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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人皇纪 第335章 贪婪与恐惧

    滴漏的“嗒嗒”声,如同冰冷的心跳,在穴熊部落的死寂中回荡了整整三日。那简陋的竹筒,内壁涂满散发着恶臭的泥层,底部滴落的每一滴浑浊渠水,都精准地切割着时间,也切割着每一个幸存者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看守滴漏的年轻战士,在第三日水线堪堪触及受水壶口时,终于精神彻底崩溃,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嚎后,口吐白沫,抽搐着昏死在冰冷的泥地上。他被无声地拖走,如同处理一件报废的工具。而石桩带领的伐木队伍,在日出前最后一滴浑浊水滴坠落的瞬间,堪堪拖着沉重的原木,如同濒死的兽群般挣扎着踏入部落边缘。他们浑身泥泞,肩头血肉模糊,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无人被“斩”,但那无形的绞索已在所有人脖颈上勒出了血痕。

    恐惧,如同最粘稠的淤泥,彻底沉淀下来,覆盖了部落的每一寸土地。反抗的意志被彻底碾碎,只剩下一种行尸走肉般的、被死亡驱动的麻木服从。秦霄的命令成了唯一的律法,无人质疑,无人懈怠,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深入骨髓的惊惧。部落的运转在高压下变得“高效”,死气沉沉的高效。窝棚被迅速搭建起来,沿着某种冰冷的几何线条排列;栅栏的粗木桩被深深砸入冻土,形成简陋的防御圈;狩猎队带回的猎物被迅速分割,连骨头都被磨成工具或投入熔炉。一切都在沉默和颤抖中进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冻土的气息,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滴漏残留的死亡恶臭。

    秦霄站在重新加固的高台上。青铜面具在初春依旧凛冽的寒风中如同凝固的冰雕,眼孔深处跳动着两簇来自下方篝火的、却毫无温度的火焰。他俯瞰着这片被他意志强行扭曲的“秩序”。恐惧驱动下的效率,如同绷紧的弓弦,虽强,却脆弱。他需要一种更稳定、更内化的控制。一种能刺穿皮囊,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东西。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些如同工蚁般忙碌、眼神空洞麻木的身影。扫过石桩和屠——这两个曾经凶悍的酋长,如今只剩下躯壳,眼神浑浊,如同被抽走了脊梁的野兽,沉默地执行着最繁重的体力活。扫过那些偶尔抬头、眼神中残留着一丝原始欲望(对食物、对温暖、对异性)的战士。贪婪。恐惧。这些最原始的情绪,如同潜伏在泥潭下的毒虫。需要一面镜子。一面能照出它们,并将之转化为枷锁的镜子。

    “草叶。” 秦霄的声音透过面具,冰冷地穿透寒风,“铸镜。”

    命令下达,如同投石入死水潭,却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下方的幸存者们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只是身体似乎绷得更紧了些。铸镜?又是什么新的……恐怖造物?昨夜熔炉焚烧冰尸的焦臭似乎还在鼻端萦绕。

    草叶枯槁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高台下。他浑浊的眼窝深处毫无波澜,如同两口枯井。枯爪探入腰间那个散发着浓烈草药与腐败气息的皮囊,摸索着。片刻,他掏出一块东西——并非矿石,而是一块边缘参差不齐、形状扭曲、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污浊、如同凝固油脂般的暗红褐色的……“肉块”!

    那“肉块”似乎还在微微蠕动,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色纹路,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腐败气息,混杂着硫磺和金属的焦糊味!正是数日前熔炉献祭时,那炉底深处残留的、融合了血肉焚余、铜浆渣滓和草叶秘药的“炉底秽”核心!它被草叶如同保存珍宝般秘藏至今,此刻重见天日,那浓烈的死亡与怨念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让附近几个搬运木料的战士脸色煞白,胃部剧烈翻搅,差点当场呕吐。

    草叶捧着这块蠕动的“秽核”,如同捧着地狱的核心,走向那尊沉寂多日的青铜巨釜。几个力士在屠无声的、死灰眼神的示意下,如同木偶般上前,开始为炉膛添加柴薪。动作僵硬,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炉火再次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冰冷的青铜釜底,发出噼啪的声响。草叶枯槁的身影立在炉前,浑浊的眼窝倒映着跳跃的火光。枯爪猛地将那块蠕动着的“秽核”狠狠投入了炉膛深处!

