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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谋冢 第76章 南越入侵·孤胆入营

    峒川城头,残阳如血,将穆之挺拔的身影拉得极长。他最后望了一眼这座伤痕累累的城池——城楼下,俘虏营的喧嚣与“傀儡”安置区的死寂交织;府衙后院,长明灯摇曳,三具棺椁静默无言;府衙内院,阿尔忒弥斯依旧沉睡,婉儿在父亲慕云生和爱人东野轩的棺椁间沉默如石。

    “大人!三思啊!”岳擎苍虎目含忧,声音沙哑,“那阮雄乃南越虎狼!此去无异于羊入口!若大人有失,峒川…峒川就真的完了!”他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吕灵萱一身赤红劲装,英姿飒爽,她上前一步,沉声道:“孤大人,我率精卫营精锐护送你至营前!若有不测,也好接应!”

    穆之缓缓摇头,目光沉静如水:“不必。带的人越多,反而显得我心虚。此行,非为厮杀,乃为…舌战。”他看向一旁面色发白、强作镇定的知府赵文瑞,“赵大人,城中善后,抚恤伤兵,安抚民心,严防内乱,就托付于你了。尤其是那些‘傀儡’和俘虏,务必稳住。后院灵堂…也请多加看顾。”

    赵文瑞深吸一口气,躬身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托!灵堂之事,下官必尽心竭力!”声音虽有些发颤,但眼神还算坚定。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舌战?那也得有命回来才行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羽柔不知何时已倚在垛口边,手中把玩着一枚闪烁着寒芒的银针。她桃花眼微挑,扫过穆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孤大人,陛下可是把你托付给本宫照看的。这深入虎穴的差事,本宫若是不跟着,万一你被那南越蛮王撕了,本宫回去可不好交代。”

    她莲步轻移,走到穆之马前,姿态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再说了,移花宫的‘移花接木’,对付那些蛮横的军阵煞气,或许比你那套大道理管用些。放心,本宫只带眼睛和耳朵,绝不抢你风头。”她话虽如此,但那流转的眼波和指尖跳跃的银针,却昭示着她绝非只是旁观者。

    穆之看着陆羽柔,眼神微动。他深知这位新任七武御的实力和手段,更明白她此行名为“照看”,实为“监督”,甚至可能带着某种更深的目的。但此刻,多一位顶尖高手同行,确实能增加几分底气,尤其是在面对阮雄这等凶人时。

    “如此,有劳陆宫主了。”穆之没有拒绝,微微颔首。

    陆羽柔嫣然一笑,也不见她如何动作,身影已翩然落在一匹早已备好的雪白骏马上。她依旧是那身繁复华美的宫装,裙摆上的昙花在血色夕阳下流淌着银辉,与这肃杀的战场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威慑力。

    穆之不再多言,翻身上马。身后,除了十名精挑细选、沉默如铁的亲卫骑兵,还多了一位风华绝代、却深不可测的移花宫主。一行人马,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迎着血色残阳,向着南方虎口涧的方向,策马而去。马蹄踏过焦黑的土地,扬起淡淡的烟尘,背影在暮色中显得孤绝而悲壮,却又因那抹银辉的加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诡谲。

    三日疾驰·虎口涧

    一路疾驰,沿途所见,触目惊心。被战火蹂躏过的村庄化为废墟,焦黑的断壁残垣无声诉说着惨烈。偶尔能见到惊惶逃难的百姓,看到穆之这一小队打着大雍旗号的人马,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麻木。穆之面色沉凝,陆羽柔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沿途的破败景象,指尖的银针不时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三日黄昏,一行人终于抵达虎口涧外围。

    虎口涧,地势险要,两山夹峙,形如猛虎张口。此刻,这座天然关隘已被一片森严的军营彻底覆盖!

    只见涧口两侧的山坡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南越军队的营帐!营帐排列整齐有序,如同巨大的鳞片覆盖山体。营寨外围,是高达丈余、布满尖锐木刺的坚实寨墙!墙头之上,旌旗招展,绣着狰狞的南越图腾和巨大的“阮”字帅旗!身着黑色皮甲、手持长矛强弩的南越士兵如同雕塑般肃立,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营寨辕门处,拒马鹿砦层层布设,巡逻的骑兵小队往来穿梭,马蹄声沉闷如雷,卷起阵阵烟尘。

    一股肃杀、精悍、带着浓郁血腥气的军阵煞气,如同无形的潮水,扑面而来!穆之身后的亲卫们座下战马都不安地打着响鼻,向后退缩。陆羽柔座下的白马却只是优雅地甩了甩头,她本人更是神色如常,仿佛眼前只是寻常风景。

    “来者何人?!止步!”辕门处,一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南越军校尉厉声喝道,声如洪钟。他手中长矛斜指,身后数十名弓弩手瞬间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簇在夕阳下闪烁着寒光,齐刷刷对准了穆之一行人!

    穆之勒住缰绳,神色平静无波。他缓缓抬手,示意身后亲卫停下。目光扫过那如林的箭簇和肃杀的军阵,朗声道:

    “大雍王朝,钦命峒川巡察使,孤穆之!奉旨巡察南疆!闻南越镇南王阮雄殿下率军至此,特来拜会!有要事相商!”

