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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谋冢 第58章 鬼母蛊·白热战争

    蛊王渊离那如同魔咒般的战前宣言,如同将滚烫的熔岩倾入沸腾的油锅!城下苗侗部族大军积压百年的怒火与对“神话”的狂热信仰被彻底点燃!攻城之势,瞬间从汹涌的潮水化作了焚灭一切的熔岩洪流,狂暴、毁灭、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狠狠拍向峒川城!

    “杀啊!为了苗疆!为了蛊王!”

    “踏平峒川!活剐狗官!”

    “神蛊庇佑!苗疆万岁!!!”

    震耳欲聋、足以撕裂灵魂的咆哮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击着城墙,震得碎石簌簌落下!无数简陋却坚韧的云梯被狂热的巨力抬起,如同钢铁铸就的嗜血巨蟒,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狠狠砸嵌进城墙垛口!悍不畏死的苗侗战士口衔淬毒钢刀,双目赤红如血,肌肉贲张如铁,手脚并用,如同附骨之蛆般亡命向上攀爬!他们完全无视了头顶倾泻而下的箭雨、滚石和滚烫的死亡,眼中只剩下被蛊王点燃的、焚烧理智的仇恨和对那口幽紫蛊鼎所象征的“神话”的绝对狂热!

    城墙之上,战斗在接触的瞬间便直接坠入了地狱最底层的血肉磨盘!

    “顶住!给老子顶住!一步不退!”东野轩魁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死死钉在垛口最前沿,他手中那柄厚背长刀早已被粘稠的血浆和碎肉包裹,刀刃崩卷,血槽堵塞!他须发戟张,状若疯虎,每一次狂暴的挥劈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力!刀光如匹练闪过,一名刚刚探出半身的苗家勇士连人带手中沉重的骨棒,如同朽木般被斜劈成两截!滚烫的腑脏和血雨泼了他满头满脸!他连眼睛都不眨,喉咙里爆发出非人的怒吼,反手一刀捅穿另一名攀上垛口的侗族战士的胸腹,巨大的力量甚至将对方连同沉重的铠甲一起挑飞,惨叫着坠入城下的死亡深渊!

    “放箭!集火!射死那些撞门的蛮牛!”一名府军把总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挥舞着染血的腰刀,指挥着仅存的弓箭手。箭矢带着死神的尖啸,密集地射向城下那数十名如同铁塔般、正合力抬着裹泥巨木撞击城门的苗家力士!箭矢噗噗地钉入他们裸露的、虬筋盘结的脊背和臂膀,力士们身上如同刺猬般插满了箭杆,鲜血汩汩流淌,染红了脚下的泥泞!然而,他们却仿佛失去了痛觉的傀儡,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咆哮,依旧用血肉之躯推动着沉重的撞木,一下!又一下!“咚——!咚——!”那沉闷如远古巨兽心跳的撞击声,每一次都震得城门剧烈颤抖,灰尘簌簌落下,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一个守城士兵紧绷欲断的心弦上!

    “滚油!快!倒下去!烧死这些疯子!”另一段岌岌可危的城墙上,守军军官看着下面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向上蠕动的敌人,目眦欲裂,眼球布满血丝!滚烫的、冒着刺鼻青烟和恶臭的金汁火油,被士兵们用尽最后力气,从大锅中奋力倾倒而下!

    “滋啦——!!!”

    “嗷——!!!”

    令人头皮炸裂、毛骨悚然的惨嚎瞬间撕裂空气!被滚油金汁当头浇中的苗侗战士,瞬间皮肉焦烂,冒出浓烈的白烟和油脂燃烧的噼啪声!他们如同被投入炼狱油锅的活物,在极致的痛苦中疯狂扭动、抽搐,皮肤大片剥落,露出焦黑的肌肉和骨骼,惨叫着从云梯上翻滚坠落,砸在下面的人群中,引起一片混乱和更凄厉的哀嚎!空气中弥漫开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皮肉焦糊、油脂燃烧和粪便恶臭的恐怖气味!然而,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丝毫未能阻止后面狂热的战士!他们踩着同伴烧焦蜷缩的尸体,踏过滚烫粘稠的油渍,嘶吼着、咆哮着,赤红的双眼中只剩下毁灭的欲望,继续向上亡命攀爬!