    “滋啦——!!!”

    “秽核”接触高温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煎炸锐响!一股浓烈到无法形容的、混合着焦糊血肉、硫磺、腐烂内脏和熔融金属的恶臭浓烟猛地从炉口喷涌而出!烟雾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的灰绿色,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翻滚、扭曲!

    草叶枯槁的嘴唇开始急速翕动,发出极其细微、却带着某种刺穿灵魂的尖锐韵律的“嘶嘶”声,如同亿万只毒蛇在朽木中穿行!那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都要诡异的咒言!

    随着咒言的持续,炉膛内的火焰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灵魂,瞬间转为一种粘稠的、如同沸腾血浆般的深暗赤金色!火焰咆哮着,高度暴涨,几乎要冲出炉口!炉壁的温度急剧升高,连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蒸腾,发出“嗡嗡”的低鸣!

    “取水!渠水!” 草叶枯涩的声音在火焰的咆哮中响起,如同鬼魅的低语。

    被点到的战士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填满!又是渠水!又是那吞噬生命、凝结冰雕的死亡之水!昨夜同伴被冰封的景象如同鬼影般在眼前闪现!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取水!” 草叶的声音陡然转厉,浑浊的眼窝射出冰冷刺骨的光芒!

    无形的压力瞬间降临!那战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颤抖着抓起水桶,跌跌撞撞地冲向那呜咽流淌的浑浊水渠。冰冷的渠水被舀起,水桶里晃动着浑浊的倒影,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哗啦——!”

    浑浊的渠水被一股脑地倒入那沸腾咆哮、喷吐着赤金火焰的炉膛!

    “轰——!!!”

    如同滚油泼入烈火!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爆鸣在炉膛内炸开!赤金色的火焰瞬间被灰绿色的水汽浓烟吞没!整个巨釜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炉口喷出的不再是火焰,而是大股大股粘稠的、翻滚着灰绿色气泡的、散发着浓烈硫磺、焦臭和腐败腥气的蒸汽浓云!浓云如同拥有生命的巨蟒,翻滚着升腾而起,迅速笼罩了炉膛周围数丈的空间!

    “退!” 草叶枯涩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附近的力士惊恐地踉跄后退,但还是有两人被那翻滚的灰绿蒸汽边缘扫中!

    “啊——!”

    凄厉的惨嚎瞬间响起!被蒸汽扫中的手臂和脸颊皮肤,如同被强酸泼中,瞬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冒起大股黄绿色的浓烟!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溃烂、剥落,露出底下鲜红的肌肉和惨白的骨茬!剧痛让两人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和手臂,在泥地上翻滚惨嚎,皮肉如同烂泥般被自己撕扯下来!

    灰绿色的蒸汽浓云在炉膛上方翻滚、凝聚,持续了数十息,才在寒风的吹拂下缓缓散去,露出下方剧烈沸腾、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如同熔融琉璃般粘稠暗绿色的铜浆!铜浆表面不再翻滚气泡,而是如同沼泽般缓慢地蠕动、流淌,散发出更加内敛、却更加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和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金属光泽。

    草叶浑浊的眼窝死死盯着那粘稠的暗绿色铜浆。枯爪探入皮囊,这次摸出的不是粉末,而是一小撮……灰白色的、如同尘埃般的……骨灰!正是之前“奠基”流沙、被投入渠底的那具塞满婴儿断指尸体的焚余骨灰!他将骨灰极其小心地、均匀地撒入那暗绿色的铜浆表面。

    骨灰接触铜浆的瞬间,并未沉没,反而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在粘稠的铜浆表面迅速扩散、勾勒!转瞬之间,竟形成了一幅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由灰白色骨灰线条构成的、扭曲狰狞的鬼脸图案!鬼脸无声地尖嚎着,深深烙印在暗绿色的铜浆之上!

