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容绮罗 第22章 白玉微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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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初进宫的那天，是个细雨蒙蒙的日子。天气已经闷了好几天，老天似在氤氲一场雨，始终没有落下来，到这日才零星稀落飘下。在崇明门前下车，她回头，静静看了看朱墙外沉闷的天。青色的天换去长安惯有的湛蓝，透出些香灰般的灰。宫墙旁的蝉声失了烈日下的聒噪，仿佛谁将它们喉咙扼住，发出嘶哑的叫声。
“小娘子，该进去了。”暖雪为她整理了衣领，细声说道。
宫门外是排列整齐的各府的送千金入宫的马车，皇城根下，所有人都异常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婀娜成群的女子站在一处，香气冲天。
绮罗穿的一身桃红的衫子，剪裁得体的衣裳穿在身上，衬得她白如凝脂的脸红霞飘飞。脖子上的痱疮格外扎眼，像凝脂膏上沾染的灰尘，虽不碍事，却令人目生不悦。
替安康公主选陪读的地点在内廷的拾翠殿。内侍引着一行几十名小女儿走进殿中，帝妹选侍读，要求难免会比较高，所有世家娘子皆要品貌尚可，兼懂文理，一项一项筛选过关方可。今日是由王昭仪主持遴选，杨昭容辅之，同来的除了此次选侍读的安康公主李文霁，还有王昭仪的小女儿兴唐公主李祁月。
天气阴郁，殿内掌上了灯，丹墀之下到大殿门口燃起洋洋上百只雕花烛，花烛中添了名贵的香料，烛光闪烁中香气沉沉。殿上正中坐了位华服女子，上身着一件青紫褥衣，上边以金线绣上团簇牡丹，一条云锦披帛尾端垂着两寸长的蚕丝赤红流苏，簇新的湖绸长裙下套着锦缎云靴。她端坐主位，右手下端坐了位六七岁的女童，天真稚嫩倚靠在她膝边。女童再往右，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子，眼神怯怯地看着对面空置的位子。
“母亲，什么时候开始给小姑姑选伴读？”忽然，女童开口问道。
端坐的女人不置一词，朝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躬身上前：“主子。”
她冷声问道：“杨昭容何时能到？还要我们这一大殿的人等她多久？”
“内廷监已派人催请，应是快到了。”
“再等一炷香，若她不来，咱们便开始吧。”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人迈着小步疾走进来：“昭仪，杨昭容已经到外头了。”
王昭仪还不及传唤，就有一女子大迈步走了进来。她浑身着赤朱长裙，裙边绣花皆以金线银丝绣成，华贵不可方物。一头青丝梳成高高的云髻，发髻上不似王昭仪的满头珠翠，反是仅仅贊了一支琉璃翡翠步摇，丝毫没有抢去华贵衣服的半点风采。她体态纤细合度，面如桃色，一双桃花眼，细长有神，眼神飞扬迷离，媚态毕现。看到王昭仪，她亦未行礼，自行走到王昭仪左侧下首坐定。周遭侍女内监纷纷下跪行礼：“见过杨昭容。”
杨昭容“嗯”了一声，并不叫起来，也不说话，只气定神闲地看着指甲盖上新染的蔻丹，看了一会儿，才掉头对王昭仪说：“姐姐可真会调教下面的人，我瞧着你宫里的人要比我宫里的勤快百倍不止，我今儿个染个指甲的功夫，姐姐那边的人就来了四五趟。只怕我宫里那些十个还顶不上你那里的一个。”
王昭仪微微笑道：“既然妹妹看得起，我下头的人妹妹看上哪个，只消说一声，害怕至尊不会给你送去？”
