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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人皇纪 第421章 代价规矩

    伪神爆炸的余烬如同冰冷的灰雪,覆盖着这片被亵渎和绝望浸透的土地。焦黑的深坑是祭坛的墓碑,袅袅升起的暗紫烟尘带着甜腻的焦糊血腥味,无声地诉说着刚刚湮灭的疯狂与毁灭。藤蔓区边缘的泥泞里,那根曾被赋予了冰冷规则的木桩斜插着,刻痕黯淡污浊,如同被剜去了眼珠的头颅,徒留空洞的伤痕。风穿过死寂的莽林,卷起灰烬,拂过散落的焦黑骨殖和扭曲的金属残片,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草籽被沉重的尸体压着,冰冷的血糊住了他半张脸。他透过老战士尸体僵硬的臂弯缝隙,看着那片地狱般的焦土,看着石牙长老化为飞灰的地方,看着狐尾、石臂他们被撕碎后留下的、粘在焦黑石片上的暗红碎块。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像冰冷的藤蔓勒紧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哭泣都失去了力气,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部落……没了?长老……没了?那根棍子……也废了?

    就在这片死寂中,蕨丛深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枯叶摩擦的呻吟。

    草籽猛地一颤,几乎被自己呛到。他艰难地、一点点地从老战士冰冷的尸体下挪出来,不顾满身血污泥泞,手脚并用地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拨开沾满灰烬的宽大蕨叶,他看到了秦霄。

    如同一具刚从墓穴里拖出来的残骸。枯槁的身体蜷缩在湿冷的腐殖质上,几乎看不出人形。肩头那道被苔藓碎屑和暗红污血覆盖的伤口触目惊心,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脸上覆盖着泥灰和干涸的血痂,只有偶尔一次眼皮的微弱抽搐,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火星。

    “霄…霄巫?”草籽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他跪在秦霄身边,枯瘦的手指想碰又不敢碰,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最后一丝渺茫的祈求。“醒醒…求求你…醒醒…”

    没有回应。只有死寂的风和远处幸存者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饥饿,这头被伪神疯狂暂时驱散的巨兽,在毁灭的烟尘尚未落定之时,便已带着更凶残的獠牙,悄然回归。

    祭坛爆炸的冲击波和溅射的亵渎碎片,杀死了最靠近的核心成员——石牙、狐尾、石臂、老骨卜,以及几名最强壮的战士。剩下的人,大多是些在之前冲突中受伤、或本就躲在边缘的老弱妇孺。他们蜷缩在远离焦坑的蕨丛阴影里,如同受惊的鹌鹑。绝望的麻木稍稍褪去,腹中火烧火燎的空洞感便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疯狂啃噬着他们的理智。

    食物,在伪神降临前就已消耗殆尽。最后的希望——石牙长老承诺的、山神赐予的“圣食”,连同伪神本身,已在爆炸中化为乌有,只留下满地亵渎的残渣和焦臭。

    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一具被碎片削掉了半边头颅的尸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吞咽声。她枯枝般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泥土,身体微微前倾。

    “阿……阿姆……”旁边一个半大的孩子惊恐地拉住她的破烂兽皮衣角。

    另一个角落,两个同样饿得眼睛发绿的年轻男人,目光如同饥饿的鬣狗,无声地交汇在一起,又同时扫向旁边一个蜷缩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更小婴儿的年轻女人。女人惊恐地收紧了手臂,将婴儿更深地埋进自己干瘪的怀里。

    空气里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如同最原始的催化剂。一种比伪神威压更冰冷、更令人窒息的气氛,在幸存者之间悄然弥漫开来。无声的猜忌,绝望的贪婪,对同类的垂涎……食人的阴影,如同墨汁滴入死水,在每一个空洞的眼神和吞咽的口水中,迅速扩散。

    草籽也感到了那彻骨的寒意。他猛地回头,看到那些如同鬼影般在灰烬中蠕动、彼此戒备的身影,看到了那几道投向自己这边——不,是投向地上昏迷的秦霄——的、闪烁着幽光的贪婪视线!