    “铸范!” 草叶枯涩的声音带着一种完成仪式的疲惫。

    早已准备好的、用细腻河泥精心烧制的陶范被力士们用粗大的青铜钳夹起。陶范内壁已被打磨得异常光滑,形状是一面圆形带柄的镜背模具。力士们强忍着炉膛散发的恐怖高温和刺鼻恶臭,动作僵硬而精准地将陶范对准炉口。

    粘稠得如同膏脂的暗绿色铜浆,带着表面那凝固的灰白鬼脸图案,被小心翼翼地浇注入陶范之中。铜浆流动异常缓慢,带着一种沉重的质感,发出如同泥浆流淌的“汩汩”声。浓烈的恶臭和金属腥气随着浇注弥漫开来。

    浇注完成。陶范被迅速合拢,用湿泥封死缝隙,放置在阴凉处等待冷却。整个部落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等待中。只有那陶范内部,隐约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虫豸啃噬的“沙沙”声,仿佛那注入的并非铜浆,而是某种活着的、被封印的邪物。

    时间在滴漏残余的冰冷回响中流逝。终于,草叶枯槁的身影再次走向那冷却的陶范。力士们用青铜撬棍小心地撬开厚厚的陶土范体。

    “咔嚓嚓——!”

    陶范碎裂剥落。一面沉重的、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如同凝固寒潭般的暗青绿色的圆形铜镜胚体,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镜胚直径约一尺,背面中央隆起一个粗糙的半球形钮,周围隐约可见铸造时留下的流淌纹。最令人心悸的是镜胚的正面——它并非光滑的镜面,而是覆盖着一层极其均匀、致密的、如同磨砂玻璃般的暗绿色氧化层,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灰白色纹路!那些纹路并非杂乱无章,细看之下,竟隐约构成了一张张极其微小、扭曲痛苦的鬼脸轮廓,与浇注前铜浆表面的图案遥相呼应!整面镜胚散发着浓烈的金属腥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熔炉与尸骸的冰冷怨念!

    草叶枯爪捧起这面沉重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镜胚。浑浊的目光扫过下方几个面无人色的俘虏——都是些相对年轻、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活气的穴熊战士。

    “磨。” 枯涩的声音如同判词。

    被点名的俘虏身体猛地一抖,眼中瞬间被绝望填满!磨?磨这面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鬼镜?昨夜同伴被熔炉吞噬的景象再次浮现!巨大的恐惧让他们双腿如同灌铅。

    “磨!” 草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无形的压力再次降临。俘虏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颤抖着围拢上来。粗糙的石英砂被撒在暗绿色的镜胚表面。俘虏们伸出因寒冷和恐惧而布满裂口、渗着血丝的手,拿起光滑的鹅卵石,开始用力地在镜胚表面摩擦、研磨!

    “沙…沙…沙…”

    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中响起。每一次摩擦,鹅卵石刮过镜胚表面那层致密的暗绿色氧化层和细微的灰白鬼脸纹路,都带起一蓬蓬细小的、闪烁着暗绿和灰白光泽的金属粉尘!粉尘弥漫在空气中,带着浓烈的金属腥气和诡异的冰冷感,吸入肺中如同吸入冰针!

    俘虏们的手很快被粗糙的砂石磨破,鲜血渗出,混合着暗绿色的金属粉尘,变成一种污秽粘稠的浆糊,涂抹在镜胚和他们的手掌上。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们脸色惨白,汗如雨下,身体抖得几乎无法控制研磨的动作。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在刮擦自己的灵魂。镜胚表面那层暗绿的“壳”极其坚韧,研磨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时间在刺耳的“沙沙”声和俘虏们压抑的喘息、偶尔因剧痛而发出的抽气声中流逝。镜胚表面的暗绿色氧化层被一点点磨去,露出了底下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青黑色金属基底。那蛛网般的灰白鬼脸纹路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在研磨中活了过来,在金属基底上无声地扭动、尖嚎!

    不知过了多久,镜胚的正面终于被研磨出一个相对平整、但依旧布满细微划痕和顽固灰白纹路的青黑色金属面。距离成为光可鉴人的镜面,还差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抛光。

    草叶枯槁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浑浊的眼窝扫过那几个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因过度疲惫和恐惧而眼神涣散的俘虏。枯爪探入皮囊,这次摸出的是一小片边缘极其锐利、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青铜薄片!薄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如同最锋利的刀锋碎片。

    枯爪捏着这片锋利的青铜碎片,如同握着最致命的毒牙。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个俘虏因恐惧而大睁的眼睛,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个俘虏颤抖的、沾满血污和金属粉尘的右手食指上。

    那俘虏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缩,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惊恐!“不……不要……” 他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哀求,试图将手藏到身后。

    草叶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枯爪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攫住了俘虏的右手手腕!巨大的力量如同铁钳,让俘虏无法挣脱!

