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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谋冢 第77章 南越入侵·舌战群英

    辕门缓缓开启,如同猛兽张开了巨口。一股更加浓烈的皮革、汗水和铁锈混合的气息,夹杂着军营特有的肃杀与血腥味,扑面而来。穆之与陆羽柔在阮雄及其麾下悍将的“簇拥”下,步入南越大营。

    营内景象,令人心惊。营帐连绵如海,甲士林立如林。操练的呼喝声、兵刃碰撞声、战马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战争洪流。士兵们眼神彪悍,动作整齐划一,透着一股百战精锐的凶悍之气。穆之面色沉凝,步履沉稳。陆羽柔则莲步轻移,华美的宫装与这肃杀环境格格不入,但她神色自若,桃花眼流转间,带着一丝审视与玩味,仿佛在欣赏一场别致的风景。

    一行人穿过层层营帐,来到中军大帐前。帐外守卫森严,气息沉凝的甲士如同铁铸的雕像。

    步入大帐,光线稍暗。帐内陈设粗犷而奢华,巨大的虎皮铺在主位之下,两侧摆放着沉重的兵器架和地图沙盘。阮雄大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几名气息沉凝的将领分列两侧,目光如同刀子般落在穆之和陆羽柔身上。

    穆之的目光,却瞬间被阮雄身后阴影中的一道身影吸引。

    那是一个身着宽大黑袍的人。他身形不高,甚至有些佝偻,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帐内的阴影之中,气息晦涩难明。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幽灵,无声无息,却让穆之本能地感到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毒蛇般的阴冷气息!

    “先生,请坐。”阮雄对那黑袍人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尊重。

    黑袍人并未回应,只是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在阮雄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依旧笼罩在阴影里。

    “孤巡察使,陆宫主,请坐!”阮雄环眼扫过二人,声音洪亮,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

    穆之与陆羽柔在客位落座。陆羽柔姿态优雅,仿佛身处自家花园。穆之则腰背挺直,目光如电,扫过帐内诸将,最后落在阮雄身上。

    “孤巡察使,”阮雄率先开口,手指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你方才辕门三问,倒是问得本王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话锋一转,环眼中精光爆射,“苗乱虽平,但余毒未清!本王听闻,峒川城内尚有数千被蛊虫控制的‘傀儡’,如同定时火药,随时可能爆发!本王率军前来,正是为助大雍彻底扫清余孽,永绝后患!此乃大义!何来‘趁人之危’之说?”

    他话音未落,左侧一名满脸横肉、身披重甲的将领便拍案而起,声如洪钟:“正是!王爷心怀仁义,不忍见南疆百姓再受蛊毒之苦!尔等不感恩戴德,反而在此质问?是何道理?!”他瞪着穆之,眼中凶光毕露。

    另一名身材精瘦、眼神阴鸷的将领也阴恻恻地接口道:“况且,峒川城防尽毁,百废待兴,如何能抵挡残余蛊毒反扑?王爷大军压境,正是为尔等提供庇护!尔等不思报效,反而拒人于千里之外,莫非……心中有鬼?还是说,那蛊王渊离的余孽,就藏在尔等城中?!”此言一出,帐内气氛瞬间紧张!几名将领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污蔑和倒打一耙,穆之神色不变,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淡淡的、带着嘲讽的笑意。

    “庇护?”穆之声音清朗,带着一丝冷意,“王爷麾下五万铁甲,未经我朝允准,擅入国境,陈兵城下!刀锋所指,是我大雍城池!将士枕戈待旦,杀气腾腾!此等‘庇护’,恕孤某闻所未闻!倒像是……强邻持刃,叩门而入,却口称‘护你周全’!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他目光锐利如刀,直视那精瘦将领:“至于蛊王余孽?渊离伏诛,三大祀官一死两遁,余部尽降!城内‘傀儡’,乃是被蛊虫所害的无辜苗侗战士!我大雍正倾尽全力救治!尔等不辨是非,妄加揣测,污我大雍包藏祸心!此等言论,是欲效仿渊离,挑拨苗汉,再起战端吗?!”