    “不准过来!”草籽猛地抓起地上半截焦黑的木棍,挡在秦霄身前,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因恐惧和虚弱而颤抖,“他是霄巫!是他打退了山神!是规矩!你们想干什么?!”

    那声嘶吼,在死寂中显得如此微弱无力。几道贪婪的目光只是微微一顿,随即变得更加冰冷和赤裸。规矩?那根棍子已经废了。至于打退山神?谁知道是不是巧合?现在,活下去才是唯一的“规矩”!而地上那具枯槁的身体,在极度饥饿的眼里,就是一堆能延续生命的肉!

    草籽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他能感觉到握着木棍的手在剧烈发抖。挡不住的……他一个人,挡不住这么多被饥饿逼疯的人!他看着地上毫无声息的秦霄,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几道身影蠢蠢欲动,准备扑向这最后的“肉食”时——

    “呃……”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草籽耳边的呻吟!

    草籽猛地低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霄枯槁的眼皮,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的眼珠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如同蒙尘的琉璃,瞳孔深处却似乎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冰冷的碎光。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干裂的唇皮上渗出血珠。

    “……水……”一个几乎被气流吹散的单音,从喉咙深处挤出。

    草籽狂喜得几乎要晕过去!他手忙脚乱地环顾四周,哪里还有水?只有泥泞和灰烬!情急之下,他一把扯下自己破烂的兽皮衣角,冲到不远处一株巨大的蕨类植物旁,拼命用衣角去擦拭宽大叶片上凝结的、混着灰烬的冰冷露珠。顾不上污秽,他颤抖着双手,将吸满冰冷露水的兽皮角,小心翼翼地凑到秦霄干裂的唇边,一点点地挤进去。

    冰冷的、带着灰土腥味的液体流入喉咙。秦霄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呛咳般的声响。更多的水被挤入。他浑浊的眼睛似乎凝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扫过草籽那张沾满血污、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的年轻脸庞,然后,极其费力地,转向了那些在灰烬中缓缓逼近的、如同鬼影般的身影。

    他的目光,虚弱到了极点,甚至无法聚焦。但当他那浑浊的、带着死气的视线扫过时,那几个被饥饿驱使着、正准备扑上来的身影,却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猛地僵在了原地!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那不是力量,不是威压,而是一种仿佛来自亘古冰川、洞悉了他们所有卑劣念头、并宣判其存在的……绝对漠然!

    扑通!扑通!

    几个最靠前的人,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冰冷的泥泞里,牙齿咯咯作响,连头都不敢抬起。

    草籽也感觉到了那股冰冷的气息,他敬畏地低下头,紧紧握着手中湿漉漉的兽皮角,如同握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霄的嘴唇再次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铁律感:

    “……找……铜……”

    草籽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铜!祭坛爆炸后散落的铜锭残骸!

    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片焦黑的深坑边缘,不顾脚下灼热的余温和亵渎气息的侵蚀,疯狂地在灰烬和残骸中翻找。很快,他找到了一块。暗红色,边缘被爆炸冲击得扭曲变形,表面坑坑洼洼,残留着焦黑的痕迹和暗紫色的亵渎结晶——正是之前石牙用来献祭、又被石牙最后用来砸向伪神头颅的那块最大的铜锭碎片!

    草籽用尽力气将它拖了回来,沉重的铜块在泥地上犁出一道深沟。

    秦霄的目光,艰难地落在那块暗红扭曲的铜块上。他枯槁的手指,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起,指尖沾满了泥污和血迹,指向铜块。

    “……碗……”气若游丝的声音。

    草籽明白了!他立刻拔出腰间那把豁了口的石斧,对着那块沉重扭曲的暗红铜块,发疯般地劈砍起来!铛!铛!铛!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中回荡,火星四溅。石斧的豁口很快崩裂,草籽的虎口被震裂,鲜血染红了斧柄。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块铜!霄巫要铜碗!规矩需要铜碗!

    他换了个角度,用石斧的边缘疯狂地砸、撬!汗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流淌下来。终于,在石斧彻底碎裂的瞬间,一块边缘粗糙、形状勉强像个凹陷容器的、比拳头略大的暗红铜片,被他硬生生从铜块上砸凿分离下来!