杨昭容笑吟吟地说：“妹妹虽没有念过几句书，但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还是懂的。姐姐的心意妹妹心领了，不过若是姐姐当真有心，我可以将我的奴才送到你宫里，你帮我多多调教几日。你看可也不可？”
王昭仪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几下，但很快她的面上便浮起几丝笑意：“妹妹说笑，我何德何能，能给妹妹调教下人。”
“姐姐惯会谦虚，后宫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姐姐有的是教训下人的本事。还是说姐姐不愿帮我这个忙？”她眉毛微微一蹙，三分恼意带着七分娇态，越发显得明艳动人。
一语堵住了王昭仪的话。
正当时，内侍引着前来参加遴选的女子们进殿。杨昭容美目悠悠一撤，道：“那便这样说定了。”
绮罗随着众人一同入殿，在一众身姿高挑如白鹤般的女子里，她就不怎么惹眼了。她站在最后一列，要等着王昭仪和杨昭容将前列的人一一筛篦之后才轮得到她。
绮罗尖着耳朵听着半晌，发觉王昭仪是个格外随和的人，她总是笑吟吟地命女子自报家门，再献技艺。献技完毕，她点评一二，字字珠玑，令人折服。另一端的杨昭容相较之下便要严肃许多，她虽也噙笑，但笑意里透出几分讥诮，就如工部罗尚书家的千金罗拟素，她的胡舞跳得极好，转起来浑身彩带飘逸，每次转身蹬踏都紧踩着鼓点，如空中飘摇的雪花，似迎风飞舞的蓬草。
一曲跳罢，殿中寂了片刻，直到杨昭容轻轻嗤笑道：“要不是预先知道这是胡旋舞，我还当是一枝细竹顶了个甜瓜在转呢。”
罗拟素过于高挑，两条腿细长如竿，偏生脑袋比寻常女子稍稍大些。平素里穿襦衣长裙倒不觉得，眼下穿了紧身细口的胡服，看起来便格外明显。没料到会被如此嘲弄，罗拟素顿时泪盈于眶，脸上一片血红，咬牙点了两下头，这才低声告道：“碍了杨昭容的眼，婢子有罪。”
王昭仪见她连耳根脖子都红了，道：“你的胡旋舞跳得极好，可是自幼习得？”
罗拟素一张面孔涨得通红，弯腰福身：“婢子三岁那年，便开始跟着胡人习舞，至今已十二年。”
王昭仪笑道：“你身姿优美，舞技非凡，看得出来你颇下了些功夫。”
罗拟素的脸色这才慢慢褪去异常的血色，语气恢复平静，道：“谢昭仪谬赞。”
王昭仪转过脸去问安康公主：“文霁，罗家的小娘子与你年纪相仿，身家才能皆有过人之处，你觉得如何？”
“小娘子，该进去了。”暖雪为她整理了衣领，细声说道。
宫门外是排列整齐的各府的送千金入宫的马车，皇城根下，所有人都异常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婀娜成群的女子站在一处，香气冲天。
绮罗穿的一身桃红的衫子，剪裁得体的衣裳穿在身上，衬得她白如凝脂的脸红霞飘飞。脖子上的痱疮格外扎眼，像凝脂膏上沾染的灰尘，虽不碍事，却令人目生不悦。
替安康公主选陪读的地点在内廷的拾翠殿。内侍引着一行几十名小女儿走进殿中，帝妹选侍读，要求难免会比较高，所有世家娘子皆要品貌尚可，兼懂文理，一项一项筛选过关方可。今日是由王昭仪主持遴选，杨昭容辅之，同来的除了此次选侍读的安康公主李文霁，还有王昭仪的小女儿兴唐公主李祁月。
天气阴郁，殿内掌上了灯，丹墀之下到大殿门口燃起洋洋上百只雕花烛，花烛中添了名贵的香料，烛光闪烁中香气沉沉。殿上正中坐了位华服女子，上身着一件青紫褥衣，上边以金线绣上团簇牡丹，一条云锦披帛尾端垂着两寸长的蚕丝赤红流苏，簇新的湖绸长裙下套着锦缎云靴。她端坐主位，右手下端坐了位六七岁的女童，天真稚嫩倚靠在她膝边。女童再往右，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子，眼神怯怯地看着对面空置的位子。
“母亲，什么时候开始给小姑姑选伴读？”忽然，女童开口问道。
端坐的女人不置一词，朝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躬身上前：“主子。”
