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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29章 行道迟迟

    绮罗自进到含冰殿,深知自己的身份,待下面的宫女十分谦逊,从不厉声冷面,是以宫女们对她颇有好感。

    得知今日她在殿上见到皇上之后,早据守在院门,一瞧着她露面,便蜂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听说你瞧见至尊了,可看到他长什么样儿?”

    绮罗温声应答:“至尊天颜,当时我不敢抬头,是以没有看清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些宫女岂是能轻易饶过她的,听她疏离冷淡的应答,不觉不妥,反是将她围堵得越发凶狠:“难得有机会瞧到至尊,你怎么不多看两眼?”

    绮罗只咬着唇,任由她们发问,只是一问三不知。一群麻雀般叫喳的女子兴致寥寥,没多久便统统散去。绮罗回到屋里,闭上房门,心里琢磨着皇帝的话,七上八下,不得安宁。不知怎的,她心头始终毛毛的。

    百里甫第二日就查明了那枚小小的捕兽夹是谁的,只因兽夹做工过于精良,端头嵌了金丝云线,再顺藤摸瓜查下去。鲁王身边有个小厮,唤作云重,颇有些功夫在身上。入宫之前家是长安城的金玉大户,家里经营玉石金银,还养了一群手艺人。最近鲁王正是好动的年纪,见云重一身好功夫,生了艳羡之心,日日不思进学,吵嚷着让云重给他教功夫。云重素来晓得王昭仪的脾气,晓得她最厌鲁王不思进学,不敢糊涂教他。偏生这边又缠他得紧,为了两相避祸,他让家里的师傅给鲁王造了个捕兽夹来玩。捕兽夹这种东西,夹力斐然,但在侍卫的看守下,既不会伤着鲁王,也能解了小孩子的好奇心。

    可谁知道鲁王会将这东西放在竹墙外,恰巧又被李炎碰到,再被至尊知晓,于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因着犯事的人是皇亲,还是皇帝的嫡亲儿子,百里甫不敢擅自做主处置,当即就到紫宸殿请示皇帝。

    皇帝正在殿内看书,听说捕兽夹的主子找着了,当即放下书卷传了百里甫。百里甫不敢有瞒,将整件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皇帝。只见皇帝的眉头紧紧皱起,仿佛紧蹙的青山。

    “颖王和普王在鲁王这个年纪时,已经熟读四书五经,父皇在世时便对他们二位赞不绝口。可如今为何到了鲁王这里,同样的年纪,他却只晓得胡闹作弄。”

    言罢,沉重地叹了一叹。

    百里甫缄默不语,此事往大了说是天下的事情,可如今毕竟储位空悬,臣子多说一分,传到别人耳中,会引起莫须有的误会。

    皇帝提笔,在纸上写了几笔,对身边的宦官道:“传朕旨意,从今往后,元亮不再担任永儿的师傅,择日朕会亲自为永儿挑选先生。”

    上前听旨的宦官眉宇间透出些为难来:“禀至尊,元亮是仇中尉为鲁王殿下挑选的先生,若是要辞,是否应当知会仇中尉一声。”

    宦官说完特意抬头瞧了瞧至尊的神情,发觉他面上浮起雾霭,阴晴难定,自觉此话说得不恰当,背心的汗水就跟水淌一般。不待皇帝发作,百里甫便厉喝一声,道:“天下是皇上的天下,鲁王是皇上的儿子,父亲为儿子选先生与仇中尉何干,须得你在此多嘴,还不快滚下去,下次再犯,仔细你那一身皮。”

    他淌了半晌的汗水这才微微止住,被吓得两股颤颤,颤着嗓子应了声“是”便忙不迭退了下去。百里甫向皇帝作了一揖,问道:“臣敢问陛下此事要如何处置?”

    李昂微微抬头,淡白的日光自殿前洒下,照映在他面上,显得他有几分苍白。他问道:“照例该如何处理?”

    “在宫中滥用伤人器械,若是造成人受伤,当杖责五十;若是无事便被发现,只能算作未遂,杖责三十。”百里甫有板有眼地说道,皇帝略一思索,便道:“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鲁王犯事,自然也当以律法处置。杖责三十。”

    百里甫踟蹰道:“但……”

    “将军有何异议?”

    “鲁王毕竟年纪尚幼,三十大板下去恐怕他难以吃消。”

    “将军觉得多少合适?”

    “鲁王年幼,杖责的主要目的是要他长了记性,日后不要再犯。臣在家中处置幼子,十五杖恰好。”

    李昂道:“便依将军,十五杖。”

    说罢,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忽的又开口问道:“昨日听将军爱女在含冰殿演奏曲艺,犹如听了天上仙乐,回味悠长。将军以为将她送往太常寺深造学习韵律,如何?”

    百里甫的喉头颤了颤,顿了片刻之后才嗫嚅道:“小女若是能入太常寺,是小女百世修来的福分。”

    李昂微微笑了笑,道:“绮罗技艺非凡,弹奏的乐曲美轮美奂,太常寺以修正音律为己任,能纳有才之人才是福分。况且兴唐公主不修音律,此时搬弄琵琶不过是一时兴起,若是绮罗屈于含冰殿,太过屈才。过几日朕便下旨让绮罗到太常寺去报道。”

    百里甫重重一揖:“臣谢陛下恩典。”

    李永下午就挨了板子,他生性顽劣,好几个下人身如抖筛把他摁住,百里甫的这顿大板子才落到他屁股上。鲁王还未封府,此时尚和王昭仪同住含冰殿,百里甫到含冰殿监刑时,绮罗与王昭仪也在场。巴掌宽的长杖落在他身上,他痛得嗷嗷直叫,却一声错也不认。被打得狠了,便紧咬着牙关,额头上汗水淌得飞快,和眼中滚落出的泪水混在一处,分辨不出究竟是泪水还是汗水。

    王昭仪端坐在上位,一身华服雍容华贵,不动声色地看着长杖扬起又落下,直到十五杖打完,才扬起一个辨不清情绪的笑意,对百里甫道:“鲁王不受教,今日劳烦将军替我管教。”

    百里甫在离着丈余远的地方朝王昭仪拱手道:“臣领陛下旨意,若有得罪之处,请昭仪见谅。”

    话音方落脚,趴在凳子上还不待由人扶起的李永突然高声道:“今日我被人暗算,日后我一定会连本带利地报回来。”

    目光铮铮,直视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