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看 > 衣冠谋冢 > 第75章 南越入侵·风波在起

衣冠谋冢 第75章 南越入侵·风波在起

    峒川城头,劫后余生的死寂,比战争时的喧嚣更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哀伤。

    府衙后院·临时灵堂:

    府衙后院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已被临时布置成了肃穆的灵堂。院落中央,三具由上好楠木打造的棺椁静静停放着,停棺七日的仪式已经开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几盏长明灯的火苗在微风中摇曳,努力驱散着阴霾。

    * 慕云生: 棺椁居中,棺身覆盖着素净的白布。棺盖尚未合拢,透过缝隙,可以看到他身着崭新的青色云纹道袍,面容经过精心整理,显得安详,仿佛只是沉睡。穆之亲自为他梳理了花白的须发。案头,那柄布满裂纹、灵光尽失的松纹古剑静静躺着,如同主人逝去的英魂。他是慕婉儿的父亲,天云门掌门,一代宗师。

    * 东野轩: 棺椁位于慕云生棺椁左侧稍后位置,同样覆盖着素净的白布。棺盖也尚未合拢。

    * 渊彩: 棺椁位于慕云生棺椁右侧稍后位置,棺身覆盖着绣有落神谷图腾的素白苗布。穆之命人寻来了新鲜的山茶花,洁白的花瓣散落在棺椁周围。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她苍白的面容上,那抹解脱的微笑依旧清晰。棺椁旁,还摆放着她生前佩戴的几件银饰。

    婉儿跪坐在两具棺椁之间——父亲的慕云生和爱人东野轩的棺椁旁。她沉默得可怕,不再流泪,眼神空洞得如同失去了所有光彩。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父亲棺椁的边缘,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东野轩棺椁冰冷的木纹。她甚至找来了针线,默默缝补着放在东野轩棺椁旁、那件被撕裂的战甲。针脚细密,却透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她仿佛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凝固在了这两具棺椁之间,沉浸在巨大的、双重的悲痛之中。穆之几次想开口劝慰,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但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体存放多日产生的轻微异味。这七日停灵,既是告慰英灵,也是等待远方可能的吊唁,更是峒川城在巨大创伤后,需要时间来凝聚勇气面对未来的象征。

    城楼之上:

    穆之坐在临时搬来的木案前,案上堆满了亟待处理的卷宗——阵亡将士名册、抚恤章程、粮草损耗、城墙修复预算……每一份都沉甸甸的,浸透着血泪。他提笔的手微微颤抖,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污渍。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府衙后院的方向,仿佛能看到灵堂中那令人心碎的一幕。

    城楼之下:

    * 俘虏营: 数千名投降的苗侗战士被集中看管在临时搭建的营地里。他们大多眼神呆滞,脸上写满了茫然、恐惧和深深的疲惫。岳擎苍严令部下不得虐待俘虏,每日提供基本饮食,但戒备森严。一些伤势较轻的俘虏被组织起来,在府兵监督下清理战场上的尸骸和废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石灰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

    * “傀儡”安置区: 另一片更大的区域,安置着那些被金蝉净化、陷入昏迷或重伤的苗侗战士。他们如同沉睡的植物人,呼吸微弱。随军医官和临时征召的本地郎中穿梭其间,忙碌却收效甚微。他们尝试了各种解毒、安神的汤药,但效果甚微。这些人的生机仿佛被彻底抽空,身体如同空壳,仅靠本能维持着微弱的呼吸心跳。如何处理这数千名失去意识、如同活死人般的“傀儡”,成了压在穆之心头最沉重的石头之一。

    * 伤兵营: 呻吟声、药味、血腥气混杂。缺医少药的情况极其严重。婉儿在短暂地离开灵堂后,会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带着她所剩无几的珍贵药材和药方,默默地投入到救治工作中。她动作麻利,眼神却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经随父亲和爱人一同逝去。她的沉默和高效,反而让周围的伤兵和医者更加心疼。

    * 废墟清理: 府兵和征召的民夫正在清理城墙缺口处的巨大废墟。巨大的条石、烧焦的木料、扭曲的兵器、以及被掩埋的尸骸被一点点挖掘出来。岳擎苍亲自督工,指挥若定,但紧锁的眉头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示着他承受的巨大压力。峒川城防几乎被摧毁殆尽,重建之路漫长而艰难。

    府衙内院(另一处):

    阿尔忒弥斯被安置在最安静的房间。她依旧昏迷,银发铺散在枕上,如同流淌的月光。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而平稳。穆之每日都会亲自来看望,感受着她体内那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冰寒气息。虽然昏迷,但她强大的自愈能力似乎在缓慢地修复着受损的经脉。穆之将从师父(慕云生)遗物中找到的几颗温养元气的丹药化入水中,小心地喂她服下。婉儿在忙碌之余,也会过来为她诊脉,调配一些温和滋养的药剂。

    城头巡视: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穆之与岳擎苍并肩站在修复了一小段的城墙上,眺望着城外狼藉的战场和远处连绵的十万大山。

    “阵亡将士名册初步统计出来了,”岳擎苍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铁锈般的疲惫,“府兵折损七成,卫所兵折损近九成…清水渡边民组成的义勇队…几乎…全军覆没。”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破碎的家庭。

    穆之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抚恤之事,刻不容缓。我已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请求拨款。本地府库…杯水车薪。”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安置“傀儡”的巨大区域,“还有他们…数千条性命,不能就这样放弃。我已传书京城,请太医院和钦天监精通蛊毒、神魂之术的供奉火速前来。”

