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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容绮罗 第30章 雍雍穆穆

    次日绮罗休旬假,早早便换了衣裳,到宫门外候着。晨鼓甫响,朱红大门方开,她便第一个递交文牒。当值的侍卫验过文牒后放她通行,绮罗福身后便飞奔似的出了宫门。

    过了三五道宫门,终于出了皇城。暖雪比她更早就侯在门外,见她方冒出头,就上前拉住她的手,笑道:“十余日不见小娘子,小娘子越发水灵了。”

    绮罗见到她很是亲热,见她打趣,腻了她一眼,像模像样地说:“十余日不见,暖雪越家标致了。也不知长安城中,哪家的公子有幸能娶你回去。”

    暖雪倒被她给闹了个红脸,含羞带俏地说:“休得浑说,我不同你斗嘴。小娘子是到王宫中受过翰林教化的,我这嘴再强上十辈也不顶你。咱们快些回去吧,夫人在家该是等急了。”

    念到夫人还在家等候,绮罗抿嘴笑笑,腹诽到今日权且还放过你,与暖雪相携着上车。马车在坊里穿梭,清晨的长安宽阔的街道上一尘不染,行人少有,偶尔有骑马疾驰在街道上的人,不过掀起丁点喧嚣,但很快就归于宁静。长安的晨总是寂静的,与绮罗记忆中江州的清晨大相径庭。若长安是静,江州便是闹。一大早,卖汤饼的,赶早市,或是出门远游的,络绎不绝。从前在江州时,绮罗只觉得江州的闹特别惹人爱,在这个地,永不会觉得清冷。早上出门,浑说是谁,都能道声“晨安”,个个软糯斯文的嗓子交织在一处,倒跟唱大戏似的。到了长安之后,绮罗又觉得长安很好。虽说静得过分,人也不似江州的热络,但免去与不相识的人胡乱搭茬。

    在她眼里,各处都有各处的好。她向来便是这种人,就跟春天蔓延得满山满谷的绿草似的,不管到何处,都能尝出清香的味道来。

    到了府上,夫人未用早膳,早早翘首等在膳堂,问了好几回绮罗是否当真今日休旬假。百里甫一连答了好几次,颇有些不耐烦道:“你瞧瞧你,往常我领兵上战场也不见你盼得这般紧。”

    夫人摸了摸头上的金钗,笑道:“那可不是,绮罗温软可爱,是我掌中珠,我自然盼她得紧。再看看你,一身皮相都成老树皮了,还巴着我念你呢。”将军自讨了没趣,嘿然笑笑,便不再言语。

    绮罗穿过游廊,便看到凤歌垂手立在檐下,见到她的影子,飞也着奔到他面前,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绮罗,你回来了?”

    绮罗学了宫中礼仪,依礼和他福身见礼,道:“你一直在等我吗?”

    凤歌被她这一福身弄得不好意思,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父亲道你今日要回来,所以我才在此等你。”

    绮罗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同去向父亲母亲请安。”

    凤歌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一路上两人时常低声说笑,尽说些趣事,倒跟十几日之前没甚么区别。到得锦园外头,下人将他们引入膳堂。因为刚过中秋,日子一天天凉了下来,是以离得远远的早已生了炭盆,烤得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绮罗上前便行跪礼,叩拜道:“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夫人一手把她扶住,道:“绮罗不用多礼。”

    将军亦是在一旁帮腔:“素日里你在大内已十分劳累,回到家中不用再拘礼。”

    绮罗这才顺从地站起身来,夫人拉着她手,爱怜地在她脸上摸了几回道:“怎么清减了几分?宫中膳食是否不合胃口?”

    绮罗还未开口说话,凤歌插嘴道:“母亲,含冰殿因有兴唐公主和两位小大王,膳食上一贯比别处好些。我看母亲是十几日未见绮罗,思念过度,才觉得她瘦了些。我瞧着却没多大变。”

    “是吗?”夫人怅然若失,问将军道:“你瞧着是否也是如此?”

    将军并无动作,只是看着她笑了笑:“前几日我在含冰殿瞧到绮罗,倒没有觉得她有多大变。许是凤歌说到点子上,你是思念绮罗得紧。”

    “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个个都能在大内看到她,倒只有我不顶用,只能在家中候着一月三旬的假,看她两眼。”夫人睨了将军两眼,妙目不失清明灵动,尤可见当年风华。

    绮罗垂目道:“是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母亲左右。”

    将军笑道:“无须伤怀,前日至尊与我说了,道绮罗一手琵琶冠绝天下,若是屈居含冰殿未免可惜,是以至尊打算擢升绮罗到太常寺。届时若是衙内无事,绮罗便可常常回府。”

    夫人闻言眉眼大喜,道:“可是当真。”

    “天子一诺,可堪九鼎,自然是当真。”

    凤歌面上亦是浮起喜色。将军笑着转了一眼席上,道:“绮罗素来喜欢吃甜食,命膳房多送些蜜饯果脯来。方才那消息,皇上还未下达敕令,你们先不必声张。”绮罗起身道:“多谢父亲,女儿知晓。”

    将军闻言,面上故意一沉:“此时你在家中,又不是在大内,宫中的礼仪不必带回家里来。我和你母亲要的是女儿承欢膝下,不是要个规规矩矩服侍的下人。”

    自当日祠堂,绮罗道出自己已知晓薛朗夫妇已归天的秘密时,她心中便有隐忧,恐将军和夫人待她不如从前,是以此次回来,莫不处处守礼,唯恐他们厌恶自己无规无矩。此时将军这番话打消了她的疑虑,面色稍解,粲然一笑道:“女儿不过是想让父亲瞧瞧女儿这些日子宫廷礼仪学得如何,父亲怎的倒恼我了?”

    言罢掩唇吃吃一笑,颇有几分入宫前的狡黠模样。将军摇了摇头,直笑道:“礼仪学得十分不错,但这心性却还跟从前一般。”

    凤歌见他们一派雍雍穆穆,自己处在其间,也不自觉笑了起来。他说不上如今有什么好,心底却暗暗祈祷,若是以后,年年月月,岁岁暮暮,都能似如今这般,人生便有十分圆满。