    城楼附近,阿尔忒弥斯(阿月)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雕琢而成,银色的长发在混杂着血腥与焦臭的狂风中飞舞,周身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她并未主动冲入前方的绞肉场,只是如同最精准的守护之刃,牢牢钉在穆之身侧三步之内。她的存在,仿佛在狂热的战场中切割出一小片冰冷的死域。每当有凶悍绝伦、突破了箭矢滚石封锁的苗侗勇士,如同嗅到血腥的恶狼,嘶吼着扑向指挥中枢的穆之时,阿月手中的穆月横刀便会化作一道超越视觉极限的、冰冷的幽蓝电光!

    嗤——!

    刀光一闪即逝!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声细微如冰晶碎裂的轻响。扑来的敌人身形骤然僵直,动作凝固在冲锋的瞬间。一道极细、边缘覆盖着幽蓝冰霜的血线,悄然浮现在他的咽喉。下一瞬,头颅无声滑落,无头尸身保持着前冲的惯性栽倒在地,创口处瞬间被一层厚实的幽蓝冰晶封冻,连一滴血都未能溅出!她的刀,是死亡的具象,每一次出鞘,都精准地抹杀掉一个最危险的威胁,用最冷酷的效率,为穆之维系着指挥所必需的方寸安全。

    穆之面色沉凝如万载寒潭,眼神却锐利如穿透硝烟的鹰隼,不断扫视着沸腾的战场。他一边沉稳地下达命令,调动着摇摇欲坠的防线,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向最脆弱的缺口,一边厉声喝道:“火把!点燃火把,烧掉靠近的云梯!床弩!调整角度!给我瞄准那些跳大神的祭司和带头冲锋的峒主头人!”

    城下,苗侗大军的攻势如同永不停歇的死亡怒潮,一浪高过一浪!除了蚁附强攻,那些被阵后癫狂祭司以血祭秘法召唤而来的毒虫蛇蝎,更是如同从地狱裂缝中涌出的噩梦!色彩斑斓、鳞片闪烁着诡异光芒的毒蛇沿着城墙冰冷的石缝蜿蜒而上;拳头大小的剧毒狼蛛、尾钩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巨蝎、以及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毒虫,如同活着的潮水,密密麻麻地涌上城头!守军士兵不仅要面对近在咫尺的刀枪,还要时刻提防脚下、背后甚至头顶这些致命的毒物!凄厉的惨叫声中,不断有士兵被毒蛇闪电般咬中脚踝,瞬间脸色青黑,口吐黑沫,身体剧烈抽搐着倒下;或被毒蝎的尾钩狠狠蛰中脖颈,痛苦地抓挠着迅速肿胀溃烂的皮肉,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在绝望中失去战斗力!

    “婉儿姑娘!救命!蛇!毒蛇!”一名被毒蛇咬中小腿的年轻士兵惨叫着滚倒在地,小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发黑,旁边的战友带着哭腔嘶喊。

    婉儿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小脸煞白如纸,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但动作却快如闪电!她一个箭步冲过去,用布条死死扎紧伤者大腿根部,拔出随身小刀,毫不犹豫地在肿胀发黑的伤口上划开十字,用力挤压出带着腥臭的黑血!然后飞快地从药囊中取出特制的解毒药粉,不要钱般撒在伤口上,再用干净布条紧紧包扎。她看着伤者因剧痛而扭曲变形的脸庞,看着周围不断在毒虫和刀剑下倒下的身影,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却被她倔强地用手背狠狠擦去,只留下一道道血与泪的痕迹。她知道,此刻她手中的药粉,就是悬在生死线上的一根细丝。

    渊彩被穆之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城楼内侧角落,由两名面色同样苍白的府兵持刀护卫。她左肩的箭伤已被婉儿紧急处理并包扎,但淬毒的箭矢带来的撕裂剧痛和阵阵寒意,依旧让她浑身冷汗涔涔,几乎虚脱。她无力地靠在冰冷刺骨的墙壁上,透过垛口狭窄的缝隙,绝望地、眼睁睁地看着城下那片炼狱般的景象。