    草籽捧着这块带着余温、边缘锋利、形状丑陋的暗红“铜碗”,如同捧着圣物,跪着挪回秦霄身边。

    秦霄浑浊的目光落在那个粗糙的铜碗上,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他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指向藤蔓区边缘——那片在爆炸冲击下幸存、但枝叶凌乱、挂满了被撕裂的藤蔓碎片的区域。

    “……猎物……”微弱的气流挤出两个字。

    草籽瞬间领悟!那里有之前被伪神威压和规则冲突惊吓、被爆炸波及而死的零星小兽!他立刻丢下铜碗,再次冲向藤蔓区。很快,他拖回来一只被碎石砸碎了脑袋、皮毛沾满灰烬的硬毛鼠,还有一只翅膀折断、奄奄一息、挣扎着想跑的麻羽鸟。

    他将硬毛鼠和麻羽鸟放在秦霄面前。

    秦霄的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两样东西,又极其缓慢地、如同挪动千钧重物般,移向那个放在泥地上的、粗糙暗红的铜碗。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似乎在凝聚最后的力量。

    然后,他用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如同寒铁坠地般清晰的声音,对草籽下令:

    “量……”

    草籽浑身一震!他看着地上的铜碗,又看看那只硬毛鼠和麻羽鸟。量?用这个碗?怎么量?量什么?

    “肉…分…量…”秦霄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在耗尽生命,“倒进…碗…看…满…不满…几碗…”

    草籽猛地明白了!用这个碗作为标准!量出猎物肉的分量!他立刻拔出自己腰间磨得锋利的燧石片,开始剥皮、分割那只硬毛鼠。冰冷的鼠肉被切成小块,带着血丝,被他小心翼翼地放进那个粗糙的铜碗里。铜碗不大,硬毛鼠的肉块堆满了碗口,形成一个小尖。

    “一碗…”草籽看着碗口堆满的肉块,声音干涩地报出。

    接着,他开始分割那只麻羽鸟。鸟肉更少,骨头更多。剔下的肉块放进铜碗,堪堪堆平碗口,无法形成尖顶。

    “大半碗…”草籽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秦霄的目光,艰难地扫过那只盛满了肉的铜碗,又扫过周围那些蜷缩在灰烬阴影里、眼睛死死盯着碗里生肉、喉咙疯狂吞咽的幸存者们。

    “水……”秦霄再次挤出声音。

    草籽立刻照做,用刚才的兽皮角收集露水,倒进铜碗。冰凉的露水混着灰土,灌满了铜碗。

    秦霄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刻刀,扫过每一个幸存者枯槁绝望的脸。他的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那个盛满了水的铜碗。

    “……人…头…”气若游丝,却字字如冰锥,“数…人…头…”

    草籽的心猛地一沉!他明白了!霄巫要用这个碗量水!一碗水,对应一个人头!有多少人,就分多少碗水!同样,有多少人,就分多少份肉!那大半碗鸟肉,也要按人头分!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些幸存者。老弱妇孺,加上他自己和昏迷的霄巫……一共十六个人头。

    “十…十六碗水……”草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立刻开始行动。收集露水极其缓慢艰难。他小心翼翼地将铜碗里的水,一碗一碗地倒进旁边一个勉强能盛水的巨大凹形叶子里。每一次倾倒,都伴随着周围喉咙里更响亮的吞咽声。十六碗水,在巨大的凹叶里,只积攒了浅浅一层,清澈的露水映照着灰暗的天空和周围那些绝望的面孔。

    接着是肉。草籽将那一碗硬毛鼠肉小心地倒出来,堆在洗净的大叶片上。然后,他用燧石片,极其小心地、按照人头数,将那一堆肉分割成十六份!每一份都极其微小,只够勉强塞住牙缝。那大半碗麻羽鸟肉,也被他同样分割成十六份更小的肉块。

    草籽捧着那分成十六份的、沾着血丝的微小肉块,如同捧着滚烫的炭火。他看向秦霄。

    秦霄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死寂的灰败。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分…”

