伤感。 武士族希望我教给他们正统武士该有的生活方式,而我却不讲授对星族的敬意?但令他胸口生疼的不是懊悔,而是深知这样做是正确的。也许翻掌与另外几位武士争辩时,就已经道出了事实——也许星族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也许,族群必须找到脱离星族活下去的生路。 但灰条发现,很难想象这样的族群里会有容纳他的位置。 两只年轻猫轻快地从谷仓地面上跑过,将他从深沉的思绪中拽了出来。“嘿,巴利,看看我们给你带了什么来!”猴星嚷嚷道。 灰条望过去,心下觉得好笑。他将他们的热情看在眼中,忽然感受到了希望。接着,他转身寻找獠牙。灰条训练他这两位“学徒”的当口,灰色公猫一直在默不作声地狩猎,此时他掌边已经堆起了三四只老鼠。 “了不起!”灰条说道,“你是个优秀的猎手。” 老猫的表扬让獠牙骄傲地挺起胸膛。“这里面狩猎很简单,”他喃喃道,“在外面狩猎,我还是需要多加练习的。” 灰条感觉自己没有做出什么贡献,就不能吃东西。“再抓一只,我们就够吃了。”他断言道,接着在草堆间蹑足搜寻,终于看见一只老鼠,便猛然一跃抓住了它。 五只猫坐下来大啖猎物,猴星与爪哨一边吃一边赞叹老鼠的美味。 “另外那几个没跟我们来,他们会悔青肠子的!”爪哨在大口吞咽的间隙里说道,“想想他们错过了多少精彩啊!” “和从前的日子多像啊,”灰条对巴利说,“我们以前去月亮石的路上就总来拜访你。” 巴利点点头,可眼中流露出哀伤:“是啊——可还有只猫也应该在这里。” 灰条不用问也知道他指的是谁。“天族猫告诉我,他们还住在河谷里的时候乌爪去拜访过他们,也在那里去世了。”他喃喃说着,悲伤地想起了曾经那位年轻的学徒,他为了逃离第一位虎星的杀心在巴利这里找到了庇护。他从未成为武士,但却成长为一只了不起的猫,任何族群若是拥有他,都会以之为傲。“你一定很想他。” “每一天,每一个心跳。”巴利回答,“但现在没那么难以接受了。我知道我大限将至,无论乌爪的灵魂走在哪条路上,很快,我就会与他同行了。” 灰条飞快地抽了口气。 祝你得偿所愿,巴利。祝你得偿所愿。他暗道。他探出尾巴挨了挨巴利的肩膀。一时间,他说不出话来。终于还是巴利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寂静。 “灰条,你还没告诉过我是什么原因让你走过漫漫长途,独自来到了这里。”他说道,“你是在执行什么侦查任务吗?雷族肯定不是打算要搬回来吧。” 起初,灰条简直不知如何回答。若是要向巴利描述入侵者给各族带来的混乱,讲清没有猫知晓如何挽回与星族联系的始末,那这一天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了。 “湖区的情况很糟糕,”终于,他开口说道,“星族似乎抛弃了我们。我想,我如果到月亮石来一趟,看看能不能在那里联系上星族,或许就能对我的族群起到帮助。” “那你成功了吗?”巴利问。 “我试过了,可是……巴利,真是太可怕了!闪电击中月亮石,把它劈成了碎片。星族从未以言语同我交流过,但我怀疑,这是否就是来自他们的征兆。” 巴利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从来不假装自己了解星族,”他说道,“如果是征兆,那你知道可能是什么意思吗?” 灰条摇头:“要么是他们发怒了,要么是他们没兴趣帮忙。或者更糟,那只是闪电而已,他们根本对我的呼唤闭耳不闻。当我想到未来时,就茫然不知所措。你很有智慧,巴利——你知道我该怎么做吗?” “智慧?我?”巴利好笑地哼了一声,“我和还没张开眼的幼崽一样有智慧。但我想,我倒是知道一件事——从我的见识判断,揣着星族的征兆睡一觉之后,要给它们捋出个道理会更容易。等你好好休息过一场,可能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你说得对。”灰条意识到,经历过去高石山的长途旅行,又在外面熬了一夜暴风雨,每只猫都已经累坏了。他的目光掠过谷仓,看向两只困得不行还在努力维持清醒的宠物猫,他们张开嘴,打出巨大的哈欠。“来吧,你们两个,”他说道,“该睡觉了。睡完觉还有冒险呢。” 猴星与爪哨已经疲惫得没法抗议了。他们在干草里给自己做了两个窝,一蜷起身子就睡着了,两只猫皮毛相互依偎,尾巴卷起来盖住了对方的鼻子。 灰条发现自己的眼睛同样快睁不开了,獠牙的脑袋也往下一点一点的。但他们还未起身在干草中做窝,獠牙便转向巴利。 “你认识我的母亲格瑞魔琳吗?”他问。 巴利眼睛一瞪,注视灰色公猫的目光流露出此前未有的敬意。“你是格瑞魔琳的孩子?”他问。 獠牙点头承认了。 “对,我认识格瑞魔琳。”巴利柔声说道,“她是只了不起的猫。她属于一个严酷而暴力的族群,却保留了一副好心肠,她非常爱她的兄弟。而更无与伦比的是她对她孩子们的爱。” 巴利的赞扬让獠牙一时露出欢欣之色。但一个心跳后,悲伤便再次回到他的面庞上。这一幕令灰条更加坚定决心要帮助他,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起到什么作用,毕竟星族似乎如此遥远,如此疏离,如此无动于衷。 等到灰条在干草垛间蜷起身时,千思万绪仍旧如一整窝蜜蜂在他脑海中嗡嗡打转一般。纵使肚子已被食物填饱,栖身的谷仓温暖舒适,四下里氤氲着甜香,但他依旧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