    她看到黑水峒那个曾教她射箭的岩阿叔,被滚烫的金汁当头浇下,瞬间化作一个凄厉翻滚的火人,惨叫着坠落;看到盘蛇寨那个歌声如百灵鸟的阿依姐,被一块棱角狰狞的礌石砸中头颅,红的白的如同打翻的颜料泼洒在焦黑的城砖上;看到飞鹰岭那个箭术超群的岩龙哥,被城上射下的重型弩箭贯穿胸膛,如同断了线的破败木偶,重重摔在泥泞的血泊中,再无声息……每一幕惨绝人寰的景象,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她的灵魂深处,留下焦黑扭曲的印记!

    而她的父亲,蛊王渊离,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魔神雕像,矗立在战场后方的高坡之上!他手中那口幽紫蛊鼎,此刻光芒大盛!那幽紫的光芒如同活物般搏动、扭曲,贪婪地吸食着战场上弥漫的、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死亡怨气和绝望的哀嚎!鼎身散发的冰冷、吞噬一切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漩涡,笼罩着整个战场!他冷漠地、毫无感情地俯视着下方血肉横飞的修罗场,那惨白无面的骨质面具,在幽紫光芒的映照下,反射出非人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冰冷光泽!仿佛下方死去的,并非他的族人,而只是……祭品!

    “阿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像草芥一样死去……”渊彩的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滑落,混合着肩头伤口渗出的温热血液,一滴一滴,砸在脚下冰冷的石板上,晕开小小的、绝望的红花。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彻骨的背叛感,将她紧紧包裹。父亲口中那神圣的“苗疆神话”,难道就是用无数族人的血肉和哀嚎堆砌而成的白骨王座吗?这根本不是神话!这是……由至亲亲手导演的、吞噬一切的浩劫!

    就在这时——

    渊离那惨白的面具,毫无征兆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两点幽绿色的、如同深渊鬼火般的磷光,仿佛穿透了弥漫的血雾、混乱的厮杀和遥远的距离,如同两道冰冷的、无形的枷锁,精准无比地、牢牢地锁定在了城楼角落的渊彩身上!

    那目光!冰冷!漠然!如同神灵在俯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冷酷,和一种源自血脉源头的、不容置疑的绝对威严!

    渊彩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极北寒冰瞬间冻结!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椎瞬间炸开,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想要躲进最深的阴影里,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完全无法动弹分毫!那两道目光,仿佛带着源自灵魂本源的禁锢之力,将她死死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彩儿……”

    一个冰冷、沙哑、如同锈蚀的金属在灵魂深处摩擦的声音,毫无阻碍地、直接在她意识的最核心响起!

    “回来……”

    这不是呼唤!不是请求!

    这是命令!是来自血脉源头的、不容抗拒的最终召唤!是深渊对迷途羔羊发出的、裹挟着无尽黑暗的索魂之音!

    渊彩浑身剧颤,如同风中即将碎裂的枯叶!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新雪般透明!巨大的恐惧和足以撕裂灵魂的痛楚,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疯狂噬咬!她看着高坡上父亲那在幽紫光芒中如同灭世魔神般的冰冷身影,看着城下如同沸腾血池般吞噬着无数熟悉与陌生生命的战场,再看着身边那个为了守护城池而面色沉凝、浴血指挥的穆之,看着那如同冰雪般守护在他身侧的阿月,看着远处如同战神般浴血奋战的东野轩,看着角落里强忍泪水拼命救人的婉儿……

    她该怎么办?

    是屈从于那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如铁的召唤,回到那个已然化身魔神、漠视族人生命的父亲身边?

    还是……留在这里,与这些她或许了解不深、却正在用血肉和生命守护着家园、守护着秩序、守护着人性最后光芒的人们……站在一起?

    战争的绞肉机依旧在发出震耳欲聋的、吞噬生命的轰鸣。而渊彩的灵魂,却在这一刻,被投入了比眼前战场更加惨烈、更加绝望的无形深渊之中,承受着足以将她彻底撕碎的终极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