她冷声问道：“杨昭容何时能到？还要我们这一大殿的人等她多久？”
“内廷监已派人催请，应是快到了。”
“再等一炷香，若她不来，咱们便开始吧。”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人迈着小步疾走进来：“昭仪，杨昭容已经到外头了。”
王昭仪还不及传唤，就有一女子大迈步走了进来。她浑身着赤朱长裙，裙边绣花皆以金线银丝绣成，华贵不可方物。一头青丝梳成高高的云髻，发髻上不似王昭仪的满头珠翠，反是仅仅贊了一支琉璃翡翠步摇，丝毫没有抢去华贵衣服的半点风采。她体态纤细合度，面如桃色，一双桃花眼，细长有神，眼神飞扬迷离，媚态毕现。看到王昭仪，她亦未行礼，自行走到王昭仪左侧下首坐定。周遭侍女内监纷纷下跪行礼：“见过杨昭容。”
杨昭容“嗯”了一声，并不叫起来，也不说话，只气定神闲地看着指甲盖上新染的蔻丹，看了一会儿，才掉头对王昭仪说：“姐姐可真会调教下面的人，我瞧着你宫里的人要比我宫里的勤快百倍不止，我今儿个染个指甲的功夫，姐姐那边的人就来了四五趟。只怕我宫里那些十个还顶不上你那里的一个。”
王昭仪微微笑道：“既然妹妹看得起，我下头的人妹妹看上哪个，只消说一声，害怕至尊不会给你送去？”
杨昭容笑吟吟地说：“妹妹虽没有念过几句书，但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还是懂的。姐姐的心意妹妹心领了，不过若是姐姐当真有心，我可以将我的奴才送到你宫里，你帮我多多调教几日。你看可也不可？”
王昭仪眼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几下，但很快她的面上便浮起几丝笑意：“妹妹说笑，我何德何能，能给妹妹调教下人。”
“姐姐惯会谦虚，后宫之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姐姐有的是教训下人的本事。还是说姐姐不愿帮我这个忙？”她眉毛微微一蹙，三分恼意带着七分娇态，越发显得明艳动人。
一语堵住了王昭仪的话。
正当时，内侍引着前来参加遴选的女子们进殿。杨昭容美目悠悠一撤，道：“那便这样说定了。”
绮罗随着众人一同入殿，在一众身姿高挑如白鹤般的女子里，她就不怎么惹眼了。她站在最后一列，要等着王昭仪和杨昭容将前列的人一一筛篦之后才轮得到她。
绮罗尖着耳朵听着半晌，发觉王昭仪是个格外随和的人，她总是笑吟吟地命女子自报家门，再献技艺。献技完毕，她点评一二，字字珠玑，令人折服。另一端的杨昭容相较之下便要严肃许多，她虽也噙笑，但笑意里透出几分讥诮，就如工部罗尚书家的千金罗拟素，她的胡舞跳得极好，转起来浑身彩带飘逸，每次转身蹬踏都紧踩着鼓点，如空中飘摇的雪花，似迎风飞舞的蓬草。
一曲跳罢，殿中寂了片刻，直到杨昭容轻轻嗤笑道：“要不是预先知道这是胡旋舞，我还当是一枝细竹顶了个甜瓜在转呢。”
罗拟素过于高挑，两条腿细长如竿，偏生脑袋比寻常女子稍稍大些。平素里穿襦衣长裙倒不觉得，眼下穿了紧身细口的胡服，看起来便格外明显。没料到会被如此嘲弄，罗拟素顿时泪盈于眶，脸上一片血红，咬牙点了两下头，这才低声告道：“碍了杨昭容的眼，婢子有罪。”
王昭仪见她连耳根脖子都红了，道：“你的胡旋舞跳得极好，可是自幼习得？”
罗拟素一张面孔涨得通红，弯腰福身：“婢子三岁那年，便开始跟着胡人习舞，至今已十二年。”
王昭仪笑道：“你身姿优美，舞技非凡，看得出来你颇下了些功夫。”
罗拟素的脸色这才慢慢褪去异常的血色，语气恢复平静，道：“谢昭仪谬赞。”
王昭仪转过脸去问安康公主：“文霁，罗家的小娘子与你年纪相仿，身家才能皆有过人之处，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