    穆之的反击,犀利直接,毫不留情!帐内诸将脸色一变,那精瘦将领更是被噎得脸色铁青,一时语塞。

    “哼!”阮雄冷哼一声,环眼微眯,“就算本王是来‘庇护’,又如何?南疆之地,苗汉混杂,本就动荡不安!如今峒川城防尽毁,大雍守备空虚!本王身为邻邦亲王,岂能坐视不理?若再有渊离之流趁虚而入,祸乱南疆,威胁我南越边境,本王如何向我国主交代?!”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再者,本王听闻,那渊离炼制的‘鬼母蛊’威力无穷,虽被消灭,但其炼制之法、残留蛊毒,是否仍在峒川流传?若被宵小所得,遗祸无穷!本王大军入境,清剿余毒,收缴邪物,亦是分内之事!此乃为两国边境安宁计!孤巡察使,你百般阻挠,莫非……是想私藏蛊毒邪法?!”

    这顶帽子扣得更大!直接将穆之推到了“私藏邪法、危害邻邦”的位置上!

    帐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阮雄身后的将领们眼中杀机毕露!角落里的黑袍人,依旧沉默,但穆之敏锐地感觉到,那阴影中的目光似乎更加冰冷了。

    陆羽柔端坐一旁,指尖的银针不知何时又悄然出现,在指间灵活地转动着,闪烁着危险的寒芒。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穆之深吸一口气,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和污蔑,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猛地站起身!一股浩然正气从他身上勃发而出!

    “王爷此言,更是荒谬绝伦!”穆之声音铿锵,如同金铁交击,“鬼母蛊已被彻底净化,炼制之法随蛊王渊离一同灰飞烟灭!此乃我大雍将士浴血奋战、宗师陨落换来的结果!岂容他人污蔑?!”

    “至于边境安宁?”穆之目光如炬,直视阮雄,“南疆乃我大雍疆土!境内苗侗,皆为我大雍子民!境内安危,自有我大雍朝廷负责!何须邻国亲王越俎代庖,引兵入境?!”

    “王爷口口声声为两国安宁,却行陈兵压境、擅越国境之实!此等行径,与那蛊王渊离何异?!难道王爷也想效仿渊离,在南疆燃起战火,让两国生灵涂炭吗?!”

    “孤某今日前来,非为乞怜,更非惧战!”穆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孤某此来,是为告知王爷!峒川城虽残破,但城中军民,同仇敌忾,誓与城池共存亡!我大雍朝廷,援军已在路上!陛下天威,不容轻侮!大雍疆土,寸步不让!”

    “王爷若执意要战,”穆之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最后定格在阮雄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便战!峒川城下,蛊王渊离五万苗侗大军灰飞烟灭!今日,我大雍将士,不介意再让这虎口涧,成为南越铁骑的埋骨之地!让王爷的赫赫威名,与我大雍将士的忠魂,一同刻在这南疆的山河之上!”

    穆之的宣言,如同惊雷炸响!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决绝与凛然正气!帐内瞬间死寂!所有将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到极点的宣言震慑住了!就连阮雄,环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愕和凝重!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巡察使,竟有如此胆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同影子般的黑袍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笑。笑声虽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瞬间打破了帐内的死寂。

    “呵呵……”黑袍人缓缓抬起头,宽大的兜帽下,那双眼睛如同两点幽绿的鬼火,在阴影中闪烁着,“巡察使大人,好大的口气。玉石俱焚?只怕……峒川城现在,连‘玉’都算不上,只是一堆等待风化的碎石罢了。”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毒蛇吐信:“你口口声声蛊毒已清,鬼母已灭。可你如何解释,那些如同活死人般的‘傀儡’?他们的生机被蛊虫吞噬殆尽,如同行走的瘟疫之源!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王爷大军入境,正是为彻底净化这些‘毒源’,防止蛊毒死灰复燃,蔓延至我南越境内!此乃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巡察使大人百般阻挠,莫非……是想将这数千‘毒源’留作他用?或是……已经无力控制,只能任其自生自灭,祸害苍生?”