    “啊——!” 俘虏发出凄厉的惨嚎!

    草叶另一只枯爪捏着那锋利的青铜碎片,毫不犹豫地、极其精准地、如同切割最精细的标本般,沿着俘虏右手食指的指尖,猛地一划!

    “嗤!”

    皮肉被割开的轻响!一截带着指甲盖的、粉嫩的指尖瞬间被齐根切下!鲜血如同小喷泉般从断口飙射而出!

    “呃啊——!” 俘虏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身体因剧痛而疯狂扭动,却被枯爪死死按住!

    草叶枯爪毫不停顿,捏着那截还在微微抽搐、滴着鲜血的断指,将其断口处渗出的、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鲜血,如同最珍贵的颜料,仔细地、均匀地涂抹在镜胚那刚刚研磨出的、布满划痕的青黑色金属面上!

    鲜血接触到冰冷的金属镜面,并未立刻凝固,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细微的划痕沟壑间迅速渗透、蔓延!温热的血与冰冷的金属剧烈反应,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腾起一丝丝带着血腥气的白烟!

    草叶枯爪松开惨叫的俘虏,任凭他捂着断指在泥地上翻滚哀嚎。枯爪再次探入皮囊,这次抓出一小撮细腻的、灰白色的粉末——似乎是某种矿物与骨灰的混合物。他将粉末小心地撒在镜面那层尚未凝固的、温热的鲜血之上。

    粉末迅速被血液浸润。草叶枯爪拿起一块最柔软、最细腻的鞣制鹿皮。他枯槁的手指异常稳定,开始用鹿皮包裹着那截被切下的、沾满鲜血和粉末的断指,对着镜面,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带着诡异韵律的轨迹和力度,开始用力地、反复地擦拭、按压、打磨!

    “沙……沙……”

    一种更加低沉、更加粘腻的摩擦声响起。不再是石头刮擦金属的刺耳,而是血肉、粉末、油脂与金属在巨大压力下混合摩擦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鹿皮包裹着断指,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用那截活生生的断指在镜面上涂抹、献祭!鲜血、骨粉、油脂被巨大的力量强行压入镜面细微的划痕和孔隙之中!镜面那青黑色的金属基底在鹿皮和断指的反复摩擦下,开始发生极其微妙的变化——色泽逐渐变得深沉、内敛,表面那细微的划痕在血与骨粉的填充下被渐渐抹平,一种奇异的光泽开始从金属深处隐隐透出!

    草叶的动作持续了很久,如同进行着一场最专注的祭祀。汗水顺着他枯槁的额头滑落,滴在镜面上,瞬间被吸收。那截被包裹在鹿皮中的断指早已被磨得稀烂,骨渣和血肉混合着粉末,成为镜面抛光材料的一部分。

    终于,草叶停下了动作。他缓缓揭开那块沾满污秽血肉和骨粉的鹿皮。

    一面全新的、完整的青铜镜,呈现在死寂的空气中。

    镜面并非后世那种光可鉴人的银亮。它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如同寒潭古玉般的幽暗青黑色泽。镜面光滑如冰,却又仿佛深不见底,隐隐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般的暗纹在深处流淌。在光线的照射下,镜面会反射出一种内敛的、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幽光,而非刺目的亮光。镜背中央是那个粗糙的半球形钮,周围是凝固的流淌纹,整面镜子散发着浓烈的金属腥气、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熔炉与怨魂的冰冷气息。

    草叶枯槁的身影捧着这面幽暗的青铜镜,如同捧着一件来自幽冥的圣物,缓缓走向高台,将其呈于秦霄面前。

    秦霄的目光落在镜面之上。那深邃幽暗的青黑色泽,如同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他缓缓抬起那只戴着青铜护手的右手,指尖悬停在冰冷的镜面之上,似乎在感受那散发出的诡异气息。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在青铜面具后掠过。

    “石桩。” 秦霄冰冷的声音响起。

    如同惊弓之鸟的石桩,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叫……叫他?在这面鬼镜面前?

