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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12章 桥下风波

    凤歌此去,说是不过两三月便回,但一直到灞桥柳絮乱如飞雪,天气也已入夏,大军都还没有归朝的消息。

    绮罗在春天学了一首新曲子《春喜》,本来想等凤歌回来弹给他听,时节正好,但一直到夏天,开始学《凉夏》,凤歌都还没有回来。

    她失望之余,更添几分担心。

    阿母日日在佛前念经,倒颇为镇定,拉着她一同跪拜在菩萨面前:“你想他们快点回来,就为阿兄和阿爹念经,菩萨听到,自会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也只有在此时,她念的经最为虔诚。

    不知道是不是她和夫人日日那一百零八遍经起作用,军中回了消息,将军已经从山南西道启程回朝,简从轻车,不过半月就能回京。

    听闻这消息后,绮罗日日换上童子装束,奔往灞桥。

    她蹲在桥头的石雕狮子旁,眺望着大军归来的方向。

    灞桥修建在灞水之上。作为长安的护城河,灞水又宽又阔,此时又正当汛时,每年这个时节水里总是会捞起几具不知姓名的浮尸。绮罗知晓期间的厉害,蹲的地方离水很远。

    那天她又换了衣裳,早早就去蹲守桥头。她去得早,放晓的钟鼓声刚刚敲响,她就跑出府门。

    她折了柳枝编成蒲团,上面铺了张丝绢,就那样支着头坐下。

    恰好进城卖糖葫芦的老人提着竹篮打城楼下经过,绮罗掏了两文钱,买了一小包酪樱桃。她因幼时甜食吃得太过,换牙被折腾得哭了好几回。自那以后,夫人便不再让她随便吃糖。

    她就着糖纸,把一包酪樱桃吃得干干净净。手上和脸上沾了不少酪浆,黏糊糊的,令她十分不适。

    于是她走下石岸,蹲在河边,撩起一把水,把手洗净,又抹了一把脸。洗去脸上的酪浆,她从怀里抽出丝绢,将残留的水渍擦净。目光微微一侧,意外地瞥到桥洞下,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她上前走了两步,看到是个巨大的麻袋,一半漂浮在水里,另一半因为被桥洞卡着,再被上游的水一冲击,耷拉在岸边。

    绮罗心里纳闷,麻袋看起来似乎比她还要大,到底是什么东西?再伸头去看,怎么越看越像一个人?

    忍不住停住了脚步,灞水里淹死人是常有的事情,每年都要出好多起,好多行路人在此处过路,在河边洗个手,就把性命给洗去了。可是从来也没听说过有套在麻袋里淹死的。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那麻袋突然蠕动了一下,她“啊”了一声。

    转身就往岸上跑,希望能到城楼找个大人来看看。

    她跑到一半,觉得不对,上游的水势湍急,要是再耽误片刻,没准那个大麻袋就被水冲走。

    她一咬牙一跺脚,什么也不顾,朝那个大麻袋奔去。她年纪毕竟还小,拖一个比自己身体还长的麻袋,有些吃力。她蹲在水边,伸手去解系麻袋的绳子。绳子被水泡得发胀,她越解越乱,细嫩的手指被勒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痕。

    好不容易将绳子揭开,拉开麻袋,里面钻出了一个双眼被锦带蒙着,双手反剪在背后的少年。

    少年感知到重见天日,身体蠕动了几下,喉头发出呜呜乱语。

    绮罗手忙脚乱扯开他眼睛上的锦带,清晨清冽的光芒照在少年被水浸泡得苍白的脸上,他下意识又闭上眼睛。

    绮罗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索:“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比她更为惊恐,哆哆嗦嗦半天都没有说话。

    绮罗又松开他手上的绳子,绳子被水泡得太久,深深地勒进了肉里,浅麻色被他的鲜血染得绯红。绮罗别开眼,把他往岸上拖:“你先上来……”

    少年一句话也不说,嘴唇微张,任由她把自己拖来拖去。要不是因为他呼吸时胸膛还在一起一伏,绮罗几乎就要把他当成一具尸体。

    绮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到岸上,边喘边凑到他的脸上仔细看,喃喃道:“难不成是个哑巴?”

    因为凑得太近,少年突然开口吓了她好大一跳,他看向绮罗,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个字:“放肆!”

    绮罗被他这一声“放肆”吼得晕头转向的,她指着刚才装着少年的麻袋,说:“你为什么会在这个袋子里?是不是有人想要害你?”

    听到绮罗的话,少年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他的下半身刚才一直浸在水中,也不知道泡了多久。他根本就没有力气能站得起来,幸好绮罗手快,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干什么?你小心一点。”

    少年犹自出神,似乎没有听见绮罗说话。

    见他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绮罗有些灰心地说道:“你在此处等我,我上城楼找两个官兵来。他们一定会查明真相,给你个公道的。”

    话音刚刚落脚,少年有了动静,他一把抓住绮罗的手腕。

    绮罗虽只有十岁,但已开始明白男女之大防的道理,被他这一拉,耳根子猛地就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真的是去找官兵,不会偷偷跑掉的。”

    少年喉头嗫嚅一下,说道:“在下是长安人,家在西市,室内小有薄资,所以遭歹人觊觎,夜投灞水。”

    绮罗自幼受将军教化,一身正气,听他这么一说,小拳头捏得嘎吱作响:“朗朗乾坤竟然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我这就去报官,必会帮你找到凶手。”

    “小兄弟,且慢。”他把绮罗的手捏得更紧,他说:“歹人将我投入水中,此时定然惶惶不安,说不定此时就在附近探听消息。我现在腿脚行动不便,要是你去报案,刚好被歹人知晓,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

    被他如此一说,绮罗也有些后怕。她蹲在少年身边,问道:“那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少年道:“请小兄弟扶我到桥下隐蔽的地方,暂避一二,等我腿脚稍稍好些,再伺机离开。”

    绮罗顺从地点了点头,将他扶到桥洞下一丛灌木丛后,借着木枝隐匿,不细看看不大出此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