    黑袍人的话,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穆之目前最大的软肋——那数千名生死未卜的“傀儡”!他不仅将“傀儡”污名化为“毒源”,更将阮雄的侵略行为美化为“净化”和“预防”,甚至暗示穆之包藏祸心或能力不足!

    帐内诸将闻言,眼中再次燃起凶光,纷纷附和:

    “先生所言极是!”

    “那些怪物留着就是祸害!”

    “必须彻底清除!”

    穆之心中凛然!这黑袍人,眼光毒辣,言辞犀利,绝非等闲之辈!他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冷声道:“阁下何人?对我峒川之事,倒是知之甚详!”

    黑袍人低笑一声,并未回答身份问题,只是幽幽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巡察使大人,你拿什么来保证,那些‘傀儡’不会在某一天突然暴起,化作择人而噬的怪物?拿什么来保证,渊离的蛊毒不会在峒川死灰复燃?王爷大军在此,正是为南疆苍生,彻底拔除这颗毒瘤!你,挡得住吗?或者说……峒川城,承受得起再一次的浩劫吗?”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穆之的心头。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以数千“傀儡”可能的失控和再次爆发的蛊乱为借口,逼迫穆之屈服!

    穆之看着黑袍人那双幽绿的眼眸,又看了看阮雄那志在必得的眼神,心中念头急转。他明白,此刻再强硬对峙,只会加速战争的爆发。峒川城,确实经不起再一次的战火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爷,还有这位‘先生’。”

    “峒川城内的‘傀儡’,并非毒源,而是受害者!我大雍朝廷已遣精通蛊毒神魂之术的供奉火速前来救治!七日!只需七日!若七日内,我无法稳定这些受害者的状况,证明蛊毒已清,隐患已除……”

    穆之目光如电,扫过阮雄和黑袍人,一字一句道:

    “孤某,亲自开城!恭迎王爷大军入城‘净化’!并上奏朝廷,承担一切罪责!”

    “但在这七日之内,”穆之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凛冽的寒意,“若王爷麾下有一兵一卒,敢踏入峒川城百里之内!便是对我大雍宣战!我峒川军民,必血战到底!纵使城毁人亡,也绝不后退半步!”

    “王爷!先生!意下如何?!”

    穆之抛出了“七日之约”!以自身前程和峒川城为赌注,换取宝贵的喘息时间!同时,也划下了不容逾越的红线!

    帐内再次陷入沉寂。阮雄环眼微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显然在权衡利弊。黑袍人兜帽下的幽绿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在计算着什么。诸将则面面相觑,被穆之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和决绝的气势所慑。

    陆羽柔指尖的银针停止了转动,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穆之,倒是懂得审时度势,以退为进。

    良久,阮雄缓缓抬起头,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

    “好!孤巡察使!本王就给你七日!”

    “七日后,若峒川城内蛊毒隐患未除,那些‘傀儡’仍有异动……”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霸道的威压轰然爆发:

    “休怪本王,铁蹄踏平峒川城!”

    “送客!”

    穆之深深看了阮雄和那阴影中的黑袍人一眼,抱拳一礼:“告辞!”转身,与陆羽柔一同,在无数道冰冷目光的注视下,昂首阔步,走出了杀气腾腾的中军大帐。

    离开大营的路上,穆之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如同实质般的、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尤其是那黑袍人幽绿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让他脊背发凉。

    直到走出辕门,翻身上马,穆之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沉重丝毫未减。七日!只有七日!这七日,关乎峒川城的生死存亡!

    “穆大人,七日之约,赌得可真大呢。”陆羽柔慵懒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玩味,“那黑袍人……有点意思。”

    穆之没有回头,目光坚定地望着峒川城的方向,沉声道:“赌,还有一线生机。不赌,玉石俱焚。至于那黑袍人……”他眼中寒光一闪,“此人,必是心腹大患!”

    一行人策马扬鞭,向着残阳下的峒川城疾驰而去。身后,南越大营如同蛰伏的巨兽,虎视眈眈。七日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