    草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他捧着分好的肉块,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瘫软在地的老妇人面前,将其中一份最小的肉块,放在她面前冰冷的泥地上。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枯爪般的手闪电般伸出,将那块肉死死攥住,塞进了嘴里,连咀嚼都没有,直接吞咽下去,喉咙里发出满足又痛苦的嗬嗬声。

    草籽的手在抖。他走到下一个,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他将一份肉放在女人面前。女人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先将自己那份肉撕下更小的一点点,塞进怀中婴儿的嘴里,然后才将剩下的一点点塞进自己嘴里,闭上眼睛,泪水混着脸上的灰烬流下。

    草籽继续分。他走到一个半大的孩子面前。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草籽将肉块递过去。孩子接过,狼吞虎咽。

    他走到那两个之前眼神贪婪的年轻男人面前。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草籽手中剩下的肉块,又看看草籽腰间别着的燧石片,喉结剧烈滚动。草籽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爬上脊背。他强忍着恐惧,将两份肉放在他们面前的泥地上,然后立刻后退。

    两个男人飞快地抓起肉块塞进嘴里,目光却依旧如同饿狼般盯着草籽,盯着他身后昏迷的秦霄,也盯着那个放在泥地上、盛着浅浅一层露水的凹形叶子。

    终于,分到了最后两份肉。一份是草籽自己的。一份,是霄巫的。

    草籽回到秦霄身边,跪坐下来。他将那份属于自己的微小肉块,毫不犹豫地递到了秦霄干裂的唇边。

    秦霄浑浊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他的嘴唇紧闭着。

    “霄巫…吃…吃点…”草籽的声音带着哀求。

    秦霄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向那个盛着水的凹形叶子。

    草籽明白了。他放下肉,拿起那个粗糙的铜碗,走到凹叶边,舀起一碗露水,小心地捧回秦霄唇边。这一次,秦霄微微张开了嘴,任由冰冷的、带着灰土腥味的露水一点点流入喉咙。他喝得很慢,很艰难,仿佛每一滴水的吞咽都耗尽力气。

    草籽看着秦霄喝下小半碗水,才拿起自己那份肉,撕下一小条,塞进嘴里。冰冷的、带着血腥的生肉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更强烈的恶心感。他强迫自己咽下去。

    就在草籽咽下最后一点肉渣,舔着手指上残留的血腥味时,异变陡生!

    那两个吃过肉、喝过水的年轻男人,眼中凶光暴起!他们并非吃饱了,而是那点肉和水,如同火星滴入油锅,彻底点燃了被压抑的、更狂暴的贪婪!他们的目标,不再是草籽身上那点残渣,而是那个凹形叶子里剩下的、代表着更多生存希望的露水!还有,那个作为“标准”的铜碗!掌握了它,就掌握了分配权!

    “水!还有水!”其中一个男人嘶吼着,如同发狂的野兽,猛地扑向那个盛水的凹叶!

    “碗给我!”另一个男人则如同鬼影般,直接扑向草籽——更准确地说,是扑向草籽身边那个放在泥地上的、粗糙暗红的铜碗!

    草籽惊骇欲绝!他下意识地扑向铜碗,想护住它!

    但太慢了!

    扑向水洼的男人已经冲到凹叶边,枯瘦的手掌如同鹰爪,狠狠抓向叶中那浅浅的水层!

    扑向铜碗的男人,枯瘦的手指带着污黑的指甲,距离那暗红的铜碗边缘,只有寸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

    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冰针般刺穿空气的呻吟,从草籽身后响起!

    是秦霄!

    他不知何时,枯槁的手指竟然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寸许,指尖沾着的泥污和暗红血迹,正对着那两个扑出的男人!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只有一股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降临!

    扑向水洼的男人,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僵在半空!他抓向水面的手指距离水面只有毫厘,却再也无法前进一分!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怖寒意瞬间将他冻结,仿佛灵魂都被抽离,只剩下躯壳在绝对的冰冷中颤抖!