    岳擎苍沉重地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南疆路途遥远,恐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些人的生机…流逝得很快。”他看着那些如同沉睡的躯体,眼中充满了无力感。

    两人望着血色残阳下寂静的山峦,久久无言。劫后余生的沉重,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日常微光:

    * 陆羽柔与吕灵萱: 这位新任的“七武御”并未立刻离开。陆羽柔慵懒地倚在窗边,把玩着一朵不知从哪摘来的野花,桃花眼流转,扫过忙碌的府衙,偶尔会指点一下移花宫弟子协助救治伤员或清理废墟。吕灵萱则雷厉风行,带着她的“精卫营”协助岳擎苍维持秩序、清点物资、甚至亲自参与城墙的加固工作。两人性格迥异,却同样高效。

    * 红玉: 她显得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独自待在分配给她的僻静院落。渊离的尸体被她亲手收敛,草草葬在了城外一处无名山坡。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偶尔会去渊彩的灵前(棺椁旁)静坐片刻,眼神复杂难明。

    * 穆之与婉儿: 穆之在处理完公务的深夜,会去灵堂默默站一会儿,看着跪在父亲和爱人棺椁间、如同石雕般的婉儿,心中充满了对师父的愧疚和对师妹的心疼。他也会去看看昏迷的阿尔忒弥斯。他试图和师妹婉儿说话,但婉儿只是机械地回应着关于药材、伤情的问题,眼神始终没有焦距。她所有的情感,似乎都随着父亲和爱人的离去而冰封了。

    平静的表面下,暗流从未停止。

    * 部分投降的苗侗战士中,开始出现小规模的骚动和逃跑事件。对未来的恐惧和对“傀儡”同袍的担忧,让他们难以安心。

    * 城中开始流传一些谣言,说那些昏迷的“傀儡”是渊离留下的诅咒,迟早会再次苏醒为祸。恐慌的情绪在部分民众中蔓延。

    * 石崇山一系的残余势力虽然被清洗,但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并未完全拔除,在战后重建的巨大利益面前,难免有人蠢蠢欲动。

    惊雷再起!

    就在峒川城在巨大的伤痛和沉重的压力下,艰难地开始战后重建的第十天清晨。

    一匹浑身浴血、口吐白沫的战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城门!马上的斥候浑身是伤,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被守城士兵扶住。

    “报——!!!”斥候的声音嘶哑欲裂,带着极度的惊恐,“南…南越国大军!十万火急!!”

    整个府衙瞬间被惊动!穆之、岳擎苍、陆羽柔、吕灵萱等人迅速聚集到正堂。

    斥候挣扎着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大人!将军!南越国…镇南王阮雄!亲率五万精锐!打着‘助大雍平苗乱’的旗号…已…已穿越十万大山外围!其前锋…已抵达‘虎口涧’!距峒川…不足…不足三日路程!”

    “什么?!”岳擎苍虎目圆睁,猛地一拍桌子!

    “助大雍平乱?”陆羽柔桃花眼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怕是闻着血腥味,想来分一杯羹吧?”

    吕灵萱握紧了赤炎枪,眼中怒火燃烧:“刚赶走豺狼,又来了虎豹!欺我大雍无人吗?!”

    穆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南方那云雾缭绕、仿佛蛰伏着巨兽的十万大山。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他眼中深沉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几乎耗尽心血的惨烈战争,埋葬了师父(慕云生)、挚友(东野轩),看着师妹(慕婉儿)心死,守护者重伤昏迷,面对数千名生死未卜的“傀儡”和满目疮痍的城池…喘息未定,新的、更强大的威胁,已然兵临城下!而后院灵堂中,三位英灵的棺椁尚未入土为安!师妹婉儿跪在父亲和爱人棺椁间的身影,更让他心如刀绞。

    “阮雄…南越镇南王…”穆之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堂中众人,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全城戒严!最高战备!”

    “岳将军!立刻清点所有可战之兵,加固城防!所有民夫,停止其他作业,全力协助!”

    “吕将军!烦请你麾下精卫营,即刻出城,向南侦查!务必摸清南越军详细兵力、部署、行军路线!”

    “陆宫主!移花宫弟子擅长隐匿与机关,烦请协助布置城防陷阱,并监控城中苗侗俘虏动向,严防内应!”

    “八百里加急!将南越异动,火速报于朝廷!请求援军!”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下达!刚刚稍显平静的峒川城,瞬间再次被战争的阴云笼罩!疲惫不堪的将士们重新握紧了武器,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百姓脸上再次布满了惊恐。

    穆之走到地图前,目光死死锁定在“虎口涧”的位置。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眼角余光仿佛能看到后院灵堂中那三具静静停放的棺椁,尤其是在师妹婉儿跪守的师父慕云生和东野轩的棺椁上停留片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强敌压境,英灵未安!这峒川城,还能承受多少?师妹婉儿那空洞的眼神,更让他心如刀绞。

    狼烟未尽,烽火再燃!峒川城,这座刚刚从血与火中挣扎出来的南疆雄城,尚未舔舐好伤口,便又要面对来自南方的、更加凶猛的恶虎!而后院灵堂中,那三具棺椁在肃杀的气氛中,更显悲凉。婉儿的身影,在长明灯的映照下,如同凝固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