    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在周围无数道同样惊惧的目光注视下,石桩如同背负着山岳,极其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上高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炭火上。他不敢看那面幽暗的镜子,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脚面,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看。” 秦霄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

    石桩身体剧烈一颤!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看向秦霄,又看向那面被枯爪捧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镜。看?看什么?那镜子里……会有什么?

    极致的恐惧让他牙齿咯咯作响,汗水瞬间浸透了破烂的皮袄。他想拒绝,想逃跑,但高台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和下方无数双惊惧的眼睛,如同无形的囚笼将他死死困住。

    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下,石桩如同被操纵的木偶,极其缓慢地、带着骨骼摩擦的艰涩声响,一点一点地……将目光移向那面幽暗的镜面。

    他的视线,如同溺水者般,猛地扎入了那片深邃的青黑色泽。

    镜面幽暗,如同凝固的寒潭。石桩布满血污、泥垢和深刻恐惧的脸庞,模糊地倒映其中,扭曲变形。但就在这扭曲的倒影深处,异变陡生!

    那模糊的、属于他自己的倒影,五官突然如同水波般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眼睛的位置猛地塌陷下去,变成两个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深洞!嘴巴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疯狂地向两侧撕裂、扩大!形成一个横贯整个脸庞的、巨大的、无声尖嚎的黑洞!更恐怖的是,无数张极其微小、同样扭曲痛苦、无声尖嚎的鬼脸,如同沸腾的蛆虫,从那黑洞深处、从那燃烧的眼窝边缘、甚至从他自己倒影扭曲的皮肤下,密密麻麻地钻涌出来!瞬间爬满了整个镜中的“他”!无数张无声尖嚎的嘴,无数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外的石桩!

    “呃……呃啊——!!!”

    石桩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恐怖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他的头颅!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而凄厉的尖叫!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同被那些镜中的鬼脸狠狠攥住、撕扯!无边的黑暗和尖嚎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他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后一仰,如同沉重的麻袋般,“砰”地一声直挺挺地砸在高台坚硬的木板上!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眼睛依旧惊恐地大睁着,瞳孔涣散,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嘴角溢出一丝混合着血沫的白沫。

    死了。

    仅仅看了一眼那幽暗的镜面,曾经凶悍如熊的酋长石桩,竟被活活吓死!

    高台上下,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风声都仿佛被冻结!所有幸存者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高台上那具抽搐后便彻底僵直的庞大躯体上,钉在那面依旧被草叶枯爪稳稳捧着的、幽暗的青铜镜上!

    无边的寒意如同最狂暴的冰潮,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的灵魂!比熔炉焚尸更甚!比滴漏催命更甚!这面镜子……它照见的不是人!是……是人心底的鬼!是……是地狱!

    秦霄的目光冰冷地扫过石桩僵硬的尸体,仿佛只是扫过一块碍事的石头。他的视线再次移动,如同死神的点名,落在了台下人群前方,那个如同石雕般僵立着的屠身上。

    “屠。”

    冰冷的单字,如同丧钟敲响。

    屠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一晃!脸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比地上的积雪更甚!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高台,看向秦霄,看向草叶手中那面刚刚吞噬了石桩性命的鬼镜!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并疯狂地收紧!他想怒吼,想咆哮,想拔出腰间的短戈冲向高台,哪怕同归于尽!

    但……石桩那瞬间惨死、扭曲变形的脸在他眼前不断闪现!那镜子……那镜子里的鬼……那无数无声尖嚎的嘴脸……

    勇气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只剩下深入骨髓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他感觉自己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抬起分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曾经燃烧着凶戾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惊骇和绝望的哀求。他不想死!不想像石桩那样,被那鬼镜活活吓死!