    扑向铜碗的男人,指尖几乎已经触碰到冰凉的铜碗边缘!但就在接触的刹那,一股如同被亿万冰针同时穿刺灵魂的剧痛和恐惧,猛地炸开!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到极点的凄厉惨嚎!身体如同被烫到的蚂蚱,猛地向后弹开,重重摔在泥泞里,抱着瞬间失去知觉、如同冰雕般僵硬刺痛的手臂,疯狂地翻滚、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极致的恐惧!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连那个抱着婴儿的女人都忘记了抽泣,惊恐地捂住了嘴。

    草籽也被这无声的恐怖震慑,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地上抽搐的男人,又看向身后。

    秦霄枯槁的手指,依旧艰难地抬着,指向那两个男人。他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深处那点冰冷的碎光,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穿透了弥漫的灰烬和绝望,清晰地映照在每一个幸存者恐惧的眼底。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规则意志——触碰规矩者,即受规则之罚!

    他枯裂的嘴唇,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再次翕动。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冷酷:

    “……碗…规…矩……”

    “……乱…者…死…”

    草籽猛地一个激灵!他瞬间明白了秦霄的意思!他看着地上那个还在抽搐、眼中只剩下无尽恐惧的男人,又看向那个僵在半空、如同冰雕般的另一个男人。一股冰冷的寒意和巨大的责任感攫住了他!

    规矩!霄巫用最后的意志定下了规矩!铜碗是标准!是分配的唯一尺度!谁破坏它,谁想抢夺它,谁就是部落的敌人!敌人……就该死!

    草籽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瞬间被冰冷的决绝取代。他捡起地上那把豁了口的石斧,斧刃上还残留着凿铜时的痕迹和血迹。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僵在半空、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男人。

    男人僵硬的眼珠里,倒映着草籽沾满血污的年轻脸庞和手中冰冷的石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但他无法动弹,无法发声。

    草籽走到他面前。他高高举起了石斧。

    噗嗤!

    一声沉闷的、骨肉碎裂的钝响!

    石斧狠狠劈进了男人僵硬的脖颈!污黑粘稠的血瞬间喷溅而出,溅了草籽一脸一身!男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倒在泥泞里,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

    草穗没有停顿。他拔出斧头,沾满粘稠的血浆,走向地上那个还在抱着手臂抽搐、喉咙里嗬嗬作响的男人。

    男人看到了同伴的下场,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挣扎着想向后爬。

    草籽眼神冰冷,如同执行规则的机器。他走到男人身边,再次举起了沉重的石斧。

    噗嗤!

    又是一声闷响!抽搐停止了。

    草籽拖着沾满污血和脑浆的石斧,走回秦霄身边。他将石斧重重地插在泥地上,就在那个粗糙暗红的铜碗旁边。斧刃上的血,顺着斧柄缓缓滴落,渗入冰冷的泥土。

    他转过身,面对着剩下那些惊恐欲绝、瑟瑟发抖的幸存者。年轻的脸庞沾满了新鲜和干涸的血污,眼神却如同淬火的石头,冰冷而坚硬。

    他指着地上那个沾着鼠血鸟毛的、粗糙暗红的铜碗,又指了指旁边那把滴血的石斧,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穿透力:

    “看清楚!”

    “以后!”

    “猎物的肉!倒进这个碗里!量!满一碗,就是一份!”

    “有多少人,就分多少份!”

    “谁多拿!谁抢碗!”

    草籽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冷的铁器刮擦,带着血腥的回响:

    “——就砍掉谁的头!”

    “像砍他们一样!”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地上那两具还在微微抽搐、汩汩冒血的尸体。

    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幸存者。他们看着那个粗糙的铜碗,看着那把滴血的石斧,看着草籽脸上未干的血迹,再看向蕨丛中那个枯槁如尸、却散发着无形寒意的身影。

    绝对服从的种子,混合着对规则铁律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滚烫的鲜血和冰冷的铜碗,深深烙进了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秦霄枯槁的眼皮,在草籽那充满血腥味的宣告声中,极其缓慢地、彻底地合拢。肩头那道狰狞的伤口,在灰烬和冷风中,如同一个沉默的、流干了血的祭坛。唯有那个沾满血污、静静躺在泥地上的粗糙铜碗,在死寂的灰烬中,倒映着莽林上空铅灰色的、冰冷的天空。

    第一个量具诞生了。

    它由亵渎的残骸铸就,由滚烫的鲜血开刃。

    它的名字,叫规矩。

    它的代价,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