    他的声音清朗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辕门之内。

    那虬髯校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目光随即落在穆之身侧那位宫装丽人身上。陆羽柔的绝世容颜和那身与战场格格不入的华服,让他瞳孔微缩,脸上轻蔑之色稍减,但警惕更甚。

    “巡察使?还有这位是?”

    “移花宫宫主,陆羽柔。”陆羽柔朱唇轻启,声音慵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奉大雍天子之命,随行护卫孤大人。怎么,南越大营,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吗?”她指尖的银针在夕阳下闪过一道寒芒。

    校尉心头一凛,移花宫的名号他自然听过!他不敢怠慢,沉声道:“在此等候!待我通禀王爷!”转身对一名亲兵低语几句,亲兵飞奔入营。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却格外压抑。无数道冰冷、审视、带着敌意的目光从营寨各处射来。穆之端坐马上,身形笔直。陆羽柔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辕门两侧的精锐甲士,指尖银针轻旋,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片刻后,辕门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一队盔甲鲜明、气息彪悍的南越精锐甲士鱼贯而出,分列辕门两侧。随后,身披玄黑重甲、身材魁梧如铁塔的阮雄,在数名悍将簇拥下,缓步走出辕门!他环眼如电,虬髯戟张,一股如同洪荒猛兽般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全场!

    他的目光首先锐利地扫过穆之,带着审视与不屑。但当他的视线落在穆之身侧的陆羽柔身上时,那双环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一丝凝重!移花宫主的名号,加上陆羽柔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和风华绝代的姿容,让他收起了几分轻视。

    “你就是那个……侥幸守住了峒川的孤穆之?”阮雄的声音如同闷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但语气中的轻蔑稍减,“还有移花宫主大驾光临?真是稀客!怎么,是来求本王退兵的?还是……来献城投降的?”他身后的将领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但目光却都忍不住在陆羽柔身上流连。

    穆之翻身下马,动作从容。陆羽柔也翩然下马,姿态优雅,仿佛踏春而来。她并未开口,只是站在穆之身侧稍后一步,桃花眼带着一丝玩味,静静地看着阮雄。

    穆之抱拳一礼,声音沉稳:

    “大雍巡察使孤穆之,见过镇南王殿下。这位是移花宫陆宫主。王爷威名赫赫,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微微一顿,目光平静地迎上阮雄,“至于此行目的,既非求王爷退兵,亦非献城投降。”

    “哦?”阮雄浓眉一挑,环眼在穆之和陆羽柔之间扫视,兴趣更浓,“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送死吗?还是……看风景?”他身后的哄笑声再次响起。

    穆之仿佛没听到那些嘲笑,他挺直脊梁,声音清晰而有力,如同金铁交鸣:

    “孤某此来,只为问王爷三件事!”

    他目光如电,扫过阮雄及其身后将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其一!王爷打着‘助大雍平苗乱’之旗号,率军入境!如今苗乱已平,蛊王伏诛,鬼母消亡,余孽尽降!敢问王爷,这‘助’字,从何谈起?!”

    “其二!王爷麾下五万精锐,未经我大雍朝廷允准,擅越国境,陈兵峒川城下!此举,是欲效仿那蛊王渊离,趁火打劫,行不义之举?!还是视我大雍天威如无物,意图挑起两国战端?!”

    “其三!”穆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然正气,“王爷可知,峒川城下,刚刚经历一场浩劫!十万军民浴血奋战,宗师陨落,英魂长眠!满城百姓,惊魂未定,百废待兴!王爷此时陈兵城下,虎视眈眈!敢问王爷,是想将这满城生灵,再推入一场新的血海?!是想让这南疆沃土,再添无数大雍与南越儿郎的累累白骨?!是想让这虎口涧,变成真正的修罗场,让王爷的赫赫威名,永远与‘趁人之危’、‘屠戮生灵’的骂名相连吗?!”

    穆之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句比一句犀利!如同惊雷炸响,在肃杀的辕门前回荡!他字字铿锵,句句诛心!

    阮雄脸上的轻蔑和戏谑瞬间凝固!他身后的将领们脸上的嘲笑也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愤怒,以及一丝被戳中心思的难堪!辕门处的南越士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磅礴的质问震慑!

    阮雄那双环眼死死盯着穆之,凶戾的光芒疯狂闪烁!一股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他缓缓抬起了那只如同蒲扇般的大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穆之身后的亲卫们瞬间汗毛倒竖!陆羽柔依旧神色平静,但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指尖的银针悄然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虚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阮雄那紧握的拳头,却缓缓松开了。他脸上的狂暴怒意如同潮水般退去,目光在穆之坚毅的面庞和陆羽柔深不可测的眼神之间逡巡。半晌,他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笑声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好!好一个孤穆之!好一个移花宫主!好一个……三问!”

    阮雄缓缓收敛了笑声,环眼中精光爆射,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凝重与审视,沉声道:

    “孤穆之,陆宫主!你们……很好!有胆色!有口才!更有……一副铁打的脊梁!”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辕门之内,声音如同闷雷:

    “请!入营一叙!本王倒要听听,你们这张利嘴,还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