    在秦霄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在周围无数道惊恐目光的注视下,屠那巨大的、曾经能生撕虎豹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山岳彻底压垮,极其缓慢地、带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一点一点地垂了下去。最终,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脚下冰冷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跪下了。

    如同最卑贱的奴隶。

    曾经凶悍的酋长,在鬼镜的死亡威慑下,彻底臣服。恐惧,碾碎了他最后一点作为战士的尊严。

    秦霄的目光从屠跪伏的背上移开,如同扫过一粒尘埃。他缓缓抬起那只戴着青铜护手的右手,这一次,不再是悬停。冰冷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探询的专注,缓缓地、稳定地……触碰向那面幽暗深邃的青铜镜面。

    指尖与冰冷的金属镜面接触的瞬间——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狂暴到足以撕裂时空的电子噪音,毫无征兆地在秦霄头颅深处猛地炸开!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他的脑髓!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后一晃!

    眼前的景象——跪伏的屠、石桩僵硬的尸体、幽暗的铜镜、草叶枯槁的身影、死寂的部落——瞬间如同被投入粉碎机的玻璃,疯狂地扭曲、旋转、撕裂!刺眼的彩色噪点和爆裂的白色光斑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充斥了整个视野!

    在这彻底混乱、崩溃的感官风暴中心,那幅冰冷、清晰、绝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景象,带着压倒性的力量和前所未有的恐怖细节,被狠狠塞进他的意识!

    巨大的、惨白的、刺目到灼伤灵魂的冷光空间!一排排、一层层,由冰冷不锈钢构成的巨大冷藏柜,如同沉默的钢铁墓碑森林!

    他的“视线”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拉近!瞬间穿透了厚重的、凝结着厚厚白霜的玻璃柜门!

    柜内!惨白的冷光下!一层层锃亮的金属搁架上!

    景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匪夷所思、更加……令人疯狂!

    巨大的透明方形器皿内,盛放的……不再是残骸或标本!

    而是……活物!

    无数具……被剥去了全身皮肤、如同被精心解剖展示般的……活生生的人类躯体!

    强健的肌肉束在惨白冷光下清晰地搏动着!暗红的血管如同蚯蚓般在肌肉表面蜿蜒、跳动!猩红的心脏在敞开的胸腔内有力地收缩、舒张!粉红的肺叶随着无形的呼吸微微起伏!盘绕的肠管缓慢地蠕动!甚至能看到神经束在肌肉间细微的抽动!这些被完全“打开”、暴露着所有内部运作的“活体”,如同最残酷的生物实验品,被浸泡在一种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粘稠的、淡黄色的液体中!他们的头部!无一例外,都被替换成了……巨大的、结构极其精密复杂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青铜齿轮!齿轮的齿牙缓缓咬合、转动,发出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咔哒……咔哒……”机械声!带动着下方被解剖开来的躯体,进行着一种僵硬而规律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机械运动!举手、抬腿、扭动脖颈……动作精准而冰冷,毫无生气!每一个“活体”都如同一个被齿轮驱动的、血肉与金属混合的恐怖造物!

    一股浓烈到足以让灵魂溶解的、混合着活体组织特有的血腥铁锈味、防腐液的刺鼻化学气息、金属的冰冷腥气、浓烈臭氧和消毒水味道、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活体被非人对待的巨大痛苦与绝望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的、由痛苦和金属构成的冰海,瞬间将秦霄的意识彻底淹没!这股气息,与指尖触碰到的、那面幽暗青铜镜散发出的熔炉怨念与血腥气息,形成了最极致、最荒诞、最令人崩溃的共振!

    “滴…嗒…”

    冷藏柜化霜的滴水声清晰无比。

    “咔哒…咔哒…”

    齿轮在血肉头颅上咬合转动的声音冰冷而精确。

    “呃啊——!!!”

    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仿佛灵魂被亿万齿轮瞬间碾碎的、痛苦到超越极限的嘶吼,猛地从秦霄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却被死死地扼在了青铜面具之下!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那只触碰镜面的右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瞬间收回!五指痉挛般死死攥紧!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那面刚刚吞噬了石桩灵魂、由熔炉秽核、渠水泥腥、焚尸骨灰、活人断指铸就的幽暗青铜镜,在秦霄失控的力量和那来自异世界恐怖景象的双重冲击下,镜面上那深邃幽暗的青黑色泽如同脆弱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幽暗的镜面碎片映着高台上青铜覆盖的身影剧烈颤抖的倒影,碎片边缘折射着下方篝火跳跃的光芒,也折射着无数齿轮驱动血肉的冰冷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